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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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绥乔装潜入范阳牙行已过三日, 八月初八, 是契书之上交割奴婢的时间。当日早间,沈绥再一次乔装成那日的猥琐男子,前往范阳牙行。这个猥琐男子也有名有姓, 叫做郑轶,是个汉人, 也确实是丹东手下的仆从。

契书之上约定好,交人的地点在牙行为奴婢选定好的住址处, 但范阳牙行这三日一直未曾通知过沈绥他们安排的住址在哪里, 因而沈绥必须事先跑一趟牙行,再跟随牙行的人,前往交割地点。其实即便牙行的人大摇大摆进入丹东家中询问, 这件事也不会穿帮。因为丹东这位粟特来的大商人, 也是千羽门的成员之一。他虽暂住范阳,实则是千羽门每年派往突厥进行情报搜集的重要成员, 突厥大量的情报, 都是由他带来的。

沈绥要乔装,就必然会做到准备充分,无一丝遗漏破绽。

“门主……太危险了,还是我们都跟着您去吧。”出门时,封子坚担忧道。

“不, 你们去了会打草惊蛇,不用担心,即便暴露, 我也能自保。你们只可在外围观察,不得靠近。”她道,说这话时,她不由自主看了一眼一旁的张若菡。

张若菡笑道:“你去吧,注意安全。”

“嗯。”沈绥点了点头,拉了下她的手,便径自离去。

待沈绥离开一刻钟后,张若菡已然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男装衣袍,戴上了黑纱帷帽遮盖面容,跟随封子坚出了门。这一次的行动,她也要参加,是她自己要求的,沈绥也答应了,虽然只是在外围的观察接应任务,张若菡依旧兴奋极了。她向来面冷,情绪不会流露出来,但眼底的晶亮却如何也遮掩不住。无涯也来了,站在三娘身边,明显能感受到三娘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无涯抿唇偷笑,三娘这段时间真的越来越可爱了,前些年的苦苦等待并未完全磨去她当年还是少女时的调皮,如今盼得良人归,她反倒越活越年轻了。

又过一刻,跟踪的千羽门兄弟报来消息,门主已进入范阳牙行。

半刻后,消息再来,门主已随安禄山等人离开范阳牙行。

张若菡和无涯一路跟随封子坚,亲身体会到了千羽门情报之强大。他们在路上若无其事地步行,散漫而无目的,也不成群结队,仿佛彼此不认识。沿边叫卖的摊贩,匆匆走过的行人,好似全都是千羽门的眼线,每过一会儿,就有人迎面走来,向封子坚打暗号,告诉他们该往哪里走。千羽门有一套非常简单实用的暗号,摸额头代表北,摸下巴代表南,抓鼻子代表原地待命,摸左眼代表西,摸右眼代表东。伸出手抓挠的手指数代表着要向前方走过多少条街,左手代表前方路口左拐,右手代表前方路口右拐。

如此只是一个简单的抓挠的动作,就能说清该往哪里走。

一路引导,终于,最后一个传递消息的千羽门兄弟打出了暗号:前方左侧宅院为目的地,于右侧茶肆暂避等待。

张若菡、无涯跟随封子坚进入了茶肆,上了二楼,坐在了靠窗边的座位,雕花木窗掩蔽他们的存在,他们透过缝隙观察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宅子。这个高度,能透过院墙看到内部的景象。院子很简陋,甚至还有些破败。沈绥装扮成的郑轶正站在院中央,与一个身材痴肥的男子交谈着。那男子身后有几个随从,还有一个女婢模样的人。

“那个肥胖的男子,可是安禄山?”张若菡询问道。

“正是。此次交割奴婢,他亲自出马,倒也不同寻常。这其中,或许还真有什么猫腻。”封子坚回道。

“他们在说些什么,怎么谈了如此之久?”无涯奇怪问道。

“按照计划,伯昭会随机编造理由,要求立刻更换住址,以观察安禄山等人的反应。”张若菡回答道,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院子,“现在看来,似乎谈不拢。这个安禄山倒是强硬。”

“安禄山要走了。”封子坚道。

果不其然,安禄山甩了甩手,将那女婢丢下,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这个院子。

封子坚立刻招呼自己的手下过来,吩咐他即刻跟上安禄山。

而张若菡看到,沈绥招呼那个女婢入了屋子,她知道沈绥是要向那女婢套话。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问封子坚:

“安禄山选择在这个地方安排住址,可有蹊跷?”

