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丹书塾草创之时,揽月先生要去做江丹书塾的祭酒, 当时无论是青峰先生还是屠夫子都觉得钦佩和惋惜。
因为一样是做先生, 国子监内先生都是有着实打实的官职, 而江丹书塾哪怕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民办学校,和国子监有着质的区别。
国子监除了是大汉最高学府之外,还主管着大汉所有的教育事业。哪怕在这个教育不发达的时代里,这个权利可以说是很小很小,然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比连一点肉渣都没有总要强得多。
揽月先生从国子监到江丹书塾去,哪怕是做一个祭酒,也是大大的亏本。更别提揽月先生若是留在国子监,本身就是下一任国子监祭酒的热门人选。
后来还是章师叔上路,给了揽月先生官职。其后伴随着两校之间交流的日益频繁, 江丹书塾内的一些有着突出贡献的菁英先生们,也被授予了官职。哪怕这些官职大多数平没有什么实权,能够说得上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够有权限翻阅一些朝廷和皇家收藏的典籍之类。
江丹书塾的半官方背景就是这么来的。
时至今日, 江丹书塾已经成为了一所综合性非常强的书塾,几乎涵盖了所有学科。历年毕业的学子们, 虽然不能进入官场,但也在各行各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书塾内任教的人员,也网罗了天下许多能人。在现在这种专业知识依旧属于少部分人的时代,想当然也知道这些人哪怕不是官员, 也都是富贵闲人,身上有爵位的都不在少数。
国子监的入学条件太过严苛,一些不够资格上国子监的学子们,就将进入江丹书塾作为最高荣耀。在这里他们不仅能够学到各种知识,参加各种活动,也能够结识社会各界人士。
江丹书塾的祭酒,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官职,比三品的国子监祭酒要低一品,是个实打实的四品官员。
许明旭的这番调动,只能算是平调,距离他所期望的辞官……相去甚远。
他拿着调令文书,脸上毫无波澜。
屠浩担心地看了看自家美人媳妇儿,叫了一声:“哥哥?”
媳妇儿辣么聪明,以前就见他挖坑给别人跳,这一回竟然被“忠厚老实”的团团太子摆了一道,不知道会不会伤自尊。
他见许明旭没有反应,抬起手指头戳了他一下,又啾了他一口。等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就悄咪咪地伸向果盘旁边的零食盘子。
“啪!”
图谋不轨的耗子爪被拍掉,很快又被抓起来握住:“今天份的点心已经吃过了。”
这半年多来,许明旭有认真检讨过自己,觉得是自己把屠浩管得太严了,才会让自家小耗子那么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屠浩的身体调养好了,管还是要管的,但是不能管得太过,得适当放宽一点,就给屠浩每天准备一顿点心和一顿零食。
算起来是有两顿,但这两顿加餐,占据绝大多数比重的还是各种新鲜的水果,零食点心只有一丢丢。譬如说一小撮坚果仁,或者是两片书签大小的海苔肉脯什么的。奶糖什么的,打从厨房弄出来之后,屠耗子满打满算也就吃过三颗。
屠浩把脑袋往许明旭怀里一顶,转了个圈:“嘿嘿。”
许明旭拿着撒娇的小耗子没办法,把他拉来抱在自己腿上:“怎么就亲我一下?”这耗子安慰人特别敷衍,他本以为最起码能够白日那啥一下。
“那我多亲几下?”问是这么问,但是不等许明旭回答,屠浩就亲了过去。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许明旭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该做的事情,也一样要做。
江丹书塾祭酒的这个位置,也算是平复了朝中的一些议论。毕竟同样是四品,巡察使这个官职再怎么讨人嫌,不得不说权限还是很大的,对地方官员的约束和威慑力也非常大;但是江丹书塾祭酒,只是一个挂了名的四品,手上并没有实权,更加无法左右朝政。
这种明着平调,实际上却是降职的做法,让很多人都表示满意。
“年轻人到底是容易感情用事啊。”
“伉俪情深嘛哈哈哈。”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也亏得有个好爷爷,这才……”
“慎言!”他们说几句许明旭可以,把话题引到那位身上,这是想死还是想死?人家是许明旭的爷爷,又不是他们的爷爷。
再说许明旭能保住四品的官位,也不是单纯只是因为自家爷爷好嘛。人家在吏部的档案拿出来,砸都能砸死几个人。
换别个年轻官员致仕试试?看朝廷会挽留不?别说是平调了,直接就准了。
