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他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 透着一层薄薄的黑纱, 看见自己从脸到脖颈,从胳膊到脚腕,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被特制的连体衣所包裹, 密不透风。
若是换成正常人, 穿着这么一身衣服, 恐怕要不了一会儿, 就会喘不过气来了。
原惜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样?”
“还好。”楚歌转了过来,“这样身体被包住了,能够在太阳下走一会儿了。”
闻迎一直都知道楚歌在,只是他看不到,此刻见着阳光里那个被撑起来的黑色连体衣,才终于有了一点儿真实感。
只是……
“但是这样我也能看见, 估计别人也差不多……还是没法子就这样穿着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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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是为了解决不能在太阳下出现的问题,才想到了特制一身黑色的连体衣, 将他的身体包起来。
但当真包起来之后, 人形的轮廓又显露出来,这下,每个人都能够看见人形轮廓, 当真把拉链打开又空荡荡的,反倒是不好了。
楚歌“啊”了一声:“那还是不行?”
闻迎说:“原本以为就算换上了, 还是只有白少一个人能看见的, 老板。”
刚刚看上去还不错的法子立刻就被寻出了破绽来。
事情似乎又陷入了僵局中。
楚歌沉吟片刻, 道:“不然就宣称, 我得了怪病,不能见风,不能见光,也不能见人,就只能穿着这样的衣服。”
原惜白立刻道:“不妥,万一进入室内被揭穿了就不好,风险太大。”
楚歌一顿:“我不脱下就是了。”
闻迎这时候说:“老板,不能见风,不能见光,还不能见人……你这怪病都没人听说过的,恐怕一说去,被勾起了兴趣,想要看一看是怎么样子的更多了。”
也是哦。
人的好奇心都是无穷的。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让他回到身体里面去,但是现在,想要物色个靠谱的人实在是太难。
本来闻迎之前的努力方向,还是去请个道上的大师来看看的,自从原惜白在香柘寺遇见了辛又鸣,辛又鸣又作出邀请,那个设想就被直接抛弃了。
——谁知道那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手脚?
他们不过是普通人,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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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在太阳下边儿,只要动作快一点……”
还没有说完就被原惜白截断了,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来的神情,分明就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不可以。
“不成。”原惜白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我不能让你冒险。”
楚歌要滚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去。
之前有段时间他变得特别的虚弱,后来喝了血,身体凝练了不少,偶然间楚歌发现,当身体凝练的时候,短时间内是可以出现在太阳下,尽管有灼烧的感觉,但不是不能承受。
不过那之后不久他就成了要消散的样子,果然是消耗太大。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怎么办?”楚歌有点儿烦躁,“我离不开你,连带着你也没办法出门。”
原惜白却不知道怎么笑起来:“那我就不出门啊,我觉得这样很好。”
楚歌:“………………”
闻迎叹了一口气:“等阴天吧,或者是雨天,看着天气预报再出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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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霾蔽日,阴云连绵。
汽车在道路上平稳的行驶,楚歌坐在后排,几乎一点儿形象都没有的,整个人都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原惜白身上。
他坐车的时候会头晕,先前轻飘飘的还好,这时候身体一凝练,毛病儿又显露出来了。
前排驾驶位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闻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直接包揽了司机的活儿。
楚歌头枕在原惜白腿上,完全都没有个形状:“别人出门都是选个艳阳天,我们倒是,千挑万选选出来个阴云天。”
原惜白手指插在他头发中,轻轻摩挲着,闻言,叹息道:“那没有法子啊,就是个阴天,也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呢。”
目的地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集团公司总部。
楚歌签署了那一份协议让原惜白全权代理,总得让他出面才成。
他在车上昏昏欲睡,不多时就到达了目的地,这还是楚歌第一次来总部大楼,他仔细回忆着,将相关的记忆给调回脑海。
