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43你是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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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殿的宴会很快便结束了,在发生那场意外后,大抵最得意的莫过于北姬画和陶然了,前者是与苏子衿有着新仇,后者则是有旧恨。

等到离开了重华殿,昭帝朝着御书房而去,临到了那时,他还将苏子衿和司言,唤道了御书房,只是这件事到底有些隐秘,故而没有外人知道。

昭帝彼时正坐在案几前,见苏子衿换回了自己素日的衣裳,在司言的陪同下,缓缓进来。

“故技重施,”微微抬眸,昭帝喜怒不辨,道:“苏子衿,你倒是胆子很大!”

这所谓故技重施,大抵便是在说先前重乐那件事,苏子衿也是如此‘昏厥’而牵连甚大,如今楼霄的事情,她再次故作昏厥,岂不是故技重施?

司言闻言,却是率先开口,面容依旧冷漠道:“陛下,这件事是臣的主意。”

“司言,你莫不是以为,这件事与你挂钩,朕就不会如何了罢?”昭帝冷笑一声,大手狠狠拍了下桌子,神色有一瞬间凌厉划过。

然而,帝王的怒意,却丝毫没有让眼前的青年和女子生怯,两人神色仍然,只见苏子衿微微一笑,神色极为高雅:“陛下大概最想知道的,还是子衿与东篱摄政王是何关系罢?”

昭帝如此,不过是想要逼她说出自己与楼霄的关系罢了,楼霄今日的表现,想来昭帝已然洞悉。

苏子衿的话一落,昭帝便不由眯了眯眼睛,他狐疑的看向苏子衿,冷声道:“朕瞧着你这话,便是要与朕坦白的意思了?”

原先昭帝这般表情,其实是要让苏子衿说实话罢了,可不过短短两句,苏子衿的意思便骤然明显起来。

她难道……存了要坦白的心思?

司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神色冷漠,可瞧着他靠苏子衿极近的模样,便是俨然一副维护的意思了。

“不错。”苏子衿点了点头,眉眼从容道:“陛下今日想知道的,子衿想来是可以知无不言。”

她筹谋了这么多,不就是等着这一日么?她要的,不是主动告知,而是给昭帝一种无可奈何告知的假象,帝王的心思,本就是多疑多虑,若是她在几个月前便主动说出来,反倒是会惹昭帝的怀疑,再者说,那时候她没有任何筹码,即便说出来,昭帝也不会许之,如今她筹码有了,自是时候到了。

昭帝心下不禁一顿,他看向苏子衿,好半晌才道:“好,那朕便问你,你为何与楼霄认识?”

不仅识得,而且看楼霄那眼神,显然他与苏子衿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过往。

苏子衿淡淡一笑,弯起眉眼道:“陛下可知容青?那个三年前死在凯旋归来的路上,年少的鬼面将军,容青。”

不待昭帝回答,苏子衿便兀自一笑:“我九岁进了军营,十一岁领着三千骑兵,于漠北击杀边疆蛮子,至此一战成名,坐上了骠骑大将军的位置。”

“你是容青?”昭帝不可置信,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瞧着苏子衿,可苏子衿的脸上,没有一丝撒谎的痕迹。

“陛下大概是要问,容青再怎么不济,也好歹是个东篱第一高手,怎会如我这般,浮弱的仿佛就要命丧?”苏子衿缓缓卷起衣袖,一边笑着,一边上前道:“陛下可看到我的肌肤?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仿若待字闺中的女子……”

苏子衿的胳膊,却是光洁一片,她皮肤非常细腻,几乎在光芒下,闪烁着剔透的色泽,一丝一毫也不像是从军打战的人。

“若是陛下愿意听,我便将这一切的故事,告知陛下。”说到这里,苏子衿微微扬唇,她桃花眸子有恍惚之意浮现,让人不可遏制的想要相信。

“子衿。”司言心中有些微微发疼,不禁上前一步,牵住苏子衿的素手。

她指尖极凉,一瞬间让他心中发颤。

苏子衿感受到司言的温暖,不由抿唇一笑,随即她看向昭帝,缓缓将故事说了出来。

“我尚且在军营的时候,就遇到了君行……或者说,是楼霄。我那时不知道他是王爷,两人也算同生共死过,于是,这份情愫便自然而然的衍生了。我十三岁那年,他不辞而别,离开了罗刹营,后来,我在烟京城内见到了他,方知他原来是先皇的小儿子,那时候的王爷。”

