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几个月过去, 到快过年时,案子的风波终于稍微平息, 不至于早上去趟公园都会听到来跑步的大叔大妈讨论了。
沈度联系到的团队也终于有了空,给叶宛做了个全身检查后, 表示能治愈眼睛的把握只有百分之十。
听起来很渺茫,但是比起其他处得来的冷冰冰的“不可治愈”, 这无疑是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
关键时刻, 叶南期自然得过去,只不过不能携带家里的大型不动产沈总。这一去大概得半个月才能回来,沈度不太乐意,但也只能噤声。
看他可怜兮兮的, 又是此事的不二功臣, 叶南期哭笑不得, 临走前给不动产沈总喂了个饱,提前透支一下。
第二天是被沈度抱着上车前去机场的。
把媳妇儿送上飞机, 含辛茹苦养猫狗还要上班的沈度郁闷坏了,枯燥辛苦的工作结束后,下班回家还看不到老婆,逮着幸灾乐祸的赵生就是一顿削。
隔着一片海洋收到来自赵生的哭诉短信,叶南期放下手机,假装没看到。
手术事关重大, 不可能再瞒着叶妈妈和叶宛。叶南期一到疗养院,便将这事告诉了她们,随即让叶宛自己来决定, 到底要不要做手术。
这么多年来,她也做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手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然而听到叶南期说出百分之十的成功率时,她稍稍一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叶南期担忧这个小妹,操不完的心。他酝酿了很久的话还没说出来,叶宛眨了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打转:“你们不用担心我,即使手术不成功,我也不会被打击到的。我只是想要这个百分之十的机会,如果成功了……我就能再次看到你们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手在空中茫然地挥了挥,被叶南期轻轻握住。
叶宛茫然的眸子微微湿润:“我……好想你们,好想看看你们,再看看……姐姐。”
一瞬间叶南期的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过。他和叶妈妈对视一眼,轻轻拍了拍叶宛的肩,温声应好。
手术很快敲定,在三天后的早上。算不上太晚,叶南期干脆住在疗养院,每天早上推着叶宛出去,在医院附近散散心。
叶妈妈的性格温软又胆怯,陪着小女儿来到这异乡将近一年,也坚强开朗了不少,兄妹俩出去时,她就和新结交的朋友站在一边看,笑得满足。
多年陷在黑暗的世界中,叶宛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每次和叶南期在一起,都要询问很多古怪的问题,比如“绿色是什么颜色”。叶南期也不嫌烦,往往总能用抽象的方法回答出来。
直到手术前一天,两人在疗养院附近的小林子散步时,叶宛突然问起沈度的事。
当年搬进大院时,叶宛还太小,对那几年的印象不深,应该对沈度也没什么印象了。
叶南期斟酌着,将许多事情简化省略,用一种堪称完美的表达方式,给叶宛描绘出一个青梅竹马多年重逢、天雷勾地火很快臭不要脸凑在一块儿的故事。
叶宛却没吱声儿。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开口:“沈度哥哥是个好人吧,哥哥以前一个人,很辛苦。”
叶南期本想略过这个话题,发现她的声音似乎在发抖,默了默,转到她身前。果不其然,小姑娘睁着眼,咬着唇,在无声地流泪。
叶南期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半跪在叶宛身前,伸手替她擦泪:“宛宛,乖,不要哭,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沈度很好,我现在也很好。接下来只要你和妈妈天天开心,我就放心了。”
叶宛忍住泪意,颤声道:“哥哥,坏人都被抓光了吗?我和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去?姐姐……怎么样了?”
叶南期俯身抱着她,逐字逐句地回答:“坏人已经被抓走了,等你做完手术,过段时间我们就回去。姐姐……现在已经安心地睡了。”
说完,他恍惚了一下。
都说女孩子是很敏锐的,他后知后觉,柔弱的母亲和妹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她们了解他的担忧,知道他的软肋,明白她们该做什么,于是藏起自己的忧心,在他面前微笑,要他放心,配合着他。
并非自私,也并非不担忧他,只是属于家人间的默契。
回去前,叶宛擦干净了脸,和叶南期勾勾手指,保证谁也不说出刚才的对话,更不要说给妈妈听。
新的一年又要到来了。叶南期推着轮椅,望着这个国度依旧美丽的天幕,心想,今年过年,要是大家能聚在一块儿,就好了。
约定的日子转瞬便至,出发前,沈度打来电话,安慰了叶南期几句,让他别忧心,又给叶宛鼓鼓气。
能说的话说完了,还不肯挂电话。
其实就是想叶南期了,想多听他的声音。
叶南期要送叶宛去医院,好笑地哄了他两句,不等沈度为自己争辩听声音的权利,就挂了电话。
到医院时,小姑娘的脸色微白,抿着唇,却比两个不争气的大人要冷静不少,反过来安慰他们:“不用担心,手术很快的。”
叶南期默默祈祷一句,和叶妈妈目送她被推进手术室,这才准备给沈度拨电话过去。
结果手机一震,微博特别关注跳出来一条微博。
沈度:被南南挂电话的第五十九分钟,难过。
叶南期:“……”
沈总今年到底是几岁?