之前辛家的旁支杂系一直都在催促召开董事大会,当时楚歌没有醒,闻迎千辛万苦的往后拖,终于拖到了现在,再也没办法拖下去。
座下数人,在脑海中都一一对上了号,那面孔上神色各异,神态不同,但楚歌却从中捕捉到了一层淡淡的,隐藏着的焦急、兴奋、激烈的意味。
“肯定是这个样子的。”楚歌站在原惜白身旁,没有个形状:“都以为我醒不过来了,谋划着要从我身上扒下一层皮,咬下一口肉来。”
如同闻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因为利益而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楚歌的手轻轻搭在了原惜白的手背上,原惜白瞬息想要反扣住,却顾忌着眼下的情形,终于压抑了下来。
他拍了拍原惜白的手,其中含着安抚的意味。
底下人都是集团的高层,大多数都知晓原惜白与辛幼宁的干系,但更清楚的是,辛幼宁苦追着原嘉澍的事实。
此刻见着原惜白坐在主位上,惊讶立刻显现出来,更有一些隐含着的不屑。
诚然原惜白与辛幼宁为伴侣,但以前的日子里,却当得不伦不类。
楚歌知道接下来这些人会发难了,趁着辛幼宁没有醒,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果不其然,见着了笑里藏刀的面孔,听着了绵里藏针的质问。
原惜白依旧秉承着“拖字诀”,任凭着他们吵,就是不开口。
到后头,矛头一并指到了这边来。
楚歌望着那些齐刷刷的眼神,很是有一些漫不经心:“我跟父亲关系一直都不怎么不好,我估摸着他指不定更爱另外一个孩子多些……不过眼下这个样子,再怎么说我虽然没醒,但也还没断气,他不至于这个时候跟着一起来,为难你的。”
原惜白微微笑了一下。
他向来都是平缓温和,镇定从容,只要不与辛幼宁有关,从来平心静气。
眼下无异于泰山崩于前,他也没有什么变了色的。
其实还要从辛家的结构说起。
辛致和结婚时,曾经和妻子家族交叉持有了一部分股份,但那一部分全部都给了他的妻子。而当她因病去世后,那一部分全部都给了辛幼宁,尔后辛幼宁又从祖辈处继承了一部分,当成为掌控者之后,一跃成为了话语最终的人。这时辛致和手中虽然也还有一部分股权,但已经不如辛幼宁。
后来辛幼宁结婚时,原家虽然差不多等同于卖儿子,但为了说出去不那么难听,还是拼命地收购了一些,交给了原惜白。
辛幼宁手上的,加上原惜白手上的,此刻全部都交由原惜白调用,而辛致和又不会出面,对付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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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惜白成为了全权代理人,而他又占据了辛幼宁伴侣的身份,这并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在座各位说不得都知晓他们两的情况,更是晓得辛幼宁为了原嘉澍闹得风风雨雨,说不得就对此有些不相信。
原惜白目光微转,看着那个发福的中年人,他第一个跳出来发难。
想起来那些闻迎调查完毕的、交给他的资料,倏忽间一笑:“我想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儿。”
中年人道:“难道我说错了,辛总他不是一直追求着那什么……哦,你哥,原嘉澍。”
“你哥”两个字被特意加重了咬词,仿佛是存心想要刺激人。
原惜白看着中年人,莞尔道:“……那就追求着呗,在外面各玩儿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又不是什么特别稀奇古怪的事儿,您比我更明白的,是吧?”
中年人意有所指,原惜白亦是意有所指。
登时间,那人就卡住,面上浮现了一抹尴尬,有些发红。
闻迎给过原惜白资料,是以原惜白晓得,眼前这位,就是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情|人包养了一大堆,私生子也有了不少,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是不敢跟家里的妻子离婚的,无他,家族联谊,利益而已。
原家虽然比不上辛家,但要说家族联谊、利益交换,勉强也能够说得过去。
那听上去,就像是辛幼宁在外面玩归玩儿,但回家了关上门后还是跟原惜白紧紧地绑在一起,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立刻又要有人问委托的真实性。
这时候就轮到了闻迎出面,言明那协议是早就签下的。
不算早,也不算晚,正是辛幼宁出了车祸后不久、回到家里休养的时候,因为着感觉自己力有未逮,又感动于原惜白对他的悉心照顾,是以才全权委托了原惜白。
个中种种,听上去并无丝毫可指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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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办公室。
楚歌坐在宽大的皮椅上,跟找着了好玩的玩具似的,坐在上面用脚蹬着,疯狂的转圈。
原惜白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含笑看着他。
闻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宽大的旋转皮椅跟发了疯的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老板,积压了那么多事儿,咱们先别玩了先做正事儿好吗。”
楚歌恋恋不舍的停下了脚,终于,皮椅的旋转停了下来。
系统幽幽的说:“楚三岁,你真是越来越三岁了。”
楚歌说:“嘎哈啊嘎哈啊统子,你嫉妒我心态年轻吗?”
