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怎么也不比在家里, 这时路况又不好, 一赶起路来就是万岁爷也得吃灰受颠簸,乐了一小会后,琳琅就吩咐膳房备饭,茶房备水, 茴香她们则去准备换洗衣服。
从琳琅那里领了把红铜钥匙后,茴香就带着刚进屋伺候的三等宫女山楂去了衣帽间。
衣帽间里有一个深枣红色镶西洋玻璃镜的云龙纹大立柜, 只这一个立柜就占了一面墙。茴香打开柜门,先小心的取了一件杏黄色的龙袍, 然后是一顶东珠吉冠, 再是玉带和一挂朝珠。这些是皇上明早穿的, 这时得先取出来备着,然后才是内外一身的夹棉常服。最后才是里衣,裤子、袜子。
取完衣服,茴香关上柜门收好钥匙,山楂则退到一旁的长几前开始往铜熨斗里加热水。
等她弄好了两把熨斗,茴香就过来开始熨烫衣服。
一边给她打下手, 山楂一边就欢喜的问:“茴香姐, 在大宫门前皇上真的谁都不理睬, 就紧着关心主子?”
茴香瞥她一眼, 道:“这话谁和你说的?”
山楂道:“郭小宝说的,我去茶房时正好遇见他了。”
茴香没好气的道:“那小子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大!”
竟然转头就往外说,张小桂也不管管,还真想把郭小宝纵成一个大漏壶啊!
见她不高兴了, 山楂忙就解释:“茴香姐,我也就听到那么一句。也是王嬷嬷她在那里担心,说是就怕旁人先往皇上面前递话,让主子难做。郭小宝这才显摆了一句。”
茴香听得好笑,大摇其头道:“王嬷嬷她们知道什么。今儿一过,御前谁还敢说主子半句不是!”便是在太后的面前,皇上都拉着主子的手不放……
至于其他人?茴香可是亲见的,当时多少人把眼珠子都给看木了,那平嫔的脸色更是忒难看,茴香都怕她当场吐血。
主子向来树大招风,宫里又是四妃在管宫务,平嫔真要是给气吐血了,到时肯定又得生谣言。
这么一想,茴香居然有点希望平嫔能挺住了。
天刚黑,康熙就从九经三事殿那边来了漱玉馆。
一进屋,他拿眼一扫,见玉儿已经准备好了浴桶,就满意的点点头,一面道:“朕先洗澡”,一面就大步走过去。
琳琅跟在后面,竟在他的辫子上看见一层黄色的土渍。这怕是黄沙铺地,然后正好起大风吧。
被她一问,已经坐进浴桶里泡澡的康熙就点头道,你猜对了。
见玉儿一脸的“好辛苦哦”。他又笑着细说了一句:“下御辇前,朕还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否则哪里能光鲜的见人。”
万岁爷都这样,古代可真是行路难。所以,什么是接风洗尘,不就是一路上接了一头一脸的风沙,然后等回了家立刻好好的洗个白白嘛。
琳琅关心道:“等会吃几勺枇杷膏吧,也好清清吸进去的灰尘。”
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康熙立刻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不由就咳了一声。
琳琅伸手给他拍背,问:“干脆现在就吃两勺吧?”
“算了,等吃完饭再吃。”
琳琅点点头,去瞅他的右耳朵。一看里面,果然也进了些灰。
她就叫人拿了挖耳勺。然后裹了细纱条,沾上水,很小心的给万岁爷擦起耳朵来。
康熙一边泡澡,一边闭上眼,歪着头枕在桶沿上,任她施为。
琳琅见状更小心了,花了十分钟,才把万岁爷的两个耳朵眼给擦干净了。
放下挖耳勺,见康熙舒服得勾起了嘴角,她也就继续坐在小几上,给他搓揉耳垂。
自从听钟嬷嬷说起,多按揉耳垂有耳清目明之效,她就喜欢时不时的搓一搓耳垂。这时索性还把这个习惯用在了万岁爷的身上。
康熙很是受用的吁了口气,却是想起福宝的耳朵来。就问:“福宝睡了吗,他的耳朵,太医是怎么说的?”
琳琅道:“没事。就是先前太吵了,把他吓着了。”
康熙放心了,点点头,然后又问晚饭吃什么?
琳琅就说:“我叫膳房做了牛肉拉面,素汤锅,豆腐,竹笋,香菇……各种山鲜都有。还有个炒鲜豌豆和酸菜羊肉锅子。”
一句话,这顿晚饭的宗旨就是鲜香而不油腻,还要养生。她觉得应该合万岁爷的胃口。
康熙听得口齿生津,道:“朕都被你说饿了。”
琳琅道:“要不咱们先吃两块果藕垫垫。”
康熙嗯了一声。
果藕就是可以生吃的一种水果藕,脆嫩鲜甜,水分也足,算是江南那边的特产。
虽然,其他地方也产果藕,不过杭州的花香藕和苏州的荡藕是最好吃的,所以年年都会往宫里进贡。
这果藕,夏天里倒是不稀罕,可到了这深秋,却成了个稀罕物,听张小桂说,最近这一旬,内务府就往园子里送了一筐,连宫里都没有。
没起谣言前,漱玉馆却是得了半筐。琳琅也吃不完,就分了些给通贵人和万家许家。还有大格格她们那里,也都送了些去。
至于另外的半筐,被送到后罩殿后,太后却是没怎么吃,说是吃多了凉胃,结果大半全送去了大西门外的西花园,给了七阿哥他们。
琳琅一面用果藕投喂万岁爷,一面就把这一筐藕事跟他说了。却是只字不提宫里的谣言。
既然康熙那么有心,一下车连大门都没进,就替她打脸撑腰(说真的,还打得很爽~),那她也得投桃报李嘛。谁也不想才出完差,就被人拉着一通诉苦的。
而且,康熙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他相信她。那她干嘛还心急,哼,也该造谣的人心急如焚了!
