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116子衿,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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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楼霄的时候,他还只是君行。

东篱王爷的身份,那时的容青并不知道,只听他说自己是烟京贵族子弟,来这战场磨砺自己,她便也就没有细思。

那时的战事,依旧吃紧,回到城池之后,她便养了一阵子的伤。只期间,她却是没有休息,布阵排兵,鼓舞士气。

在她尚且未曾养好伤的时候,便借着谋略,打了场漂亮的仗。自那以后,她才渐渐开始懂得用兵,懂得为将之道,而不是一股脑的冲锋陷阵,斩杀敌人。

在那期间的一段时间里,楼霄没有被晋升,而是依旧在底层,做着杂役的伙计。而容青,倒也一时间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两人在回到城池之后,便基本断了交集。

一直到次年,她即将成为骠骑大将军的两个月前,两人再一次有了交集。

漠北和漠南有蛮子大肆掠杀,因着漠南有主帅领兵,便只拨了三千骑兵与她。说是击杀蛮子,其实不过是她先领着这些人去送死罢了,她心中明白,所以只提出一个条件,那便是这三千骑兵的挑选,必须是愿者跟随。

本以为随着她送死之人,应是不多,倒是没有想到,跟随之人,足足有三千余人,而其中,便是有楼霄。

那时候,她才算是第一次看清楚这青年的容貌。

即便晒出了麦色肌肤,也出乎意料的精致好看。

一行人径直抵达了漠北,分配任务之际,楼霄主动请缨,领了一批小分队,打在前头。

因着配合默契,这一仗打的远比想象中的顺利,他们一举拿下漠北虚城,护住了千余百姓。

自那以后,她与楼霄便成了至交。

两人也曾饮酒作乐,也曾年少打马,那是最自在的年岁,便是黄沙滚滚,也让人觉得甚是好看。

那时候的楼霄,与现下不同,他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许是环境使然,他心中的算计和欲望,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在容青的面前,几乎一丝不存。

后来,她回了都城,因这场战役,被封了上将,成了闻名东篱的骠骑大将军。只是,等她再回来想与楼霄、林叶庆贺之时,却是不见他的踪迹。

直到次年,于大殿之上,她看到了他。不是小将,不是君行,而是一个唤作楼霄的王爷。

看着略显陌生的楼霄,她敛下眸子,只作不识。

只未曾料到,楼霄却是约了她,垂钓江边。

他说他备了好酒,于是她便去了。

仿佛是重温旧时情谊那般,他们依旧酣畅淋漓,末了,楼霄才与她说,其实很早便知道,她是女儿身。

可奇怪的是,她却是没有慌乱,只微微笑着,肆然的歪着脑袋,等着他再度开口。

不过,楼霄没有说话,却是忽地笑了起来。她看不懂他的笑,像是少年,却又有几分成熟之意,全然与在荒漠时候的他,不太相同。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思,却不再提起那个话题,只唯独,他问过她,叫什么名字……原来那个被她丢弃的名字。

那是她决意放下的过往,所以,她毫不介怀的告诉了他。

再后来,两人渐渐的便走到了一起,她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可心中明白,大抵是心悦之的欢喜……

“没想到妹妹竟是与楼霄有过这样的故事!”苏墨惊愕的看着画面中的一幕,不由便想起,之前司言曾朝着楼霄射箭的事情……是不是司言其实一早便知道,苏子衿与楼霄,有过这般的过往?

如此一想,苏墨便不由朝着司言的方向看去,却见司言神色极为冷峻,漆黑的眸底一片冰寒,连带着周身的气压,也变得很低很低。

似乎是苏墨的眸光太过显眼,就见司言冷冷偏头,漠然道:“我知道。”

不过三个字,便好像完全清楚苏墨的想法一般,便是一旁依旧泪眼汪汪的战王妃,也不由朝着苏墨的方向看来。

现下战王夫妇的心思,大抵都在心疼苏子衿的面上,瞧着楼霄的出现,两人却是尚且没有回神。

“哦……呵呵。”苏墨摸了摸脑袋,深觉尴尬。

只这时,画面微微晃动,四周的黄沙不再,成了奢华精致的殿宇。

她笑着坐在案几前,手中执着一支笔,歪着脑袋向玉石桌子看去:“陛下瞧着我这阵法,可是画对了?”

