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并不经常参加这样的宴会,尤其是近几年。这难得参加一次,没想到就碰见了小叔子的心上人。
容珊是惯来不喜欢和女人扎堆,尤其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名门闺秀。她们觉得她没规矩没家教,不屑与她为伍。她则是觉得那些女人矫情又做作,不屑和她们假意奉承,虚与委蛇。从前仅有的两个手帕交,又已出阁。以至于她现在几乎连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樊千雪就是带她出来见见这些贵妇千金们,多结识一些人脉,毕竟将来总是要打交道的。
出门前,她还特意叮嘱,让丫鬟给小姑子好好打扮一番。
其实容珊长得很漂亮,而且是属于娇俏甜美型的,看着就像个孩子,很讨人喜欢,尤其讨长辈喜爱。
樊千雪就给她准备了一套粉嫩色的襦裙,画了淡妆,贴上眉心贴,看起来就像个漂亮的玉娃娃。
“这才对嘛。好好一个美人胚子,就该打扮得精致些,瞧瞧,这么一打扮,多美。”
容珊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美是美,但她不喜欢。
“嫂嫂,能不能把头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拆了?好重。”
“就两根簪子,累什么累?”樊千雪嗔她一眼,“等你出嫁那日,凤冠霞帔,更重。”
容珊撇撇嘴。其实她倒不是真嫌弃这些金银首饰重,只是觉得繁琐。最讨厌的,还是这裙子,走起路来太吃力了。
“嫂嫂,那些女人聚在一起不是比这个就是比那个,见不得别人好,嘴上还要夸得天花乱坠,就一个词,虚伪!我见了都烦。有这时间,还不如去骑马呢。”
“你就别再惦记着什么骑马练武了。”
樊千雪道:“你若是不愿跟我出去应酬,那就在家里呆着学规矩。”
“我要出门。”容珊当即做出最明智选择,“大不了我忍忍就是了,也总比在家看那些枯燥的女戒女则强。”
樊千雪轻笑,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
容珊眯着眼睛笑,“嫂嫂,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她平日里出门都是骑马,今日却不得不乖乖的和嫂子一起乘坐马车。大街上马车不能疾驰,慢慢摇摇的,还不如她步行快。容珊直打瞌睡。不断在心里腹诽,早知道还不如就呆在家里抄书呢。
好不容易到了,她直接掀开帘子就跳了下去。
季菀就是在这个时候下的马车,一抬头就将那姑娘利落的身姿尽收眼底。
她有些微的愕然。
在这个时代呆得久了,见惯了那些端庄优雅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家闺秀,突然见到这么个跳脱的小姑娘,着实让她有些微的…惊艳。
没错,就是惊艳。
这姑娘一看就是习武的,而且很不习惯穿长裙,跳下马车就踩住了一截裙子,颇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这时,马车里又走出一个贵妇,瞪了她一眼,道:“出门前怎么答应我的?刚安分一会儿怎么又原形毕露了?”
容珊嘟着嘴抱怨,“什么嘛,分明就是嫂嫂你给我挑的这裙子太长了。我就说别穿这么花枝招展嘛,走路也不方便,老是磕磕绊绊的…”
季菀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容珊抬头望过去,一见对方的穿着就知道是某个世家贵妇,以为对方是在嘲笑她,当即皱眉。
“你笑什么?”
她不认识季菀,樊千雪却是见过的,立马将她扯到自己身后,对着季菀歉然道:“舍妹年幼不知轻重,冲撞了国公夫人,还望夫人大人大量,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季菀其实没见过樊千雪几次。
当年陆二郎与樊千丽和离,两府就没了任何往来。不管樊千雪和樊千丽姐妹关系如何,毕竟是一脉同宗,娘家摊上这样的丑事,她面上也无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应酬。见了陆家的女眷,也颇有些尴尬,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
不过季菀知道,樊千雪向来风评很好。如今见了她,立即就猜出刚才那个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小姑娘是谁了。
静宣侯府,还未出阁的,不就是她那小叔子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么?
“无妨。”
她满面微笑,“七姑娘这是真性情,十分难得。”
容珊意外的看向她。
她性子跳脱不羁,便是在家里,也没少被兄长训斥,连嫂嫂也苦口婆心的劝过多次。在外头,更是从没好评价。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夸她。
国公夫人。
整个大燕就一个国公。
陆家人?