系统:“………………”
算了算了,看在宿主现在精神状态不错的份儿上,就懒得说他这幼稚的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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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惜白坐在一旁,目光中一直带着那么点儿笑意,也不干涉一下的。
楚歌咳了一声,终于没玩了:“成成成,好吧,做正事儿。”
他朝着原惜白招了招手,便瞧着原惜白起来,肩宽腿长,一走到身前,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下面。
楚歌:“………………”
不知道为什么又咳嗽了一声,拉了拉原惜白,自己起来,让原惜白在那上面坐下。
闻迎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等到原惜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都已经见怪不怪。
以前可是连原惜白想要来都不准的呢,现在都直接拱手把自己位置给让出去了。
哎……
事务繁杂,积压的文件特别多,楚歌拉了个凳子坐在一边,跟原惜白一起看。
原惜白偶尔有拿捏不准、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的地方,便开口问他,楚歌看了后,就跟原惜白解答。
好歹以前当过一段时间大佬,又有统子的辅助,虽然业务生疏了不少,熟悉熟悉也就想起来了。
两个人做事,总是要比一个人的效率高些,好不容易看得快要完了,已经觉得是饥肠辘辘。
楚歌揉了揉肚子,说:“……今晚想吃什么?”
原惜白将手里的文件放下来:“幼宁,你想吃什么?”
楚歌眨眼:“我都行。”
原惜白笑起来:“……我也都行啊。”
楚歌想了想,琢磨了一下原惜白的口味,然后非常汗颜的发现,辛幼宁压根就不知道,原惜白偏好于吃什么。
这就非常的尴尬了。
大概是看到了他纠结的神色,原惜白不明所以,但眼里的笑也没有褪下,道:“要不然就去吃汽锅鸡?”
楚歌眼睛一亮:“好啊。”他已经要被家里的饭菜给放倒了!
突然觉得这个样子好像有点儿……太太太兴奋了,楚歌咳嗽了一声。
原惜白笑意未改:“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的有一家,一会儿先打个电话订位置。”
楚歌点头,立刻就要去拿电话,又醒悟过来,将手收回。
他随口问道:“你怎么记着我喜欢的。”
原惜白顿了一下,终于开口:“以前你跟我哥经常去。”
楚歌:“………………”
脑子一抽问了这个问题,现在他恨不得把舌头给宰掉,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系统幽幽的说:“楚三岁,你可真会破坏气氛的啊。”
楚歌冷冷的说:“闭嘴。”
系统“哦”了一声,把嘴巴闭上了。
楚歌觉得有些头疼,看着原惜白,感觉说话功能都丧失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原惜白看着他这纠结的、想要解释的神情,却微微的笑起来,说:“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其实我也还比较喜欢那个味道。”
只是以前,原惜白去的时候,却都是一个人去的,辛幼宁并不曾陪过他。
楚歌看着他,道:“那好,以后你要是想吃了,我就陪你一起去。”
原惜白目光中笑意如水一样,他终于伸出手,去够桌子上的话筒。
就在那一刻,还没有拿起,突兀的铃声响起来。
正是原嘉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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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曹操到。
原惜白拿起了话筒,立刻就听到那边的人开口,来势汹汹:“喂,闻迎,你搞得什么鬼名堂,原惜白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讲清楚。”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那边原嘉澍以为是闻迎不愿意回答,语带质问:“怎么了,哑巴了,不会说话了?你有本事干出来,你不敢跟我承认吗,害怕了?”