一边说,她一边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捏着那墨迹未干的图纸,便起身朝着文宣帝而去。

今日,她依旧是着一袭红衣,作男子打扮,只那獠牙面具被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尚且未长开的美好脸容。

“朕瞧瞧。”文宣帝闻言,立即便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图纸,仔细的端详起来。

好半晌,他才笑起来,赞道:“你这小丫头,没想到竟是如此有天赋!”

他不过才教她几次奇门遁甲之术,转眼她自己便是可以设计出这等精妙的阵法,若是假以时日,想来连他自己都要比不过她了。

“看来陛下的意思,便是我画对了?”抿唇笑起来,她弯着唇角,很是愉悦。

“是啊,你画对了。”睨了眼她,文宣帝摇头笑道:“瞧着这天赋,想来不多时便可以出师了。”

“陛下乃名师,出我这等子高徒,也是正常。”她不以为意的说着,却是又走到了案几前,百无聊赖的坐了下来。

看着她一副分明自得,却又故作谦虚的模样,文宣帝眼底便有无奈之色,缓缓浮现。

似乎是想起什么,就见他看向她,语气含了三分揶揄:“小丫头,听说你近日和尚家的小女儿,很是亲近?”

尚家的小女儿,自然便是尚若水了。

近日来,少年将军容青威名远播,在烟京这个藏不住事儿的地方,无疑众人便都知,她们私交甚好。

容青闻言,便点了点头,挑眼笑道:“若水很是惹人怜爱。”

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私交甚好的传闻了。

若水和她,确实有着极深的交情,最初的时候若水只知她是少年将军,不知她其实是女子。

后来,因为一次误打误撞,若水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可那时候,若水却是丝毫没有失望的模样,只捂着唇,满眼都是惊喜。

“你啊,仔细些人家姑娘的名声。”文宣帝叹了口气,却是有些纵容的意味:“咱们东篱可不比旁的地方,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

文宣帝打听到,这唤作若水的小姑娘,年纪很小,早早便订了亲,有了未婚夫婿,可如今跟着容青厮混,俨然是要被他人非议的。

诚然,他知道她们都是女儿家,并无不妥,可到底这天下人并不知道,人家瞧着,只是一男一女,哪里还会管什么清白不清白?

“陛下且放心。”邪肆的勾起唇角,她撑着脑袋,洒然道:“若水不在意那些。”

嘴里说着不在意,其实她心中很是清楚,若水并不愿嫁给那陈公子,也曾与她说过,若是能够借着与她交好的方式,逼得陈家退亲,自是最好。

而尚家那头,因着畏惧她这年少的将军,同时私心里也存着能够攀上一二的想法,便也就任由若水这般‘胡闹’了。

“你这丫头,真不知道是太过洒脱,还是太过男儿性子!”说着责备的话,可文宣帝的眼底丝毫没有怪罪,有的,只有宛若慈父般的溺爱。

人和人,其实很是奇怪,正如文宣帝自己,他自己有女儿,公主好些,可偏生没有一个令他欢喜的,而容青这丫头呢?分明与自己无亲无故,他便就是很疼宠这孩子,恨不能她就是自个的公主,如此也好过她在外头受苦。

她闻言,璀璨一笑,回道:“也许是又洒脱,又男儿性子呢?”

“罢了罢了,”文宣帝摆手,认输道:“朕终归讲不过你,朕认了。”

“唔,我记得,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忽地,她话锋一转,又道:“陛下可是想好要送我什么了?”

这话,便是故意讨要生辰礼物了。

“你这丫头,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跟朕要礼物了。”笑骂一声,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簪,装模作样道:“朕前几日得了极好的璞玉,做了块玉佩后,又瞧着料子多了一丝,便命人又添了一支簪子……”

一边说,他一边抬眼瞧她,俨然是等着她过来拿了。

分明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她却还是笑嘻嘻的便上前:“陛下这簪子可真好看,不妨送与我呗?”