樊家和陆家决裂的时候,她才两岁,而府里的那些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些陈年往事,她自然不清楚原委。
她唯一接触过的陆家人,就是上次在郊外,碰到的那个呆子。
不愧是武将世家啊,思想就是开明,这国公夫人全然不似她以往见到的那些既端正又古板的贵妇。而且长得也美,笑起来不带半点虚伪敷衍。
都在门口打了照面了,自然就一起进去了。
季菀知道小叔子的心思,对静宣侯这位七姑娘就格外关注一些。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不拘礼教之人,走几步路都要扯一扯长长的裙子。樊千雪面容带着些微的尴尬,担心小姑子这模样会被人嘲笑。
一路走来,已经有好几个贵妇对着她们这边指指点点了。
其实她不大想和陆家人打交道,毕竟娘家和陆府闹掰了,她若是和陆家人走得太近也不太妥当。可季菀身份比她高,两人都在这遇上了,她贸然离开是很失礼的行为。万幸的是,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未曾因当年旧事而对她有什么敌视或者冷漠的态度,从头到尾都面带微笑,言谈之中竟对小姑子多有夸赞。
起初樊千雪还以为季菀这是奚落讥讽,但观其神情,又不带半分轻视不屑。想到陆家出了好几个女中豪杰,这位国公夫人见多了习惯了,对小姑子的种种‘不规矩’的行为,也就自然而然的见怪不怪了。
她这才舒展了心情。
“夫人谬赞。舍妹自幼娇宠,孩子心性,让夫人见笑了。”
“这世上人人都遵循着一套礼仪规矩,又有几人能活得如七姑娘这般率性肆意?”季菀满眼笑意,“倒是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这位国公夫人的出身,樊千雪自然也是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笑笑。
“夫人明媚如花,风华一如往昔。”
她说得是实话。
季菀还不到三十,又保养得好,瞧着也就二十来岁,年轻美丽,风华绝艳。
容珊一边提着裙摆慢吞吞的跟着两人,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人的交谈。这国公夫人瞧着是个好性情的,也不像那些清高的贵妇贵女们对她抱有偏见,所以她对这位夫人印象挺好。但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入内院后,见到人多了,便和嫂子说了声,自个儿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季菀还在边上,樊千雪止不住小姑子,连声对着季菀说抱歉。
“夫人不必如此。”
季菀正想和这静宣侯夫人单独说话,容珊走了正好。
“七姑娘这性情,我很喜欢。”
樊千雪谦虚的微笑。
两人坐在一处,引得旁人侧目而视,不时的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季菀充耳未闻,含笑继续与樊千雪交谈。初始的陌生后,樊千雪也放下了所有戒备,轻松的与她聊起来。聊着聊着,便又说到容珊头上。
“说起来,贵府的七姑娘,曾和我家九郎有过一面之缘。”
樊千雪一怔。
“夫人不必紧张。”季菀微笑道:“关乎七姑娘的名节,我自不会外传。”
樊千雪松了口气,又问起缘由。
“说来也是九郎莽撞。他没和姑娘接触过,在郊外偶遇七姑娘,无意拦了七姑娘的去路,也不知该如何赔罪,一直心中介怀。正巧我今日遇上了,代九弟向七姑娘赔罪,劳烦夫人相告。”
樊千雪当即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一个未婚男子在郊外邂逅一闺阁姑娘,忘了规矩分寸,拦路不走,事后心中介怀,念念不忘着赔罪。
这代表着什么?
显然陆九郎瞧中了自家小姑子,所以才念念不忘。
怪不得这位国公夫人今日肯屈尊,主动与自己相交,对自家小姑子也颇为关注,却原来是动了结亲的意思。
樊千雪心中大喜。
陆家乃武将世家,没有文人那套繁文缛节,不正适合小姑子的性子么?而且陆家的男子受于家教,十分自律。如今这位国公爷,不就是出了名的长情么?成婚十多年,待原配妻子一心一意,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
而且季菀还特意强调,陆九郎未和女子接触过,也就是说品行良正。初次见面就对小姑子倾心钟情,年轻气盛,一腔热枕,必然对小姑子一心一意。可不满足了小姑子对婚姻的向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