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有一种朴素的马屁凡举手下做的好事, 最大的功劳必然都是领导的。
换算到现在这个情况, 那就是许明旭发现了南瓜这种高产, 并且能够一定程度上作为粮食的作物,那必然是章老板领导有方。
许明旭对这个说法接受良好,但他还是保守地表示目前南瓜试验不够, 究竟亩产如何, 还有待更进一步的试种结果。
其他大臣们纷纷对着许太傅夸赞他这个孙子不骄不躁,沉着稳重。诸如此类的话, 许明旭是左耳进右耳出, 当真才是傻瓜。而且这阵仗, 在他之前证明棉花的用处后,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这一回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有植物观察日志在, 南瓜的种植记录十分详细,根本就不需要他在边上做补充, 起先说的那些, 甚至于包括让他从安长县跑来京城, 不过是为的安这些君臣的心。
亩产可能上千斤的粮食, 听说过没有?!没有!
至于许明旭会不会夸大事实,骗他们的?这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可是许明旭有什么理由要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呢?许明旭有这个胆子撒这样的谎吗?撒这样的谎, 对他许明旭有任何好处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许明旭在安长县种南瓜也不是秘密,后来还经过了反复试验,这些都是有人看见和参与的。
单纯为了运送几个南瓜,精明的章老板会派一个禁军将领去吗?可以说, 在禁军将领出现在许明旭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南瓜的事情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现在出现在御书房里的这些大臣,也不是为了拍马屁而来。许明旭在农事方面不差,但是在经验方面毕竟不如这些官员们老道。十几二十几个人很快就针对南瓜的各种问题探讨了起来。让屠浩感到意外的是,章师叔竟然也不是门外汉。
君臣们争论得是口干舌燥,茶水上过三轮都不管用。他们临到中午了,在大臣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中,章老板无奈吩咐御膳房中午的工作餐,加一道点心蒸南瓜。
然后吃完中饭,君臣一起在御书房放屁……不对,这叫通气。
幸好这会儿也争论不出什么来了。就像许明旭所说的,试验得太少。总共就那么点种子,总共就在一个地方种了一季,能发现的问题很有限。他们一上午讨论得这么热闹,主要是针对南瓜这种作物明年在哪里试种,关键是交给谁来试种。毕竟南瓜有一个算一个的就这么一点,种子也就这么一丢丢,完全不够分。
可以想见,今天的京城必然有许多大臣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在南瓜有确凿的证据证实高产之前,朝廷不好对许明旭进行封赏。但是皇帝可以用个人名义嘉奖许明旭。这和升官没什么关系,可是说出去也十分荣耀。
许明旭这一次回到许家的时候,身后跟着刻着宫中内藏库标记的车子。这标记许家人还算眼熟。每年宫中都会给命妇赏赐,多半都有这样的标记。
送赏赐的人把东西在正堂卸下,茶都不喝一杯就走了。许明旭转身刚想叫人,却见柳氏带着做妇人打扮的许盈心步履匆匆地过来。
许明旭虽然对两人厌恶,但是礼不可废,勉强还是中规中矩地行了礼:“大伯娘,大堂姐。”又问,“大堂姐怎的来家?”
许盈心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回自己家,你管得着么?”
柳氏轻轻拉了她一把,知道许明旭今时不同往日,言语间倒是有几分客气:“前阵子你爷爷说陛下要召你回京,让家里把东西准备妥当,果然你这就回来了。”
许盈心一听柳氏竟然对许明旭这么客气,要说原先不过是习惯性的抱怨,这一下可真有些气上了:“娘,你跟他客气什么。人家自己分家过,哪还用得着您特意准备啊?”
许明旭本懒得理她,却见她直接掀开了赏赐的小箱子,从中拿了一只玉镯就要往手上套,不由得开口讥讽道:“怎么大堂姐夫家还差你一只镯子?”
许盈心还真不差镯子,但是她差一口气!
她原先和王家定亲,那自然是满心欢喜。没成想后面出了王八公子的那件事情,王家的风头就没有原先那样厉害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这距离“瘦死”,可差得远了。对于许盈心来说,这门亲事依旧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然而,碍于外界种种,婚事到底不好大办。哪个姑娘不憧憬着十里红妆,风光嫁人呢?虽说能够真的做到这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许盈心也不是连这点轻重都不知道。她的婚礼虽然不甚隆重,但也十分郑重。
如果只是这样,她心里面虽然有些委屈,可是至多过上一两个月,肯定是会忘记了的。
然而好巧不巧,她成亲之后没过多久,屠英和郑菡就成亲了。
王公子和郑菡两人的才学品貌门庭高低什么的,许盈心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在她看到屠英那从早上抬到晚上的嫁妆,看到那沿街的热闹,若是她还没出嫁,那定然满心憧憬。可是她已经出嫁了,这样的风光热闹,再也不会和她有关系了。
论出身,她比屠英差什么了?凭什么屠英能这样大肆操办,她就嫁得无声无息?