说着,她拿过文宣帝手上的玉簪子,容色很是欢喜。

那玉簪,倒是好看至极,通体呈艳丽的红色,雕成梅花的样式,中央还镶嵌了一颗米粒大小的水晶,耀眼十分。

她记得,先前自己曾说过,想要一支南海珊瑚红玉的簪子,只南海珊瑚红玉是世上稀缺的,几乎很难找到。

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动容,她刻意掩下那抹情绪,笑容很是艳绝。

她知道,文宣帝定是在她出征之际,四处搜罗这南海珊瑚红玉,可他这人又一向不太喜欢张扬,所以才故意这般说词。

“你喜欢,便送你罢。”文宣帝见她爱不释手,便笑道:“朕左右也不过随手让人做的。”

“谢陛下赏赐。”没有拆穿他,她故意施了个礼,逗得文宣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

……

这几年的戎马生涯,她开始过的顺风顺水,渐渐的淡忘了孟家的一切。即便在朝堂上见着孟家之人,她也从来淡漠,仿若不曾识得。

文宣帝赐予了她一座将军府,她也养了自己的暗卫,生活的一切,变得生动起来,她就好似重新活了过来那般,纵情高歌,结交各方人士。

其中,便是有燕夙,那个满是魏晋风骨的洒脱男子。

只是,当她以为触到光明的时候,却是再一次,陷入深渊之中。

宣和十五年,楼霄身中蛊毒,垂死之际。

她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为他种下噬心蛊,整整守了他三天三夜。

可等着楼霄苏醒之后,不到几日,边疆蛮子联合动乱,她披上盔甲,带上长剑,携着未愈的伤,远赴战场。

那一场大战,打了好几个月,可以称得上是天昏地暗。

联合的蛮子无比凶悍,她负伤累累之下,几次都险些丧命,可心中有着一个念头,支撑着她活下来,走下去。

她想,楼霄在东篱等着她,她务必要回去,否则他一个人,岂不是孤独终老?

带着这般念头,她咬着牙,顶着满身的伤,终于将蛮子逼出了边界,取得了胜利。

腊月寒冬,冰封万里。

她满心欢喜的领着一众将领,踏上了归途的路。

林叶说,他妻子便要产子了,他想让她做孩子的干爹。

她笑起来,心中想着,若是回去之后,自己大约是要嫁给楼霄了,那个时候,她想来是做不得什么干爹了。

可她没有预料到,尚未抵达都城,便被告知文宣帝驾崩。

看着幻境中,面具下苏子衿惊慌失措的眸色,战王爷的心,有些好似被撕开了一般,疼的无以复加。

他见过文宣帝与苏子衿相处的模样,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父女。

文宣帝对苏子衿……或者说是容青的宠爱,完全不亚于一个为父之人。

他给了她最初的父爱,让她学会一个女儿家该有的‘骄纵’,可当她忽然被告知,文宣帝驾崩的那一刹那,心中有根弦,徒然便断了……

苏子衿策马疾驰,漫天的大雪,几乎将她冻僵。可她依旧赶着路,想要尽快回到烟京,回到那个如慈父一般的男子身边。

可她没有等来再见一面的欣然,没有等来楼霄的怀抱,等到的,却是半途击杀,和满目疮痍的痛!

看着林叶和若水,双双死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她仅存的所有理智,一时间土崩瓦解!

楼霄高高坐在马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他依旧穿着紫衣玉冠,外披一件黑色大氅,邪魅的俊颜冰冷异常。

他说:“青丝,你还不束手就擒吗?如果你愿意伏法,本王便饶你不死!”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见他眼底有复杂的情绪涌起。可彼时彼刻,这些对她,早已不重要了!

在这一刻,她突然便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所有的虚情假意……他要的,只是江山,只是权势,不是她,更不是任何安逸的生活!

“楼霄,你要我束手就擒?你……”大雪之中,她仰着头,冷笑连连:“何德何能?”

