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的确是到了给丹娘准备后事的时候了。
我出发去七王府时,云闻突然抱住我,他在我耳边说:“做你想做的。”我知道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都安排了他的人,这也是他放心让我去的原因。
燕离怕是自己也知道了丹娘大限将至,他请我来,大概是丹娘的意思吧。
丹娘见了我一脸倦容,她叹息道:“其实我也不愿意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想到你姐姐,只是我还有些话不得不跟你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淡淡的说:“南诏人并没有死绝,从始至终我恨的就只有你姐姐一个人,总之我只是想告诉你,南诏还有一支存活下来的人,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
她的脸像蒙着一层光,我没有说话。
提到我姐姐,我没有办法反驳她。
她最后跟我说了一句,“我作的恶比你姐姐少,你姐姐肯定在地狱的十八层,我应该会比她好一点,反正啊,我下去了,也不愿意见到她。”
赵无极说的对,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是有恨的。
她仿佛就是为了跟我说这样两句话,我沉默,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我和丹娘本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我们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丹娘是死在燕离的怀里的,她的模样像是睡了过去,柔和安然。
燕离抱着她泪流不止。
其实很多事情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燕离抱过来的孩子,丹娘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不是她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健康呢?
丹娘睡过去时,燕离也应当有所感应到,丹娘命不久矣,所以才会让长风把孩子送回去。
丹娘死之后,燕离整整七天没有去上朝。
在这七天里,我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和云闻去了福来客栈。
来上京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们,几乎都下榻在福来客栈,原因无他,这所客栈名字取的好,福来福来,福气自来。
我和云闻不是去感受科举考试的气氛,而是去收买人心。
这次科举考试有一个十分出名的才子,这名才子连中两元,若是在科举中取胜便成为了当朝首位连中三元的人,我和云闻并不是去找这个才子,而是去找他的死对头林凛。
林凛的才华并逊色于其他任何人,只是他的政解不符合当朝以柔和手段治国,所以几次考试都屈居第二位。
我和云闻是便装出门的,我对他说:“林凛固然有才华,但有才之人未免会心高气傲,你准备拿什么让他为你所用?”
云闻揽着我的腰,我们走在街上,就像是一对平常的夫妻一样,他说:“有才之人最怕的就是满身才华无处可用,我给他大展宏图的机会,他没道理会拒绝。”
不知为什么,云闻说完这句话,我就想到了赵无极。
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地。
其实我和云闻的处境很艰难,抓不到丞相那只老狐狸的把柄,我们就无法清除他在朝中的人马,那么我就会一直被动下去。
科举考试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同样的,也是朝政中换人的一次机会,云闻事先就瞄准了猎物,等着他往圈套里钻。
林凛若是答应了我们,那么此次科考不管他考得如何,他会是状元,这就是身居高位的特权。
我和云闻坐在福来客栈的大堂里,点了一壶茶,两人慢悠悠的喝着,大堂里人声鼎沸,都是考生们在高谈阔论的声音,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林凛是典型的白净书生,他瘦弱的身躯从楼上走下来,拿了一碗茶喝完,就在人群中道了一句,“愚蠢。”
我和云闻两人暗中观察着他,他原来是刚刚听见了别人争论对待朝中腐败官员应当如何处置?大部分的人都是认同看贪污的钱数而定罪。
贪得多,罪名就大。
贪的少,罪名自然就小了一点。
但是林凛不这么想,他直接就说道:“不管贪了多少,一经发现,立马处死。”
我挑眉,他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难得,上元国的官方学术还是以仁爱、宽容为主,但是林凛的主张看起来不像。
我继续往下听,林凛说:“小贪也是贪,既然都是按贪污罪来查处,那么只要贪了钱,哪怕是一文钱,也是犯罪,既然犯了罪那就该死。”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
林凛孤傲的站在中间,没有人和他搭腔,别人都是结伴而行,好像就他一个人是独来独往。
云闻从茶桌上离开,走到林凛面前,勾唇道:“阁下方便一叙吗?”
林凛挑眉,看了云闻半晌才答应。
我们要了一间雅间,对着窗户一眼就能看见外面的风景,云闻开门见山道:“不知阁下可认了主?”
林凛喝了一口茶,“未曾。”
云闻干净利落道:“那你有兴趣跟着本王吗?”
林凛放下茶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在下还不知你是哪一个王爷?”
“六王爷。”
“王爷就对在下如此有信心?万一在下落榜了,王爷的算盘就落空了。”
云闻笑了笑,满眼的笃定,“只要你愿意,你就是今年的状元。”
我没有在林凛身上看见文人该有的节气,事实上,林凛本就是一个注重结果而不在乎流言的人,面对云闻这样直白的诱惑,他不会不动心?
状元,那对一个寒门子弟来说就是鱼跃龙门的跳板,是改变人生的机遇。
果不其然,林凛答应了,他说:“愿为王爷献犬马之劳。”
林凛的见解独到,在说道争权夺势该不该用些阴狠的手段时,他说:“手段就是要狠,那些因为师出无名而不敢起事的人,不就是怕落上一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吗?可是难道没有人想过吗?史记是有成王的来写,你不择手段的赢了,你完全可以篡改历史,把国君描述的如同观音菩萨一般善良,历史是什么样,是由赢得人来写的。”
云闻对他很满意,倒也没有看错人。
云闻看中了林凛的才华,林凛看中了云闻的权势,倒也是各取所需。
林凛想的很简单,他要做人上人,他要将曾经看不起的他的人都狠狠的踩在地下。
事情既然已经办妥,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我和云闻一路走回六王府,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很好听,云闻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我拿着半天没舍得吃。
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我咬了一口,牙都给酸了下来,云闻搂着我说:“小七,还有半个月我就要走了。”
时间弹指而过,一个月变成了半个月,前路漫漫,想到他就要走了,我突然有点舍不得。
不顺心的事总是接踵而至,燕离在沉寂了七天之后,正式上朝,庆元帝就当他那七天的缺席没有发生过,一切照常。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燕离妥协了。
在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散尽时,他不卑不亢的站在庆元帝面前,“儿臣请求父皇责罚。”
庆元帝揉揉眉心,敷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燕离的一双眸子一点温度都没有,他说:“儿臣愿意听从父皇的安排,娶沐漓烟。”
庆元帝倒是有点意外,那个女人才死了几天,他就回心转意了,“你之前不是说非她不娶吗?不是说宁愿出家吗?怎么,言而无信?”
“儿臣知错。”丹娘死了,他的心也死了,既然如此,娶谁都一样了,只是燕离不会让自己吃亏,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好,想通了就好,回去准备婚事吧。”
燕离抬眸,“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儿臣后院没什么女人,既然要办喜事就要大喜,儿臣想要宫里一名女婢当儿臣的侧妃。”
庆元帝一时好奇,“谁?”
“小七。”他说的是小七,因为在这座宫里,除了他,没人叫我南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