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焕为何还未娶妻,其中内情季菀其实并不怎么清楚,陆非离只是和她简单的提了提,她也便如实的告诉陆少颖。
这姑娘从前因‘情’字而执迷,如今又因‘情’而迷失。不打醒了,下半辈子都会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陆少颖脸色微白,眼神有些空洞,仿若失魂了一般。
季菀摇摇头,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便告辞离去。
“曦儿。”
曦姐儿和芹姐儿蹲在地上,头碰着头,不知道在玩儿什么,音姐儿站在一旁看着,并未参与。听到季菀的声音,她率先回头。
“三伯母。”
曦姐儿也抬起头来,蹬蹬蹬的跑过去。
“娘。”
芹姐儿站在那,看起来有些局促,怯怯的叫了声三舅母,便不再说话。
“你又贪玩儿。”
季菀看着女儿满手满脸的灰尘,瞪她一眼,佯怒斥责。
曦姐儿嘻嘻的笑,并不在意。
季菀瞥了眼地上的蚂蚁洞,摇摇头,知道这定是儿子教的。行哥儿小时候,也喜欢这么玩儿。
“自己胡闹就算了,你还带着姐姐胡来。”
曦姐儿嘟嘟嘴,“二姐姐不陪我玩儿。”
音姐儿比她大两岁,却懂事多了,虽免不了童心,还是有所克制的。而且,她担心会给季菀添乱,什么时候都规规矩矩的,更不会玩儿刨地挖洞这种会把自己弄得浑身脏污的小游戏。
季菀点点女儿的小鼻子,“你还敢说,二姐姐可比你听话多了,哪像你,天天就知道胡玩儿。”
曦姐儿一点都不怕,还是嘻嘻的笑。
季菀又看向芹姐儿,温和的笑笑,摸摸她的头,道:“芹姐儿别怕。”
侍立在旁的盼青轻声道:“芹姑娘性子有些卑怯,不怎么爱说话。顾家人口又少,她一直都没什么玩伴…”
剩下的,她没说下去,季菀却听明白了。芹姐儿这性格有外界的因素在里面,不止芹姐儿,就连荀哥儿,也不是活泼的性子,看来陆少颖和丈夫的关系,直接影响到了两个孩子。
她微微弯下腰来,看着芹姐儿,道:“芹姐儿喜不喜欢和表妹一起玩儿啊?”
许是觉得她温柔可亲,芹姐儿没那么紧张了,看了看冲她笑的曦姐儿,老实的点头。
“喜欢。”
季菀笑笑,“那以后,你便经常过来找妹妹,或者我让妹妹过来找你,好不好?”
芹姐儿目光一亮,连连点头。
“好。”
季菀掏出帕子,仔细的将她手上和脸上的泥土擦干净,摸摸她的头,然后才牵着曦姐儿和音姐儿离开。
走了几步,曦姐儿又回头,冲芹姐儿调皮的眨眨眼,芹姐儿忍不住一笑。回头却看见母亲站在廊下,当即敛了笑,小步走过去。
“娘。”
陆少颖看着女儿,目光游移,想起了许多事。
女儿的出生是个意外,却缓和了她和丈夫的关系,因此丈夫对女儿格外喜爱。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也十分活泼爱笑,一点都不认生,见谁都甜甜的笑。若不是因为那个贱人…
想到此,她心绪难平,担心吓着了女儿,连忙收敛怒气,牵着芹姐儿进去了。
……
季菀好好的给女儿洗净了脸和手,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让你好好跟二姐姐学习,你倒好,一个人跑去玩儿了。”
曦姐儿这个时候还是很乖,没再捣乱。
“哥哥也玩儿。”
学会狡辩了。
季菀又瞪了她一眼,“那哥哥教你的诗,可会背了?”
曦姐儿不高兴的翘起嘴,没说话。
季菀莞尔,捏捏她的鼻子。
这时候,陆非离走了进来,曦姐儿立即跑过去。
“爹爹。”
她抓住她爹的衣摆,仰头撒娇,“爹爹,我饿了。”
陆非离将她抱起来,“这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怎么又饿了?”
