等康熙忙完朝务来梢间看琳琅时, 看到的就是一个戴着纱帽的她。
被康熙免了请安后, 琳琅就直着腰坐在床上给他叫了福。
居然戴了纱帽,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康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他就发现琳琅不止是头上戴了纱帽手上也戴上了手套。他看得一愣, 板下脸道:“简直胡闹,你这么闷着, 风疹会更严重的。”说着就伸手去给她脱手套。
琳琅可不想用密集恐怖症去挑战万岁爷的审美下限,赶紧捉着他的手和他分说, 她之所以戴手套, 是怕不小心抓着自己了。她也没说谎, 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
是这样。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关心道:“怎么,真的这么痒?”
“痒死了,我都怕到了晚上痒得睡不着。”琳琅一边点头,一边可怜巴巴的去瞅他。
哪怕隔着纱帽,康熙都能感觉到她的可怜劲, 就转头让梁九功叫来守在外面的左院判, 让他想个止痒的方子。
好容易得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左院判赶紧就带着几个太医冥思苦想了一会, 终于想出了一个能用的方子——把能止痒的苦参黄柏地肤子等煎熬成浓汁,和珍珠粉相合做成干粉。这样瑜贵人也不用多喝一副药,只要早晚用这种干粉擦拭身体,就能止痒了。
康熙让他们立刻就去制药粉。
等太医们都躬身退下了, 琳琅就拉着康熙的手,很开心的摇了摇,“万岁爷,你对我可真好。”。
康熙按着肩让她重新靠回床头,然后笑着叮嘱道:“等药粉一做好,你就赶紧全身都擦上。这几天也别瞎爱干净了,擦身子可以,洗澡就不要了。等病好了再洗不迟。”
琳琅听得安心,一边听一边就直点头。
康熙见她这么受教,干脆就多说了些,让她吃清淡点,少吃肉食多吃蔬菜,也不要再喝奶茶和花露了,生病了喝清茶更能祛除体内的毒素。
虽然琳琅现在正处于听万岁爷说什么都听不腻的状态里,但这一番堪称尼姑预备役的吃法,也是听得她头大。
生病本来就是一件大写的苦逼事了,还得天天的吃糠咽菜。
作为一个吃货,琳琅真心觉得这种一生病就要戒口的做法简直就是在反人类!
她赶紧就冲着康熙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撒起娇来,先说一句“你不是老嫌我瘦骨伶仃的吗?我都这么瘦了,可不能再戒口了。”又接一句“中午那顿没吃肉,我现在就饿得很了。”
康熙被她缠得哭笑不得,只能收回成命,说只要不和治风疹的汤药相克,就随便她怎么吃。
说完,他没好气的把手伸进纱帽里,抓住她的耳朵扭了扭,“朕就没见过这么贪吃的人,也是服了你了。”
被万岁爷认了个服气,琳琅感觉还蛮骄傲的,就冲着他嘻嘻直笑。
康熙心道,还傻笑,朕白心疼你了。
争取到吃肉的权利后,心满意足的琳琅感觉身上都没有那么痒了,她不太想说话,但又想康熙多陪自己一会,就和他说:“万岁爷,在止痒粉制好前,你和我讲个故事吧,免得我总想挠痒痒。”
给病人讲故事,康熙哪里干过这种事,一时间居然觉得有点棘手,握着琳琅的手略想了想,他才道:“那朕和你讲一个西人经文上的故事吧。”
康熙给琳琅这个贪吃鬼讲了个吃肉喝血的故事——就像佛祖成佛前是天竺一个小国的王子一样,西人所尊崇的名为耶稣的神明也曾是凡人,在他死而封神的前一天,他把筵宴上的饼和酒当做自己的血和肉分赠给他的追随者……
“朕当年看到这一段时觉得颇为有趣——这耶稣想必是临时得到了消息,自知必死,不想他所创立的教派也跟着自己消亡,可又察觉身边埋伏着奸细,于是就在筵宴上隐晦的预示了自己的死期。
面包象征着耶稣的肉,葡萄酒象征着耶稣的血,圣餐礼的故事说来也是脍炙人口了,连琳琅一次教堂都没进过的人都顺耳听过好多次的,可被康熙这么一讲,感觉风格完全变了——
万岁爷这是把圣经读出史记的感觉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啊!
“万岁爷,你是什么时候看的这个啊。”琳琅好奇的问道。她想知道万岁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学贯中西的学霸道路的。
康熙回忆了一下,“朕记得是在康熙二年的圣寿节上。传教士们把译好的经文进献给朕。”
康熙二年?他那时可才刚满八岁啊。琳琅一脸佩服的看着康熙,又有点想献上自己的膝盖了。
见她喜欢听,康熙又用史记体讲了两个圣经上的小故事。
在他讲故事时,琳琅一边听着一边就捧着杯温茶,时不时就递给他让他润润嗓子。
也是巧,康熙的故事刚刚讲完,灰白色的带着草木味道的止痒粉就做好了。
石楠她们赶紧伺候着琳琅在屏风的后面擦了粉,药粉的效果很好,等她穿好衣服躺回床上后身上就不怎么痒了。
“这药好见效啊!”琳琅大是惊喜,而且用着一点都不难受。
康熙见状也就放心了,他估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回乾清宫。走之前他让好好的叮嘱了琳琅几句,让她只管好好的养病,外面的事都交给梁九功他们去办。
生病时人都脆弱,康熙越是表现得关怀,琳琅就越是心生依赖,明明知道该忍着不问的——要是康熙明天再来,可就一连三天了,却还是忍不住就拉着他的手,问他明天能来吗?