文宣帝登基之前,东篱皇室内部发生了一场屠戮,大约便是上位者的杀戮,以至于最后,先皇的子嗣,除了文宣帝外,便只剩下早年就残废了的八王爷和如今的摄政王楼霄。

“陛下素来待我不薄,他知道我是女儿身,也知道我是苏彻的孩子,只是那时我身居要职,不能也没有必要回到大景认亲。大抵我前半生,唯一像家人一般存在的,便是陛下了。陛下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诗词歌赋,他是个极为耐心的父亲,每当我得胜归来,陛下便会为我接风洗尘。”

“我和楼霄在烟京重逢了,那时候他待我很好。不久后,陛下同我说,楼霄向他提亲,我心中无限欢喜。陛下给了我新的身份,赐了我新的名字,依着苏彻的姓氏,于是便有了现下的苏子衿。我十三岁那年,依旧是东篱的第一高手,少年得意,最是肆意洒脱。”

说到这里,她眸光微微冷了下来:“可后来,楼霄中了噬心蛊,他设了一个大局,引我入瓮,我那时最是贪恋情爱,于是便也就那般傻的入了他的局。”

“噬心蛊的蛊毒,唯有以身体养蛊,用血喂之,方能救人。他那时昏迷了,无心……就是方才刺杀我的婢女,她给了我蛊虫,说是只要我将蛊养成,再以血喂给楼霄,他便可痊愈如最初。而我,只不过损毁一些内力罢了,并不会如何。我那时救人心切,便依着她给的方法去做了。至此,我身上的皮肤,就好像破茧的蛊虫一般,全然褪去老旧,变得崭新异常,便是那之后再有受伤,那些伤口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

垂下眸子,苏子衿缓缓一笑,唯有那心口上的伤痕,久久无法消散。

“只是,我没有料到,那是母子蛊,母去……子留,那噬心蛊在我的体内几个月,我都一无所知,一直到九月的时候,边界蛮子联合犯境,我无奈之下,便重新穿上铠甲,戴上面具,想要结束最后一场的战争,然后赶回来与他成亲。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设计我用身体养蛊,其实想借着我最虚弱的时候,要我死在战场!”

微微扬唇,苏子衿眉眼有利刃划过,看的司言一阵抽疼。

她继续开口,往下说着,嘴里有血腥味涌现出来:“陛下大抵不知道,我那时已然大不如前,却还心心念念想着回去同他成亲,因为我答应过他,不能死。于是,那场大战,我终究还是胜了。当我拖着负伤累累的身体,率领三万大兵回烟京的时候,他……楼霄,领着千军万马,围堵猎杀我们!那一年,我恰满十四岁,他杀我三万弟兄,杀我如父陛下,甚至于马背上一把羽箭,将我射入万丈悬崖!然而,我却是活了下来,就像是上天的玩笑一般,唯独我,存活下来!”

看向昭帝,苏子衿微微笑着,有残忍的光芒,掠过眼底:“陛下问我与楼霄是何关系,我今日大可告诉陛下,我与楼霄,只能是他死、他亡!陛下问我有什么目的,我今日大可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我要东篱的朝堂,暗沉一片!我要东篱的君王,废旧立新!”

她的曾经,满手血腥,她的曾经,暗无天日,她从死人堆上一步步爬到顶端,手执利刃,本以为至少不再那样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却不料,最终还是输给了权势。

有一瞬间,昭帝震惊在原地,不仅是这个故事,还是因为,眼前的女子,戾气满满,犹如地狱的恶鬼,却平白的让他觉得,只要她想,东篱便一定会换了君王!