“什么饿?她就是嘴馋。”季菀太了解女儿了,“成天就想吃,却又吃不了几口,弄得满桌满脸都是。你呀,就是个小吃货。”
弟弟季珩小时候也是个小吃货。不过大概是因为那时家里条件太差,总是吃不饱,所以后来日子好过了,季珩便觉得,怎么都吃不够。
如今季珩十五岁了,已是个半大的少年,整个人都成熟沉稳了。上次她回萧家,母亲还说起,明年大概就要给他议亲了。
季菀觉得早了些,但想起堂兄季平也是十六岁定亲,现在连孩子都四个了,也就释然了。
说归说,季菀还是不会委屈女儿的肚子的。她早让人准备了点心,这会儿便已端了上来。音姐儿素来矜持,没到饭点,她不会吃太多零嘴。也就是陪曦姐儿坐着,手里拿了块绿豆糕,慢慢的嚼着。
季菀便与陆非离说起陆少颖。
“她已经与顾家和离,八成是回不去了。我看她这个样子,也不会再改嫁。虽然一辈子可以一辈子呆在娘家,锦衣玉食的养着,大哥也会护着她,但她心里,怕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对了,你昨天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宗焕,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她对她前夫并非无情?”
陆非离将外袍挂在衣架上,道:“我本只是猜测,所以让你去试探试探。你不知道,我这堂妹,性子执拗得很,认准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宁愿自欺欺人,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失。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承认就不存在。堆在心里久了,终成隐患。至于顾家…”
他眼神暗了暗,叹息一声。
“我去的时候,就问过她,是否坚持这么做。顾家那边又来了许多人,闹成那样,不走都不行了。她那夫君…看着倒是个长情的。可惜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毕竟已和离,顾家那边宗亲族老都见证了,算是打了顾家的脸。就算他愿意重新接纳三妹,顾家的宗亲也不会答应。”
季菀沉默。
破镜哪里那么容易重圆?
这又不是在现代,结婚离婚复婚都随心情。古代礼法严苛,尤其是大家族联姻,事关两个家族。一旦休妻或者和离,尤其是顾家这种被逼着和离的,可谓颜面尽失,岂会同意陆少颖再入顾家?
人的耐心和底线都是有限的,陆少颖这次,怕是彻底踩了她前夫的底线。
陆少颖大底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拒绝承认对前夫有情。
“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日子总要过下去。”陆非离抿了口茶,淡淡道:“当年她错了一次,这么多年了,仍旧记不住教训。到现在,她是该清醒了。”
季菀沉默。
虽然这时候让陆少颖明白这一切有些残忍,不过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
十一年,两段情,却都没落得好结局。也不知道,今后会如何。
“暂时就让她在家里好好呆着吧。至于二叔二婶那边,我也会告诉他们,暂时别提什么改嫁的事。反正她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强行逼她改嫁,怕又是一场风波。”
季菀赞同。
……
安国公夫人御下甚严,所以陆少颖回归一事,倒也没什么人私底下偷偷议论。至于心里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陆少颖那般性子,定是受不得旁人异样的目光的,所以才想着搬出去住。可偌大京城,世家遍布。她若出去了,没了安国公府的庇护,别人只会说得更难听。
所以二夫人坚决不允许她辟府独居。
陆少颖也没与母亲争执,暂时住了下来。
这是二房的私事,其他人是不好过多干涉的,反正将来都要分家。再则,陆家的女儿都已经全数出嫁,有陆家这颗大树庇护着,也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至于陆家儿郎嘛,三房的陆八郎已定亲,陆九郎是长房嫡子,身份摆在那,旁人更不会说什么。
长嫂窦氏性子不拘小节,素来厌烦那些个礼教,自然不会对小姑子有什么看法。五少夫人段氏,也不是狭隘之人。这些事,自有长辈安排做主,她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当然,没事儿也不会去打扰陆少颖。
二夫人因此稍微松了口气。可看着日益寡言沉默的女儿,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少颖啊。”
她看着面前的女儿,斟酌了下,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说出来,以后娘再也不逼你了…”
二夫人眼中满是悲戚心疼之色。
陆少颖笑了笑,“娘,您不必自责,当初是我不懂事,辜负了您的良苦用心。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自作自受。”
二夫人更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少颖…”
陆少颖微摇头,“娘,您不必为我操心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早些年我恨,我怨。到头来才发现,其实没人欠我,反倒是我,亏欠了别人太多。”
二夫人魏愕。
“少颖,你在说什么?”