康熙沉吟了一下,才笑着点了头。他想到梁九功刚才和他禀报的情况,觉得这一回琳琅是真的被吓到了,就给了她一个承诺,“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吃苦头的。”
琳琅很乖的点了点头。
出了梢间后,康熙和梁九功交代了几句话才离开了咸福宫,端嫔跪在前院的影壁前想请个罪,却是被他视而不见了。
余姑姑赶紧扶起端嫔追到咸福门前去送了驾。
端嫔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了,站起身时眼前直冒金花,被两个宫女架着才回了正间。
怕端嫔出事,余姑姑赶紧拿参片给她嚼。
端嫔嚼着苦涩的人参片,心里比嘴里更苦。木香虽然是她的人,可她真没借着这丫头动过什么手脚,只是想借此掌握梢间的动静而已。
本来她还心怀侥幸,觉得木香可能不会被揪出来。可她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让梁九功来查这件事,万氏也就是发了个烧,哪里就用得着御前大总管了——杀鸡用牛刀。
可谁知道万琳琅居然就染上天花了!
既然得了天花,那万氏可说是必死无疑了,可偏偏梁九功一查,却只在梢间里找到了一个木香,除了端嫔自个儿清楚,只怕人人都以为这事肯定就是木香做的。
先是封宫,后是施香被抓,端嫔简直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她只盼着梁九功能找到真凶,否则用天花加害万氏这个天大的黑锅她可真就是甩不掉的了!
要是那样的话,只怕……
端嫔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只怕我不死,这咸福宫就得一直封着了。”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放过她。
康熙把梢间这回出的事情全权交给梁九功去查办,梁总管自然得全力以赴,既然太医给瑜贵人诊错了症,把风疹误诊成了天花,他干脆就将计就计,就拿着天花说事,把整个咸福宫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这出花可是宫里面最忌讳的头号恶疾,主子沾上了得死,奴才沾上了更是连自己带家人都得死!
梁九功带着御前的人把整个咸福宫都给看管了起来。所有主子奴才全被关在屋子里,每个屋子他都挨个盘查,查出蛛丝马迹来那就是连坐——和马成住一个屋子的郭小宝被打得大半条命都没了。
这还是因为郭小宝是梢间的人,否则打死都活该,住一个屋子的人往鞋子里塞了两个小金饼,你还蠢得一无所知,宫里面可容不下这种蠢货!
前明的东厂发明了一种颇为风雅的刑罚,往人口鼻上一层层的蒙上黄表纸,蒙一层浇一次水,让人慢慢的享受窒息的乐趣。
此法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雨浇梅花,据说施刑施得够慢的话,肺泡会一点点的炸开来,血沫喷溅在黄表纸上,恰如雨后梅花。
被用了雨浇梅花之刑的木香很快就招了,她没有招出端嫔来,却是招出了另一件事,前两天她去暖房拿桂花露,中途却是有人和她讨要,她就开了瓶子……
后院正间里,一张小方脸的翠屏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锦屏,咱们该怎么办,我、我不想死啊!”
锦屏也不想死,她咬着牙恨恨的看了眼颧骨高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的石常在。
她死得倒是轻巧,却是害了她和翠屏的性命。
石常在骗了她和翠屏,她明明说那些粉末只会让瑜贵人小病一场的,而且事后绝对不会被查出来,因为只有瑜贵人才会对那些粉末起反应!
拿到粉末后,锦屏从一个小太监手里买了只小鸟,试用了那些粉末,确认小鸟吃了没事后,她才想法去结交了木香。
要是知道那些粉末是天花痂子磨的粉,哪怕石常在给再多的钱,她都绝不会干的!
锦屏不想死,更不想死了还连累家里人,她哆嗦着起身,从放在屋子角落的一个装药渣的木桶里掏拣出一个很小的瓷瓶。
她把瓷瓶握在手里,和翠屏道:“一个做事一人当,咱们不能连累家里人,也别熬着呢,主动去认罪吧。”
翠屏吓得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锦屏也不拉她,转身就往门前走。
翠屏吓成这样更好,如今石常在已经离死只有一步了,哪怕是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了,她的事情只有翠屏和自己知道,她和翠屏谁说得越多,保住自个家人性命的机会就越大。
锦屏正这样想着,正间锁着的门扉却是一下子就被人踢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卡,希望明天好点,大家明天见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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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昨天有这么多剁手党,一条龙真是颇为欣慰啊。
这就叫吾道不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