风雪之中,她一袭红衣,猎猎作响,精致的容颜,苍白的朱唇,即便满身狼狈,她看起来依旧那么的高傲。

“青丝,你何苦如此冥顽不灵!”楼霄深吸一口气,眸底的情绪是那么的浓烈。

若是她投降,他可以放过她……今后,她依旧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之间,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话一说出口,他便觉得无比可笑,他倒是忘记了,他的青丝,何等骄傲?

果不其然,便见她忍不住低声一笑,反问道:“楼霄,你没有经历过绝望?你有没有看见过黑暗?”

不待他回答,她便疯了一般的大笑起来,伸手触到那冰冷的雪,看着那雪转瞬消融在她的掌心,她喃喃自语:“如果你曾一直在黑暗中摸爬滚打,你就会知道,那唯独的一缕光芒……是多么重要!”

可他,终究还是亲手摧毁了她的希望,将她推入深渊。

“楼霄,杀了她!”就在这时,身旁的孟瑶却是冷冷催促:“不要妇人之仁!”

说着,她看了眼容青的方向,眸底有杀意和快意,一闪而过。

楼霄没有说话,可容青却是凄冷决绝的仰着头,有恨意溢出骨髓:“我孟青丝,何惧生死!”

三万的士兵,被埋在荒芜的雪地上,尸骨不存,旧人不再,她又如何会惧怕生死一说?

可笑,委实可笑啊!

“射杀!”孟瑶冷笑的声音传来,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楼霄亦是开弓拉弦,与此同时,身边的射手骑兵也跟着拉了弓弦。

“咻咻咻咻……”尖锐的羽箭穿过风雪,直直向她射了过来,天地一瞬间变得极暗,极沉。

风雪和箭雨融为一体,刹那令人眼花缭乱,刺鼻的血腥味,依旧在蔓延着,她执着手中的利刃,唇边凄凉的笑意,逐渐浮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几道暗影随之闪了过来,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便被人拥进了怀中。

鼻尖充斥着淡淡的青竹香味,那令人安心的味道,不知为何,竟是将血腥味掩盖了彻底。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

“你是……谁?”她抬眼,盯着面前这秀美绝伦的青年,一时间微微愣住。

这人生的极好,剑眉星目,眸色深邃,即便清冷淡漠,也让人觉得恍若谪仙。

可她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从未!

“子衿……”他低眉看她,眉眼温柔了几分:“莫怕,有我在。”

这时她的幻境,是她的从前,所以,她不认得他,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却是知道,他要护住她,无论如何。

青年的声音,仿若魔咒一般,听得她眼眶发酸,心中更是有一股暖流,四处窜动,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然而,随着司言的声音落下,楼霄那头,依旧朝着苏子衿拉紧弓弦,飞射羽箭。

战王爷和战王妃,已然有些分身乏术,虽是在幻境中,可若是受了伤,中了箭,也是真真实实的。

于是,就在一霎之间,羽箭飞射,转瞬便贯穿了司言的肩头。因着在幻境的缘故,他抱着苏子衿,两人便双双坠入悬崖。

风过耳,惊醒了深处迷茫中的苏子衿,她无措的看着司言肩头染了鲜血的羽箭,眼泪竟是徒然便落了下来。

“子衿,莫哭。”司言伸出手,温柔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凤眸一片深沉。

哭?苏子衿一震,有些惊异于自己忽如其来的落泪。她并不是容易落泪之人,即便经历方才是事情,她也丝毫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嘤嘤哭泣,可如今这泪水……又是怎么回事?

不待苏子衿深思,下一刻,两人便就要落到药王谷的寒池之中。司言眸光一顿,便立即运气,一掌打在了石壁上,随即他搂着苏子衿,借着这股反弹的内力,稳稳的便落到了不远处的雪地之上。

一触到地面,苏子衿便立即推开司言,两人稍稍拉开距离后,她才蹙起眉梢,不解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看着苏子衿的动作,司言面色却是依旧淡淡。

“司言!让她……复记……让她恢复……记住!”只这个时候,虚无的空气中,忽然传来墨白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有些像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但司言却还是听得清楚,墨白是说,让苏子衿恢复记忆,也就是说,让苏子衿记起之后的一切,知道自己此时正在幻境之中!