不过,造谣的人到底是谁呢?
琳琅抱着黑豆,边撸猫边想了几回后,也就懒得想了。毕竟按照宫斗的基本逻辑:谁获利谁就是真凶,那真是谁都有可能……
总之,她这个瑜嫔娘娘,就是满宫皆敌的处境。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走自己的独木桥,让其他人羡慕嫉妒恨去呗。
也是胡思乱想,不知怎么的,琳琅就从自己的公敌处境想到了打脸时康熙叫的那声‘玉真’。
按康熙曾经说过的,因为觉得她品性好,简直如玉之真(是在夸她老实?),所以他才给她取字玉真,然后开始玉儿玉儿的叫起来……
总算回忆起玉真的来历了,琳琅不禁就和猫大王报怨道:“……私下里还是继续叫玉儿吧,虽然两个都肉麻,但玉儿好歹还像个丫鬟名,没杨玉环的妹妹那么显眼。”
猫大王听得哭笑不得,也是囧了一回。
回銮没几天,康熙就下口谕申斥慎刑司办事不利,四妃也被连带着骂了一句懈怠
四妃忙就上本请罪。
至于胡答应和那拉氏,梁九功跑了一趟慎刑司后,官方结论也就出来了——什么胡答应曾怀上过龙胎,从来都是以讹传讹的瞎话。胡答应只是得了恶疾,然后传染给了那拉氏,两人都是病死的!
然后,梁大总管又跑了一趟惠妃的钟粹宫,给四妃传了话,再要有奴才把皇上的子嗣问题挂在嘴边,娘娘们也不用再大发慈悲,该如何就如何!
四妃被他梗得都郁闷,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却是难得的连声投契,全骂这阉货嘴毒。
贵妃却是很有些失望,四妃总不倒台,她的病何时才能好啊。
西花园里,有天然湖泊四处,湖边散落着讨源书屋、观德处、承露轩等各处皇子居所,处处都比宫里的阿哥所住着要舒适宜人。
观德处里,太子刚从高粱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五月初,高粱终于给太子带回了魏珠的投诚信——曾在御前伺候,魏珠自然是会写字的,但太子更看重的是信上那个鲜红的手印。有此一印,魏珠就真成了他在御前的眼线。
以前,无论是检查功课,还是陪伴在皇阿玛左右,太子总是独一份的,可最近这大半年里,无论干什么,无论去哪,皇阿玛竟开始把大阿哥到五阿哥四个都捎带上了,这次出巡更是把六阿哥也带去了,大阿哥他们倒是高兴得很,可太子却是感到很不踏实。
于是,虽然从魏珠那边传来的都是些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可太子都一一琢磨,也不敢再轻忽任何一个兄弟。
就像阿尔吉善(索额图之子)总忍不住嘀咕的:大阿哥居长,宫外都有人叫他大千岁呢,如今大阿哥更是一门心思就要给皇上生出个小千岁来!
三阿哥则舍了皇阿哥的脸面,天天在上书房里对着翰林们装乖卖巧。所以翰林院那边夸他的人是越来越多。
而后面的四阿哥和六阿哥是一母所生。就连五阿哥也有九阿哥,十一阿哥两个弟弟。
心里不安,太子自然得谨言慎行,可谁想,他自己事事谨慎起来,姨妈小赫舍里氏却是胆大妄为,竟然因为嫉妒瑜嫔,就在宫里造谣生事!
而皇阿玛已经查到了小赫舍里氏的头上,只是碍着他这个太子的脸面,暂时不好处置罢了!
听完高粱的传话,太子真是又气又怕,也有些不信——竟然一点都不顾大局,往常看来也知情识趣的姨妈有这么蠢吗?于是立刻就把韦氏叫来质问。
韦氏这才知道事败,忙就跪下禀道:平嫔在御前受辱,气得寻死觅活,为了安抚她,她们只能在宫里造些事端,也好转移视线。
太子冷笑:“在御前受辱?没有孤,她连往御前凑的资格都没有!”
“殿下,您受委屈了!”说完,韦氏哭着连连磕头。
毕竟是自己的奶妈,太子念着旧情,也怕露了痕迹,在韦氏把脑门磕出血前,却是叫了停。
狠狠的痛骂了韦氏几句后,他警告道:“从今往后,你们再不准擅自行动!要有下一次,你也不用再来见我,直接投井就是了!”
韦氏拿额头抵着太子的靴尖,“奴婢等再也不敢了!”
经此一遭,太子对小赫舍里氏多年以来积下的好感全都一扫而空,就让韦氏她去告诉平嫔:“最近她干的蠢事,皇阿玛都知道了。”
多余的话也不用再说。太子恨恨的心道:要是平嫔还没蠢到家,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
想到平嫔凭着出身就能差遣韦氏等人,太子又冷笑着道:“再记住一条,只有孤才是你们的主子!无论宫里宫外!”
韦氏一面又是唯唯应声,一面心里也是吓得一哆嗦——太子竟是提到了宫外,怕是已经迁怒赫舍里家和索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肥章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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