这种背后的议论,许明旭和屠浩都知道一些。
许明旭做了两年言官,无论是自己的消息渠道,还是在朝中的关系都得到了深入的了解和培养。
屠浩的话,身边有一个戚七就够了。
戚七给屠浩带消息来,顺便把自己编的新一期的“谱牒”给屠浩看:“大郎,外面好多人都说七郎呢。”
屠浩嗯了一声,把桌上的零食盘子推给他,自己眼不见为净:“随他们说去。”戚七的八卦杂志是越编越厉害了,“我去给你在都察院弄个小吏当当怎么样?”专业对口,“按你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升上去了。”
直接给戚七一个小官当,不是做不到,但到底太打眼。戚七自己有能力,要功劳不难,也没人敢抢他的功劳,反倒是一个相对低一些的起点更好。
戚七果断拒绝:“不了。我现在偶尔替他们跑跑腿也挺好的。”
他说偶尔并不是客气。早些时候,他和都察院的合作挺密切的,但是自家七郎都不做言官了,他果断就退了出来。言官看着清贵,实际上里面的水可深,他自己一个人可玩不转。哪怕上头有他们家大郎保着他,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给大郎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那群官员看在许老爷子的面子上,也要骂两句许明旭,抓到一些鸡零狗碎的把柄,就一个劲上奏折弹劾。许明旭尚且如此,他一个戚七算得了什么?他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的,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将来再说吧。
屠浩见他确实一点想法都没有,就说道:“那行吧。你要是哪天改了主意,再来跟我说。”
“好。”戚七和屠浩一起长大,私底下一点儿都不客气,又说起小道消息,“听说表少爷在家里折腾出了一个新鲜玩意儿。”
“哪个表少爷?什么新鲜玩意儿?”
“郑蕴表少爷,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好像是哄……是给他家少夫人的。”
难得有戚七也探听不到的消息,屠浩顿时来了兴致。郑蕴那个家伙,在成亲之后就在妻奴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现在娃都生了俩,还一点都没见亮光的意思。
他算了算时间,让戚七去给郑蕴递帖子,等过了两天休沐的时候,就和许明旭一起上郑家去溜达。
郑蕴是住在祖宅的。
郑家的祖宅那是真正的深宅大院,走进去话都不敢大声说。
他们先去拜访了姑婆和姑爷爷,然后才拐去见郑蕴。
郑蕴是接下来的郑家接班人,住的院子比同辈要宽敞一些,然而依旧不可能像屠家那样。
小小的院子被他们打理得非常精美,庭院的一角却杵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凌乱角落,郑蕴夫妻两个窝在那里,像两个大南瓜。
屠浩让下人不用通报,悄咪咪走近一点儿才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我不信,一定还能再加的。”
“现在都已经有四个纱锭了,比起以前纺纱要快多了。”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连八卦都没生出来呢。”
“我觉着研究这个纺纱机,还不如再研究一下那个织布机。怎么稳定水流是个问题。”
“是啊,要是水流不稳定,那水力纺纱机的生产量也得不到保证……对了,小荷苞在??园里弄了个瀑布,那水流应该挺稳定的,不知道造价怎么样。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咱们过去看……嗷!”郑蕴说着转过身来,一下子就对上了站在他背后的屠浩,吓得一声嚎叫,差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屠浩这辈子都没听到郑蕴叫那么大声,也被吓得不轻,跟着嗷嗷叫地往后退,被早有预料的许明旭抱进怀里安抚,忍着笑轻轻拍抚:“不怕不怕。”
郑蕴吓得脸都白了:“小耗子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一声不吭的是想吓死谁呢?”
屠浩的心也还在砰砰跳:“我前两天递了拜帖,你是忘了还是没看到?”
郑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事情。但是做哥哥的怎么会错呢?
他看了一眼许明旭,按下教训弟弟的念头。算了,做哥哥的还是得让着弟弟。
很快,四个人团团坐下。屠浩看了看郑蕴,搓了搓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