……

……

与此同时,幻境外,墨白忽地一个踉跄,随即便‘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回事?”闻人牙惊道。

在墨白之前,战王夫妇也随之从幻境中被隔离开来,也就是说,现下还在幻境中的,便是司言、苏子衿,还有一个苏墨!

看了眼急切的战王爷和战王妃,墨白脸色微沉,道:“苏子衿的执念太强烈了,现下她强行改写了幻境,我已然无法控制了。”

“什么?”闻人牙听了,不由大惊失色:“你是不是先前耗损了修为?”

闻人牙是墨家的人,自然知道幻境通常不会被何人篡改,即便执念再强烈,也没有制幻之人来的厉害。可墨白如今这般,俨然便是毫无预兆的被推出幻境之外,再加之他吐了血……闻人牙便知道,除非墨白损耗了极大的修为,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显然,闻人牙的猜测并没有错。墨白给七宝撒的粉末,其实是凝结了他修为的,而如今苏子衿的执念太深,整个便凌驾于他所造的幻境之上,如此一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战王妃凝着眉梢,显然极为担忧。

看了眼依旧紧闭着眼睛,坐在床头的司言,墨白深吸一口气,回道:“我出来之前,告诉过司言,只要他唤起苏子衿的记忆,两人便可顺利从幻境中出来。”

“那酥胸呢?”喜乐凑上来,歪着脑袋问道。

“苏墨……想来他已然被困在幻境之中。”墨白拧眉,道:“只有将他带回大景,找到在幻境中,幼年的他……并且让幼年的他回忆起一切……方可将他唤醒。”

但凡被迫留在幻境中,且想要从幻境中走出来的,其实都要自幻境中唤醒那个自己。

“国师,让我们来罢!”战王爷看了眼担忧的战王妃,便问道:“可还能够将我们送进幻境之中?”

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渍,墨白一边摇头道:“进过同一个幻境的人……不能够再进第二次。”

苏墨是被留在苏子衿的幻境之中,所以必须要再一次从苏子衿的幻境中入手。可战王夫妇显然已是没有机会再入幻境,要入幻境,且能够找到苏墨的,只能够是苏子衿和苏墨共同认识,且相较熟悉的人!

“苏彻,书信一封,让阿宁赶来罢!”战王妃叹了口气,现下,也只有苏宁可以入这幻境了。

“来不及。”墨白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圣洁的容颜有阴霾浮现:“但凡陷入幻境,十日内无法将其唤醒,他便永远都醒不过来!”

正因为如此,制幻才危险,且还是秘术。

就在这个时候,喜乐忽然说道:“我来!”

说着,她看向战王夫妇,嘻嘻一笑,即便一身黑衣,也瞧着极为明媚。

她和苏子衿也算是好友,和苏墨更是时常呆在一处,在场的,也只有她合适了。

“不行!”闻人牙瞪着眼睛,不悦道:“喜乐,你不能入幻境!”

现下墨白修为耗损,且方才又被幻境反噬受了伤,如此状况,闻人牙怎么着也是不会让喜乐冒险。

闻人牙的担忧,战王爷显然看的出来,虽说他救子心切,但也明白,不能够无端的便让喜乐也陷入危难之中。

叹了口气,战王爷便道:“闻宗主说的不错,喜乐姑娘不能冒险。”

“喜乐姑娘的仗义,我们苏家铭记于心。”战王妃也跟着点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只是,这入幻太过凶险,喜乐姑娘不宜进去。”

瞧着战王夫妇的明理,闻人牙心中深感欣慰,然而,他这想法堪堪冒出,便听喜乐歪着脑袋,略显豪迈的便笑了起来:“其实吧,我是自个好奇,想看看这幻境生的什么模样,至于救酥……苏兄,不过就是顺带罢了。”

一边说,喜乐一边笑眯眯的咧着嘴,犹如冬日暖阳一般,融化人心。

“不行,”闻人牙脸色一变,故作凄惨道:“喜乐,你爹我就你一个闺女,你这是要伤爹的心吗?”