“这里是城北贫民区,接近北面的军营,若说给奴婢选住址,倒也无甚蹊跷。我们付了不少钱,安禄山却找了这么个破地方,换了谁都不会满意,倒是给了我们更换住址的理由。而且这里距离城南丹东家太远了,也不知道安禄山究竟为什么会选在这里,真是奇怪。”他话锋一转道:

“不过,城南寸土寸金,尤其这些年粟特和回纥那边来的商人越来越多,城南越来越拥挤,想找一套合适这个奴婢住的小宅院,还真不容易。何况,城南还有几个大世家的大宅子在,占了不少地,最红火的南市也在南面。我倒是能理解为何安禄山会将住址选在城北。他是个贪婪的家伙,也是个不愿做麻烦事的人。”

“且看伯昭能问出些什么罢,我直觉认为,安禄山选择此地,有更深层次的理由。”张若菡道。

封子坚看了这位门主夫人一眼,心道:夫人的直觉……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时间,沈绥从小宅院中单独出来了。她哈腰驼背,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这里,又过一段时间,她从茶肆后门走了进来,身上衣物已经换下,伪装也已褪去。一身低调的青布交领袍,小簪束发,未戴幞头。

她走到张若菡身边坐下,端起张若菡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莲婢,这茶你怎的不饮?酸梅茶,解渴消暑,挺好喝的。”

张若菡笑着摇头,取出帕子给她拭去额头面颊上的汗水,道:

“我不大想吃酸的,胃里总有些不舒服。”

“怎么又不舒服了,要不让颦娘看看?”沈绥紧张道。

“无事,早间颦娘才看过,她没说什么,只说这天太热。”张若菡道。

沈绥点头:“待会儿咱们早些回去休息。”

“别说这些了,封堂主还等着你说说事情怎么样了呢?”张若菡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

封子坚嘿嘿笑了两下,也不答话。沈绥清了清嗓子,道:

“安禄山果真有古怪,我感觉,他在刻意避开城南的地带。”

“那奴婢说什么了?”张若菡问她。

“那奴婢知道的不多,只说,她被关在牙行地牢里时,每晚都能听到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呵声。还有‘咚咚’的踏地声,地面都在震动。”

“是牙行里在运送奴隶吗?”封子坚蹙眉问道。

沈绥摇头:“我也问那奴婢,她说不像,倒像是有很多男人在齐声呼吼,一起跺地。”

“很多男人?”封子坚一头雾水,“照理说,男奴和女奴的比例差不多,难道范阳牙行每晚将男奴都拉出去搞军事演习啊?”

沈绥本来还有些困惑,忽闻封子坚这句话,双目一亮,猛然站了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负着双手来回走了两圈,道:

“老封,准备一下,我要夜探范阳牙行。”

封子坚张大嘴,十分惊讶:“门主……这……太危险了。”

“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我就要去。立刻给我找五六个身手矫健的兄弟,错过今晚,恐怕我们将错失先机。”

封子坚有些为难,他实在觉得如此行事太过鲁莽,会很危险。他还想再劝,可他看着沈绥那不容商榷的表情,实在说不出口,他只能望了一眼张若菡,希望张若菡能开口规劝。

张若菡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绥,她对沈绥突然的决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沈绥面露愧疚,上前拉住她道:

“莲婢,抱歉,你先回去吧,今晚的行动很危险,你不能参加。”