一直到故事结束,司言都不曾放开苏子衿的手。苏子衿偏头看他,只见这青年秀美清冷,眸底唯独有的,便是隐隐疼惜。

司言,大抵一早便猜出了她的身份罢?这样聪明的司言,只是不想让她太痛,所以故作不知。

好半晌,昭帝才回过神,他缓缓站了起来,面对着苏子衿,道:“你要东篱的皇位?”

她有恨、有手段,若是现下苏子衿说想要谋东篱的国,昭帝丝毫不会感到惊讶,这样的女子,便是男儿又如何比得上?

“是,也不是。”苏子衿微微一笑,弯唇道:“我曾与陛下说过,我不谋国,不论是大景的,还是东篱的,那些权势与我,不过是无用的东西,我曾拥有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我不渴望。”

“你要楼宁玉?”昭帝不由瞳孔一缩,惊异道:“你难道是想将楼宁玉带回东篱不成?”

文宣帝仅有的血脉中,大抵便是如今东篱的小皇帝了,在文宣帝死后的一段时间内,大大小小的皇子命丧的命丧、残废的残废,百姓们不知道,但是朝臣如何不会有猜测?

除了楼霄,便再无他人敢动这个手了。

所以,文宣帝仅存的血脉,还有一个独特的存在,便是楼宁玉!

“不错。”苏子衿弯起唇角,笑道:“陛下当是知道,楼宁玉留在大景是个隐患,但若是回到东篱,左右大景并不会损失。”

她要将楼宁玉堂堂正正的带进东篱,届时,才能够名正言顺的扶持其上位!

昭帝神色有些迟疑,虽然说楼宁玉在大景算是个不安分的存在,可那等手段的人,若是当真回到了东篱,做了君王……难免不会记恨大景,从而发动战争!

见昭帝神色如此,苏子衿心中自是明白,她正打算说话,却不料司言忽然冷清出声,只见他面无表情,抿唇道:“楼宁玉若是回到了东篱,大约在十年之内,都不会有所动作。争夺皇位、安抚民心、掌控朝政,即便楼宁玉再怎么厉害,也至少需要十年。在那之后,陛下若还是忧心,可以让楼宁玉提前签署下协议,有生之年,不犯大景。”

苏子衿闻言,不由心下一愣,司言竟是将她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可奇怪的事,她并没有与他说起过此事。

当然,司言说的倒是不错,要让楼宁玉做出实质上的承诺,其实并不难,只要等他夺得帝王之位,以辅助为要求,自是可以轻易拿到他的保证,毕竟这不发动战争一事,并不是什么难办的要求,届时,楼宁玉初登皇位,要是没有任何他国的支持,想来最是容易被楼霄反噬。

这个道理,昭帝想来不会不懂。

昭帝闻言,不由皱起眉梢,他看了眼司言,倒是显得思绪沉沉。片刻,他才淡淡出声,道:“这件事,朕会考虑,你们先下去罢。”

今日苏子衿说的,到底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昭帝自然不会单凭苏子衿的话,便信任了她,左右要等着事情查了清楚,才能做出选择。

不过,司言和苏子衿的话,其实让他有些心动,瞧着楼霄的模样,显然不是个安分的人物,若是再过几年,楼霄取代那小皇帝的位置,想来自是容易发动战争,毕竟楼霄此人,野心不小、胃口亦是不小。

这一点,从他仍旧在暗中四处寻找墨门一事,便可看出。他大抵是想要找到墨门,制造杀人的利器,从而统领四国罢?

而若是苏子衿的话都是属实,那么倒是不妨让楼宁玉回到东篱,只要签了协议,近几十年来保证大景国泰民安,还是有可能的。原先昭帝忌惮楼宁玉,其实在于楼宁玉勾结皇子……并且还与北魏有些干系,只最近,楼宁玉不知为何,竟是消停下来,如今想来,大概是与苏子衿分不开干系。

不得不说,苏子衿的心思,着实太深太深,她布这一场局,不动声色、不慌不忙,就连如今的坦白,亦是让昭帝有些猜忌,因为她挑选的时机,着实太好了,好到昭帝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内心,竟是偏向着她!