原惜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哥,是我。”
登时间,那边消音。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接通了电话的居然是原惜白,话筒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冷笑:“好啊,有意思啊,原惜白,你现在本事见长了啊,给闻迎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连这种委托书都帮你伪造。”
原惜白道:“什么伪造……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原嘉澍冷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幼宁把离婚协议书都签了,早告诉我,就等你签字了,你居然还敢说,他那时候签了协议给你,让你全权代理……你当我是傻子吗?”
原惜白不疾不徐,声音平静:“哥你聪明的很,谁都被你耍的团团转,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原嘉澍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都被气炸了:“你讽刺我?”
原惜白道:“哪里呢,夸你呢,哥。”
楚歌在一边,听着他们俩的交锋,笑的直打跌。
这可不是,辛幼宁被原嘉澍耍的团团转,原惜白被原嘉澍玩弄于掌心,但原嘉澍自己……却也识人不清错看了辛又鸣么。
“原惜白,原惜白……”原嘉澍怒道,“好啊,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啊?”
原惜白要开口。
楚歌朝他做了个口型:不要打草惊蛇。
原惜白立时就醒悟了,不慌不忙,不换不急的跟着原嘉澍周旋,丝毫都不提与辛又鸣相关的,更是有意无意的误导着原嘉澍,这协议是因为着辛幼宁病重,他俩事从权宜鼓捣出来的。
果不其然原嘉澍相信了,却在另一边不停地质问他,还纠缠不休的问原惜白什么时候才肯把离婚协议签了。
楚歌长叹一口气:“这可真是傻的,就算我没醒,这离婚协议也不可能签的啊。”
辛幼宁没醒自然有没醒的好处,按着之前对原惜白的那个态度,却还不如没醒过来呢。
“……那之前我的那个本子,说好的投资呢?”
原惜白一笑,轻轻柔柔的说:“那自然是还要再审核审核的了,当初并没有走程序,眼下正在清查呢。”
一时间,如同被点燃了的炮仗,原嘉澍破口大骂着原惜白是小人得志,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原惜白倒是脾气极好,一声不吭的听着,还含着笑,楚歌却听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把话筒盖上了。
“哐”的一下,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原惜白一眨不眨的看他,小声的喊:“幼宁。”
刺耳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原惜白伸手,楚歌按住:“不接。”
那铃声响着,简直要把人的耳膜都划破,原嘉澍似乎心存了天大的怨气,一次又一次,一刻都不停歇的拨通电话。
楚歌一伸手,将电话线一拔。
好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原惜白哭笑不得:“你这样别人要找你也打不进来的……”
“怕什么……”楚歌不以为意,“重要的事情都会打给闻迎,闻迎会跟你说的。而且这电话知道号码的人很少,耽搁不了……”
很少?
原惜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楚歌咳了一声:“以前的旧账不翻,不翻了啊。”
原惜白喊着点儿笑:“好,不翻了,朝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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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候在外面行走却是无碍的。
两人去了那家汽锅鸡,原本是想要个包间就在那里好好吃一顿的,但是吧……
楚歌一进去就被系统提醒了有摄像头,当时便跟原惜白说了,没有办法,只能够打包带走。
从汽锅鸡里出来,闻迎不在,李应不在,好像都没有办法回去。
原惜白说:“那我开车吧。”
楚歌瞪眼:“你还敢开车?”
原惜白说:“腿已经差不多好了啊。”当真是休养的差不多了。
楚歌又瞪他一眼。
原惜白无奈的抻了抻手:“这个样子,不开车没法回去啊。”
他手里是提了两口袋打包的汽锅鸡,楚歌原本想要提,顾忌着吓到人,还是没有这么搞。
“又不是要坐公交地铁,还能打车的啊……”
最后还是没有打车回家。
李应终于想起来被遗忘掉的、今天出门的老板和二老板,匆匆的过来,开车把他们送回去。
于是晚上的汽锅鸡又多了一个人,主要是……差一个洗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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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什么我瞎编的,毕竟作者没参加过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