“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只是我希望你千万注意安全,你再不是从前一个人了。”张若菡柔声说道。

“嗯!”沈绥郑重点头。

午食过后,沈绥派人送张若菡和无涯先行回到府中。张若菡有些疲累,入了屋,就靠在小榻上歇息。午食也没用多少,这会儿反倒有些饿了。不知怎的,忽的想食冷淘,她对无涯道:

“无涯,你去做一碗冷淘来,多加茱萸、椒油、辛豆豉,我腹内有些饿了。”

“好的三娘…”无涯有些疑惑,又确认一遍道:“要加多少茱萸、椒油、豆豉?这些您平时都不怎么吃的。”

“多加点,也不知怎的,就是很想吃。”张若菡半阖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好的。”无涯领命而去。

张若菡正自昏昏欲睡,房门忽的被推开,颦娘走了进来。

“颦娘?”

“赤糸没回来?”颦娘站在很远处,并不走近,也不像是来给张若菡诊脉的。

“她还在千羽门,您找她?”张若菡奇怪问。

“嗯,有些事与她说。”颦娘道,“你歇着吧,我出去了。”

“嗯,您慢走。天热,您注意别中暑了。”张若菡道。

“好,我省得。”颦娘笑笑,走了出去。

张若菡心中起了一丝疑惑,只是她这几日身子惫懒,有些提不起劲儿去追问。罢了,赶明儿再问问罢,她缓缓闭上眼。当无涯端着一碗辛辣无比的冷淘回来时,张若菡已经睡着了。

……

夕阳西下,伊颦在门口徘徊许久,一身焦虑。望着即将落下的日头,她一咬牙,终于还是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马出来。她跨上马,打马向长凤堂的方向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有两个人在廊下的阴影里看了她许久。一坐一站,仿若两尊泥塑。她走后,坐着的那个人无声地挥了下手,站着的人便推着她上了马车,驾车追去。

伊颦赶到长凤堂后堂时,沈绥刚刚换好夜行服,正在打理她的雪刀。乍一见伊颦推门进来,她有些吃惊。

“颦娘?您怎么来了?是不是莲婢出了什么事?”沈绥放下雪刀,紧张地站起身。

伊颦摇摇头,紧抿着双唇看着沈绥。半晌,她才道:

“莲婢没事,不,有事,但不是……大事。也不是,其实是大事。”她有些语无伦次。

沈绥蹙眉:“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伊颦走上前,抓住沈绥道:“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去范阳牙行?”

沈绥沉了下气,抑制住内心的焦躁,点了点头。

“你不许去,我不许你去。”伊颦生硬道。

“为什么?”沈绥不解。

“那个地方太危险,尤其对于你来说。那里有个吸血鬼,你哪怕有个小擦伤,流出一点血让那吸血鬼闻到了,都会带来致命的危险。”

“颦娘!”沈绥的眉头越蹙越紧,她死死抓住伊颦的双肩,问道: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和我的血脉有关?”

伊颦知道已经瞒不住沈绥,她这会儿赶过来,也正是为了告诉沈绥她身上最深层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道:

“赤糸……莲婢怀孕了……”

沈绥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愣了片刻,傻乎乎问道:

“你说什么?”

“莲婢怀孕了。”伊颦一字一顿地说道,随即补充道,“是你的孩子。”

“我?”沈绥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鸣叫,血液全部冲上了脑门,整个大脑都因为耳鸣而变得无法思考,“我……是女子吧。”这一刻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的性别。

“你当然是女子,可你并不是普通的女子。”伊颦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

“七月廿八,你的手受伤流血,与莲婢行房,当日受孕。至今八月初八,不过十日,我已摸到孩子的脉动,而莲婢也已经出现害喜的状况。你们的孩子非比寻常,赤糸,鸾凰血脉……有下一代继承人了……”

沈绥脱力,噗通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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