“哎呀,爹!”喜乐无奈,却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道:“咱们混江湖的,可不能怂啊,这人一怂呢,就走不远!”

“谁跟你咱们?”闻人牙哼道:“你老子可是隐居人士,逍遥快活!”

“我呸!”喜乐不屑,挑眼:“爹,你一年呆墨门几日啊?还隐居人士!”

喜乐的话一落地,闻人牙便顿时便呛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出声,道:“嘿,我说你这丫头……”

“咳!”就在这时,墨白打断了这两父女的话,清俊的脸容浮现一抹笑容来:“我虽是受了点伤,但也不至于连个幻境都造不出来罢?只要休养一日,便可恢复过来。”

他其实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今日苏子衿的执念,超出了他的意料罢了,但这倒是无妨,稍作休息,吃几颗丹药的,也就很快恢复元气了。

瞧着墨白的模样,喜乐便笑道:“那咱们明日来罢,让我也瞧瞧幻境是个什么模样!”

那轻松的笑容,看的闻人牙直头疼不已,可他看的出来,喜乐这一次,显然必去不可,而这么些年,他也从来拗不过这丫头……

叹了口气,闻人牙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苏墨,心中思索着,这小子到底给他闺女灌了多少迷药……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喜乐这么一闹,便也就少了几分压抑。战王夫妇见喜乐这般,心中既是开心又是歉疚,于是,便听战王妃道:“喜乐姑娘大恩,我苏家无以为报。”

言下之意,她其实想说,无以为报,只能将苏墨以身相许了。

闻人牙听了心中自然知道战王妃的意思,可他这时,倒也想知道,喜乐与苏墨,是不是两情相悦。

这股子好奇心的驱使下,便令他顿时沉默下来,伸着脑袋等着喜乐的回答。

然而,下一刻,喜乐却是一愣,随即极为豪气的便摆手,笑道:“王妃客气,客气!我们江湖中人,自是侠肝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

一声为朋友,让战王妃的心凉了几分,却是令闻人牙的眉眼,舒展开来。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

……

那一头,轻衣和百里奚正在外头候着,南洛不知何时,也跟着到了院落之外。

听说苏子衿出了事情,他心中唏嘘,却是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慰问,想了想,他便找上了百里奚,打算自他口中得到什么信息。

拍了拍身上的女装长裙,南洛笑着问道:“百里,听说你们找了假慈悲回来?”

“嗯哼!”百里奚闻言,眼珠子却是一转,只点头应了一声,却是不回答仔细的事情。

在他看来,南洛估摸着还是喜欢苏子衿,而墨白对苏子衿的欢喜之情……他也是堪堪得知,毕竟他虽为人大大咧咧,但却不是傻帽,瞧着墨白对苏子衿的关心与担忧,他心中便一清二楚起来。

“百里,你今儿个怎的怪怪的?”南洛嫌弃的皱起眉头,要是放在平常,百里奚这大嘴巴估计早就开始跟他扯犊子了,怎的现下如此安静,一副隐瞒着什么的模样……委实叫他瞧着怪异。

“没有呀。”百里奚哈哈一笑,摸头道:“我眉头都这样,你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我了。”

只是,一旁整理着药草的轻衣见此,却是不着痕迹的挑眼,心中暗自摇头,百里奚这人,心直口快,但凡他在撒谎,都少不得要摸摸脑门子,如此一副心虚的模样,除非南洛脑子缺根筋,否则不会看不出来。

心中如此想着,轻衣便竖着耳朵,等着南洛反应。

然而,超乎她预料的是,南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思索了一番,才跟着嘿嘿笑起来:“这话好似有些道理呀!”

一句话落下,轻衣不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难道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百里奚那头,虽说是跟南洛谈话,但心思却还在轻衣的身上,乍一瞧见轻衣恍惚,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扶住轻衣。

一边挽住她的肩膀,他一边蹙眉问道:“小轻衣,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百里奚的声音,很是温柔,听得轻衣有些脸热,随即她抬眼看向他,却见这少年郎生的极好,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眸底满是情愫。

心中顿时便漏了一拍,可不待她反应,南洛那头却是吹了一声口哨,调侃道:“啊呀呀,不得了,咱们百里也会知道温柔啦?”