心中念头骤起,昭帝已然挥了挥手,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疲倦。

苏子衿和司言倒是没有多作停留,两人告了声退,便很快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走远了,昭帝才叹了口气,道:“苏彻,你生的好女儿啊,时不时的便给朕出这些个难题!”

昭帝的话音一落地,便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屏障之内缓缓走了出来。

仔细看去,那人不是战王爷苏彻,又是何人?

“陛下!”战王爷走上前,拱手道:“臣心中难受,陛下可否与臣共饮一杯?”

战王爷说的极为认真,就是行礼,也做的十分到位,可他一说共饮一杯,昭帝的嘴角便有些抽搐。

分明是这样严肃的时刻,这苏彻到底怎么回事?

脸色一沉,昭帝便道:“苏彻,朕可是问你正经事,你……”

然而,话说到一半,昭帝瞧见战王爷微微抬眸,那双素来沉稳的桃花眸子有可疑的红肿,一时间便愣住了。

好半晌,昭帝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朕让人备酒。”

说着,昭帝便唤来了高公公,吩咐了几句。

“多谢陛下。”战王爷拱手,心中着实有些难受的紧。

在听完苏子衿的‘故事’以后,他便不可遏制的红了眼眶。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当你听着自己的闺女吃了那样多的苦,若是还能坦然面对,着实有些无情的很。

不多时,高公公便领着一群婢女,端着酒和一些菜肴,走了进来。

等到一切物什都摆放好了,高公公才弓了弓身子,很快就离开了。

这一头,战王爷倒是丝毫不客气,便兀自倒了几杯酒,等喝了好一些了,他才叹气道:“陛下可知臣一直敬佩东篱那个小子?”

战王爷所说的,‘东篱那个小子’,昭帝自然知道。那个唤作容青的少年将军,一直是战王爷心中的遗憾。

“如今,你倒是有些随了愿。”昭帝兀自斟了杯酒,淡淡道:“先前朕还说你拿着那容青的遗物,好像儿子的遗物一般,没想到竟是有些凑巧。”

若是苏子衿当真是容青……或者说,其实昭帝心中,已然相信了苏子衿的话。毕竟,她的恨,她的肆意,都是那般真切。

“臣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战王爷看向昭帝,眼眶有些泛红:“诚然,子衿最开始说自己是容青的时候,臣实在是激动的不能自持,陛下怀疑,可臣心中,子衿是个可信的孩子。所以,臣着实开怀,着实得意,恨不得昭告天下,臣的闺女,便是那个鲜衣怒马,十一岁就当上大将军的容青!”

父亲的骄傲,大抵只要做父亲的,才能体会。更何况,他的子衿,确实如此的与众不同、聪慧至极。

“可是,当臣听到她说起三年前的事情……听到她说起文宣帝的时候,臣心中着实酸涩。”战王爷忽然掩面,声音有些哽咽:“她本该是娇养在闺中的女儿,可却上了战场,做了将军,人人都道年少意气风发,可臣看到的,却是心酸与苦楚。她说文宣帝就像是她的父亲……三年前,文宣帝那老家伙死了,臣还好一阵喟叹。”

文宣帝曾经,与他是情敌,他尚且年轻的时候,与楚楚、文宣帝……或者说,那时还不是帝王的楼闵其实是有过交情的,那时候楚楚女扮男装,跟着他们去过不少的地方。后来楚楚的身份暴露,还是楼闵执意想带楚楚去东篱,途中经历许多事情,后来几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只是没见到,最后他和楚楚走到了一块儿。

“只是,臣不知道,他之于子衿,竟是父亲般的存在。想来那个时候,子衿当真是极为绝望的。一个女子罢了,承受了这些不该承受的事情,可这三年来,她的满腔恨意都在心中,却整日里言笑晏晏的,看不出丝毫的不愉。”

他的子衿啊,竟是遭受那般多的苦难,没有人比他更懂,战场是如何残酷,可她却站在死人堆上,一步步成长。

可若是仔细去想,她不曾说过的,在她九岁以前的生活,又是如何?