叶南期轻咳着和叶妈妈说了一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拨电话过去,故意沉声道:“我这儿办正事呢,闹腾什么?”
今天是周六,沈度一个人在家,抱不了老婆,只能搂着毛毛揉,委屈道:“宝贝儿,我想你了。”
毛毛原本安安分分在他怀里趴着,似乎听懂了沈度的话,仰起脑袋细细地喵了声。
叶南期心里一软,重点跑偏:“毛毛在叫?”
沈度对一切和自己争宠的生物都抱着敌对心态,当即道:“是我。喵。”
叶南期:“……”
震惊于沈度的臭不要脸,毛毛愤怒地扬起爪子抗议,要当场揭发他。沈度淡定地将它往地上一放,欣赏这只小短腿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的画面。
岂料酷蛋趁机跳了上来,对着沈度的手机就是一阵汪汪汪,毛毛也趁机爬上沙发。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最终沈度双拳难敌猫狗同心的八爪,举手投降。大男人怀里蹲着一双猫狗,三个不同的物种对着电话,一起深情地表达自己对叶南期的思念。
叶南期心里又暖又软,笑骂道:“德行。我这才离开几天?不要教坏我的毛毛和酷蛋。”
那边猫飞狗跳沈度闹的一出,把叶南期的紧张搅和去大半,他回到手术室前,握着叶妈妈的手,一起安静地等待。
手术没叶宛安慰自己的那么快,直到中午,门才被打开。主刀医生是个瑞士人,脸色微倦,神色依旧冷静自持,过来和叶南期握了握手,迎着他略微紧张地眼神,用德语说了句“一切顺利”。
手术顺利得让叶南期产生一种非常不真实的错觉。
他天生比较点背,除了和沈度在一起外,没什么事顺遂过。
很想在这时候吸一口沈度,冷静冷静。
拆纱布得等一个月,叶南期犹豫了一下,和沈度商量了一下,回去的时间再次延长。
这还是在一起后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叶南期在陪着叶宛的时候,也会偶尔出神。他被沈度宠爱到了骨子里,分明分别的时间也没有多长,却依旧矫情地想得每晚都难以入眠。
时间缓慢地过去,终于到了拆白纱的时候。
医生和护士到临之前,叶南期先将屋内的窗帘放了下来,室内只有微弱的光。瑞士医生和他并肩站着,依旧是一脸看淡生死的冷漠。
叶妈妈紧张地看着小女儿,抱着手在胸前低低祈祷。
护士的动作轻巧又麻利,三两下便拆下了白纱。叶宛的听觉敏锐,敏锐到似乎这屋内每个人的呼吸她都能听到。
她咬着唇,眼睫颤抖着,不敢睁开眼。
真的那么顺利?她真的能看见了?
十来年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对光影与家人的印象模糊到只剩一个畸形的轮廓。
而现在,只要睁开眼,说不定就能看到清晰的画面了。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忐忑又害怕,指尖颤抖,半晌,被一左一右两只手牵住了。
右边是来自母亲的温暖手掌,很小很小的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的手掌,如今已经长满了茧子,却依旧温暖宽厚。左边是从小疼爱她的哥哥,手心微凉,却依旧能让人感到暖意。
她听到叶南期温声道:“宛宛,慢慢睁开眼,看看妈妈和哥哥好不好?”
叶宛一咬牙,依言慢慢睁开了双眼。
多年的黑暗依旧在眼里模糊着,然而又有着天差地别。屋内有着微弱的光线,并不刺眼。她的心跳剧烈,反应过来时,眼里的世界已经清晰起来。
记不清颜色的世界跌进眼底,陌生又令她感到欢喜。
她眨了眨眼,目光从旁边带笑的金发碧眼的护士,到一脸严肃的医生,最后落在身边温婉美丽的女人身上。
叶宛张了张嘴,迟疑着叫:“妈妈?”