百里奚这厮,向来三句骂娘,五句动手,跟他认识这样久,南洛倒是第一次瞧着他这样小心翼翼,如此温柔的模样。

百里奚原本还见轻衣愣愣的瞧着自己,就要入迷的模样,南洛那嗓音一出来,顿时便让轻衣醒悟过来,随即她皱着眉头,径直便推开了百里奚。

这一反应,顿时便让百里奚恼了。

只见他转过身,咬牙切齿,怒吼道:“娘娘腔,你他娘给老子滚!”

打搅了他的好事,他恨不得将百里奚揍上一顿,用以解恨!

南洛显然不知所以,瞧着百里奚忽然炸毛,他便不由摸了摸鼻子,哼声道:“你以为老子稀罕啊?滚就滚!”

说着,南洛便提起自己的裙摆,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却见闻人牙和喜乐两父女,走了出来。

喜乐一瞧见南洛便不由诧异起来,惊道:“哎呦喂,南洛,你特么又穿女装啦?”

要说南洛喜爱穿女装这件事,大概还是要从他幼年时候,大概五六岁说起,从某个时期开始,他便莫名的对女子的服饰爱不释手,什么金银珠钗、绫罗绸缎,统统是他的心头好。

为了这件事,疆南的皇帝也曾狠下心,将所有女子的服饰都收了起来,可那一次,南洛却是径直绝食,抗争到底。

因着心疼儿子,疆南皇帝便败下了阵来,只是和南洛约定,不准穿着招摇。于是,南洛便妥协了,但凡正常时候,他都以太子身份出面,而一旦夜深人静,无人窥见之际,便又悄然换上了女子的装束,瞧得疆南皇帝一度以为,南洛也许在取向问题上……有些不同寻常。

“本太子喜欢!”南洛闻言,却是丝毫不觉害臊,反而秀丽的小脸一昂,瞪了眼喜乐。

“啧!”喜乐嫌弃的看了眼南洛,倒是不想再说什么。

“闻伯父啊!”南洛眼珠子一转,便忽然道:“喜乐这些时日在烟京,可是浪荡了!”

说着,南洛便朝着喜乐,扮了个鬼脸,一副坏心的模样,却只得到喜乐仿若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闻人牙看了眼南洛,倒是不像在瞧一个太子,只听他道:“喜乐不是素来都这般?”

闻人牙的回答,顿时便让百里奚心中暗自缓了几分,随即他低眉看向轻衣,见轻衣懒懒的笑着,心中顿时温暖一片。

这一头,南洛闻言,却是摇头,噘着嘴,说道:“闻伯父不知道啊,喜乐可是时常随着苏墨一起饮酒作乐。”

“这个我知道。”闻人牙点了点头,随即淡淡道:“太子若是无事,我和喜乐便下去休息了,赶了几日的路,很是疲惫。”

一边说,闻人牙便看了眼喜乐,示意喜乐随着他离开。

喜乐见此,便笑嘻嘻的瞧了眼南洛,显然有些嗤之以鼻。

紧接着,她便跟着闻人牙,离开了此处院落。

还没有走多远,闻人牙便忽然道:“喜乐,你同苏墨交好,爹不反对了。”

这话,有股深思熟虑后才得到结论的感觉,让喜乐听着,便是一愣:“爹,你说啥呢?”

“我说啊,你还是跟苏墨交好罢,太子那模样,我不甚喜欢。”闻人牙沉声说着,语气极为认真。

若说他之前对苏墨不满意,可现在瞧着南洛穿着女装的模样,他便觉得不忍直视,连带着对苏墨,也倍增好感了。毕竟喜乐素来喜欢和南洛玩闹,若是喜乐对南洛有意思,可就全完了啊!

可这声音不大不小,正让院中所有人都听个正着。

百里奚‘噗’的一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因为笑的太厉害,径直便捂着肚子,弯下身子。

而轻衣闻言,亦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唯有南洛瞪大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暗道这父女两一个样子,都是来扎他的心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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