而且王家和许家截然不同。王家规矩森严,每天何时起床何时请安等等都有着严格的时间,一言一行都有标准。在庶务上,她确实只需要打理自家的小家庭,可也得帮着婆婆分担。就连王家的那些下人们,也个个都不好惹。她在王家说话都不敢大声,只觉得窒息。
是以,难得回一趟娘家,她言行方面难免肆意一些,却不成想被人当面挖苦,还是这个一直看不顺眼,又和屠家往来密切的庶弟,怎么不怒上心头?
“宫中赏赐给咱们家的东西,娘给我一样怎么了?”
母亲给出嫁的女儿一点体己,那是极正常的事情,可要说起来,却不合规矩。
许明旭平日里懒得跟她计较,这会儿他一路奔波本来就疲累得很,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更加不耐烦起来:“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东西。就算是要归入公中,也是‘咱们许家’的东西,大堂姐是出嫁女,还请谨言慎行。”
亲戚之间肯定是不会算得那么清楚的。但是就像女儿出嫁后,经常贴补娘家会惹来人闲话一样;女儿若是经常从娘家拿东西到夫家,那这夫家的财力也得要被人说道说道。像王家这样的人家,肯定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许盈心一听,顿时气得眼眶都发红,一把将镯子从手上撸下来,就要往地上摔。
柳氏赶紧把镯子抢在手里:“这是陛下赏赐的东西!”不提这成色的镯子,整个许家也没几个,单纯就从宫中赏赐来说,这也必须是好好保管的东西。
许盈心也转过弯来,顿时一阵后怕,脸色都白了白,咬着嘴唇也不敢再争什么了。
门房叫的人来了,许明旭也懒得再说什么,吩咐道:“抬去祖母那儿。”
许老太太看了皇帝赏赐的东西,果然很高兴:“这两匹布留下给奶奶做一身过年穿的衣服喜庆喜庆,余的你搬回去吧。看你这衣服也不合身,家里倒是给你备下了几件换季衣服,你待会儿试试,要不合身,再让裁缝改。”
柳氏在一旁一个字都不敢吭声。
许明旭倒是没顺水推舟地应下来,这一回赏赐的东西,除了惯例的金银布帛之外,还有几样珠宝首饰。他把那些首饰挑出来:“奶奶把这些留着吧。孙儿也用不着。”
许老太太顿时就一乐:“怎么就用不着了?你现在这个岁数了,将来……”说到这里,她看到孙儿微微皱起的眉头,笑着摇了摇头,“行,你不乐意,我就不说你了。总之,这些东西你自己收好。”
她原先对这个孙儿的婚事有些着急,可是现在一看倒是缓缓更好。一个七品官的婚事,和一个五品官的婚事,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情。反正七郎年纪也不大,看着也还没开窍,等再过两年自己就会想了,到时候再定亲也不迟。
许明旭还想说什么,就听老太太接着说道:“好了,你这一路过来辛苦,早点去休息。”
“是,孙儿告退。”
他憋着一口气,本来还以为睡不着,结果一觉睡得特别沉,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神思恍惚,下意识把怀里软绵绵的小耗子抱了抱,被踹了一脚才觉着不对。
小耗子什么时候来的?他掀开厚厚的帐幔往外看去,月色稀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又向来不喜人在房里伺候,这会儿也懒得再叫人,就连动弹都克制着,怕把猴在他胸口的小耗子给吵醒。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眼皮又沉重起来,难得又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隐隐有人声传来,显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刚想起床,怀里的小耗子却动了动,蹭到了一个不该蹭到的地方,不由得闷哼一声:“嗯。”
他刚想退开一点,却正好对上屠浩睁开的双眼,显然还不是很清醒,嘟着嘴抱怨:“什么东西?磕人。”说着又伸脚一踢。
饶是许明旭敏捷地一挡,到底距离太近,那地方没吃到力气,却又被碰擦了一下,整个人都抖了抖:“乖,别动。”
屠浩被许明旭往边上放了放,慢悠悠地清醒过来,意识回拢后突然察觉到刚才自己碰到的是什么地方,脸色顿时涨红,呐呐:“哥哥……”要不要他检查看看,有没有踹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