叶妈妈捂着嘴,泪水浸湿了眼眶,和那双重新生出了神采的眸子对视上,含着泪一把抱紧了她,哽咽到说不完话:“宛宛……妈妈的宝贝……”
叶南期松了口气,冲医生深深鞠躬。医生摆了摆手,检查了一下叶宛的眼睛和身体,便转身离开了。
叶宛刚做完手术,不敢掉泪,忍了好一会儿,才在母亲怀里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向叶南期。
和记忆中一样好看。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母亲和姐姐是最美的,爸爸是顶天立地的,小哥哥是最好看的。
即使十年不见,只看一眼,她依旧能立刻辨认出来。
叶南期温和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含笑道:“宛宛,恭喜。”
错失了十年的光阴固然可惜,所幸现在又重新拾取了光明。
这个世界很大,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看。
拆下叶宛眼上的纱布后,主刀医生又逗留了几天,观察完叶宛的情况,确定没有太大的术后反应,便准备离开了。
离开之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医生来到病房,送给叶宛一个从俄罗斯赶来时特意买的套娃。
因为知道病人是个陷入黑暗多年的小姑娘,特地买了个外形可爱的。
没想到冷脸的医生心思这么细腻,叶宛惊喜不已,捧着套娃爱不释手。
叶南期送走了医生,掐指一算,他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再不回去,沈度八成要亲自跑来了。
和叶妈妈商量了一下,他迅速订好了机票,没告诉沈度,想突然回去,给他个惊喜。
临近过年的前两天,母子俩带着家里的小妹,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到国内时,已经是晚上。叶妈妈不想打扰儿子的生活,此前就说定了要和叶宛回以前的地方住。
叶南期搬家回a市,挣了钱后,买了两套房。一套是给他自己住的,只是上次沦陷在狗仔的攻势中,暂时不准备再回去。另一套是特地给叶妈妈买的,比他自己的房子地段好,户型好,清净,安保系统严密。
家里没人后,他请了钟点工,三天打扫一次,回去还能住人。
叶南期把母女俩送回家,看夜色深了,和叶宛说好改天趁沈度有空,就带他过来,便离开了这儿,打车回家。
本以为这个点回去,沈度应该在家,谁知进门时,屋内居然黑魆魆的。
叶南期满头雾水,猜出沈度大概有事还没回来,伸手按开灯,早已嗅到气息的酷蛋在门边又蹦又跳,亲热地蹭他的裤腿。
一个多月没见,还怪想念的。
叶南期反手关了门,疑惑地摸了把酷蛋的脑袋:“蛋蛋,你爸呢?”
酷蛋:“汪汪汪。”
语言不通,交流失败。
叶南期果断放弃交流,抱起漂亮的小奶狗走了两步,迎面又飞来一坨猫。
疲累的叶南期抱着一猫一狗上了楼,深感负担沉重,干脆先把两只关在门外,钻进浴室洗澡。
洗完才想起忘记拿浴衣了。
浴室里只有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是沈度的。
叶南期盯了会儿,福至心灵,鬼鬼祟祟地套上衬衫。沈度比他高大,衬衫也大,袖子长了,下摆正好能包住屁股,欲遮不遮,下面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叶南期在镜子里看了会儿这样的自己,若有所思。
他看惯了自己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据说穿成这样挺让人上火的……要不要找机会试试沈度的反应?
还没想好,隔着浴室门听到外面传来阵猫叫狗叫。
叶南期生怕这表面兄妹打起来,衣服都忘了换,匆匆推开浴室的门跑出去。
正好和还穿着正装的沈度对上了视线。
扫了眼媳妇儿的造型,沈度的眸光深沉难明,灼烫逼人。
叶南期:“……”
虽然是想过诱惑沈度,但在两人分别了一个多月的情况下,这样做明显有点作死。
他明儿还想起床去陪陪叶宛。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叶南期抬手就想关上房门,让沈度去冷静冷静。在一起这么久,沈度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伸手卡在门缝里,声音莫名的微微喑哑:“今晚有应酬,你不在家,就没推掉,回来得有点晚。”
叶南期很信任沈度不会跑出去吃喝嫖赌,胡乱点头。
心里无比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穿浴衣就跑出来。
沈度问:“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回来了?”
叶南期挑眉:“突然袭击才叫查岗,提前通知那叫做戏。谁知道我不在的半个月里,你有没有带什么小妖精回来。”
沈度推开门,笑了:“放心,我的小妖精就你一个,外面的都是没成精的。”
叶南期正想就他这句话长篇大论地挑挑刺,就被一股大力袭倒。
屋内铺着厚厚的软毯,脑后垫着沈度的手,没摔疼,只吓了一跳。沈度隔着那层薄薄的衬衣,发狠用力地亲吻他,尾椎都觉酥麻。
他的呼吸也乱了,还没彻底丧失理智,耳边传来弱弱的猫叫声。
叶南期红着眼眶,睁开眼,和毛毛那双纯洁无瑕的蓝眼睛对上。
一瞬间心灵都得仿佛到了净化。
低级趣味也被扫走大半。
他默了默,咬牙推了把压在身上急色的沈度:“……你好歹把它们俩给拎出去。”
箭在弦上的沈总憋着一口气,把在屋里闹腾的毛毛和酷蛋逮出去,喂了粮,又收拾了一下被它们弄乱的家具。
再回到屋里时,叶南期已经换好衣服,趴在床上睡着了。
沈度:“……”
看着叶南期恬静的睡容,沈度实在下不了手弄醒他,只能给他掖了掖被角,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养猫养狗明明是双份的快乐……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成为了双倍的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沈度:明明是双倍的快乐,为什么…….jpg
先发几个补充正文的番外再发其他的_(:3∠)_平行世界那个好像会挺长,大概五六章,好好琢磨琢磨再下笔,爱你们,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