陆少颖眼中游离之色渐渐散去,道:“娘,我听您的,就住在国公府,但我也不会再改嫁。这些年,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您将我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撤去一部分吧。然后帮我打一尊佛,我要修心养性。”
二夫人怔怔的望着女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少颖神色如常,继续说:“三哥答应我了,以后就让荀哥儿和芹姐儿和府里的孩子们一起听学。等他们长大,再送回顾家。我做的孽,不能让两个孩子来替我还。”
一阵沉默。
半晌,二夫人才艰涩道:“少颖,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女儿变化太大,二夫人显然有点接受无能。
陆少颖淡淡一笑,“娘,您放心,我没事,我只是想通了,突然发现这些年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自己选的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确定女儿不是在说笑,二夫人慌张以后,渐渐镇定下来,心中却生出另一重担忧。
“可是…可是你还年轻,还有大半辈子要过,你这样一个人…”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陆少颖又是一笑,有些微的恍惚。
其实这些年,她何尝不是一个人?
独木桥,也不是那么难走的。
二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性子倔强如顽石,但有决定,旁人是怎么劝都不会听的。否则当年,她也不会逼着女儿上花轿了。
见她这般模样,二夫人也只得作罢。过了些日子,真的按照陆少颖的要求,给她置办了一樽佛。
陆少颖从前最爱鲜艳亮眼的颜色,尤其是大红色。嫁人以后,依旧如此。如今大底是因要吃斋念佛,便改为素淡装束,喜着一身白。至于那些宝石翡翠玛瑙,也都通通卸了下来,连银簪都不戴了,换做了佛主。
二夫人原本还担心女儿是受了刺激,心如死灰,可见她的确潜心修佛,性子也沉稳了,倒是放心了下来。至于女儿要不要改嫁,她也觉得没那么重要了。二嫁的女人,哪怕是有娘家庇护,总还是会受一些委屈的。还不如留在自己身边,陆家不会嫌弃和离的女儿,两个儿媳也不是爱嚼舌根的,女儿后半生无忧,才是最重要的。
……
陆非离回来了,和他一起去北境的陆六郎却没回来,甘氏带着女儿来褚玉苑看季菀,有意无意的问了两句。
季菀便笑,“你放心吧。三郎说,顶多三五个月,就会归京了,到时候弟妹便可与六弟夫妻团聚了。”
甘氏难得有些囧态。
季菀也便不再继续调侃她了。
说起来,甘氏也难得来她这儿一趟。从前曦姐儿倒是老喜欢往三房跑,盼着琼姐儿早日学会说话叫她姐姐。可琼姐儿真会说话了,她反倒是不去了。
原因说起来也简单。
甘氏恪守礼仪教条,对女儿也是这般要求。她自己是个才女,便希望将女儿也培养成和自己一般。琼姐儿才一岁,她就日日抚琴,想让女儿熟悉音律,为将来学古琴做准备。去年有一次,曦姐儿刚好碰上了。她是个好动的性子,见甘氏弹完了,就跑去玩儿那把七弦琴。丫鬟一时没拦住,她就把自个儿手指割破了,当场痛得哇哇大哭。
为此,老太君还斥责了甘氏,说她不懂相夫教子,却整日里就喜欢摆弄那些个附庸风雅的东西。琴棋书画学得再精有什么用?讨男人欢心吗?那是妾才会玩儿的手段。作为一个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气度。
从那以后,曦姐儿就再不去找琼姐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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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走新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