没有人告诉她如何爱惜自己,也没有人去爱惜她,她咬着牙,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独自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战王爷依旧俊美的脸容有水渍落下,叫人动容:“陛下,其实臣从前,也曾幻想着,楚楚若是生一个与她生的想象的女儿,便整日里捧在手心,臣要教她骑射、教她读书识字,要让她穿上最好看的衣裙,过着最安宁的生活。哪怕她被宠的无法无天、骄纵恼人,臣也要依着她、从着她,让她成为最美好的女子。可是……臣怎么也没有料到,整整十七年,她就好像消失了一般,直至回来,却带着满身的伤与痛。她大概,再也无法做个无忧无虑的骄纵女子了。”

一个父亲的痛楚,大抵令人心酸,便是一旁的昭帝瞧着,也深觉苏子衿过的有些太不如意。

“苏彻,”昭帝叹息一声,手下微动,倒是极为自然的给他斟了杯酒,淡淡道:“朕知道你心中难受,大抵这天底下,最是做父母的不容易吧?”

……

……

与此同时,司言带着苏子衿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战王妃等人已然率先回去,其实一家子,大抵都知道苏子衿是假昏迷,有些像战王妃一般不知道的,也在战王爷的暗示下,心中清明起来。

夜深人静,天色暗沉。

一路上,司言都牵着苏子衿的手,倒是没有要放下的意思,而苏子衿,她心中有些恍惚,自是没有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司言握住掌心。

直到走到宫门口,他们两才停了下来,等着宫苌牵马车过来。

“有人!”这时,雪忆冷声道:“子衿姐姐小心!”

说着,雪忆眼底浮现戒备之意。与此同时,孤鹜和青茗等人,亦是摸上腰际的利刃,等着那人出现。

不多时,果然有人影缓缓出现,孤鹜手中长剑微微出鞘,在寒冷的夜色中,有一瞬间刺骨至极。

直到看见那人影的出现,苏子衿才不由勾起一抹笑来,眉眼依旧温软,却微微透着一股森寒:“摄政王倒是有兴致。”

只见,不远处那个渐行渐近的身影,不是楼霄又是谁?

此时,楼霄身后跟着几个暗卫,他依旧邪魅而俊美,一双褐色瞳眸却是紧紧盯着苏子衿的脸容。

司言清冷的眸底有寒意闪过,顿时,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楼霄的目光。

楼霄眯了眯眼睛,充满敌意的看向司言,唇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丝丝,我想与你单独聊聊。”

一声‘丝丝’响起,司言便感受到,身后,苏子衿身形微微一顿。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反应意味着什么,唯独苏子衿自己知道,这样的称呼,委实让她厌恶的紧!

雪忆清澈的眸底有杀气浮现,只听他道:“子衿姐姐,我帮你杀了这人。”

原本雪忆对司言抱着一丝敌意,大抵便是因为他抢了自己的子衿姐姐,可经过无心刺杀的事情后,雪忆对司言的敌意顿时消散了些许,反而对楼霄很是恼火。

苏子衿敛眉,温柔一笑,道:“雪忆,莫要冲动。”

说着,她从司言的背后缓缓走了出来,一双桃花眸子似笑非笑的瞧着楼霄,声音为凉道:“摄政王大抵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丝丝。”

司言清冷的瞳眸有寒意闪过,他握着苏子衿的手越发紧了几分,神色沉沉:“这里,只有本世子的未婚妻。”

“丝……”深吸一口气,楼霄看向苏子衿,眼底有微光浮现:“郡主,我……想与你单独谈一谈。”

他只想告诉她心中的思念,只想将她挽回……他的青丝,那个肆意而洒脱的小姑娘。

楼霄的话音一落地,司言的薄唇不由抿成一条直线,他偏头朝着苏子衿看去,只见苏子衿微微扬唇,淡淡一笑,眉眼温软道:“不需要单独谈,摄政王若是有什么事想与本郡主说,不妨就当着阿言的面来,左右本郡主与阿言很快便是一家人,至于和摄政王……”

苏子衿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在场之人,都是知道她话里的含义,尤其青烟和青茗,更是气的恨不得直接提刀砍了楼霄!

当初他如何对待主子,现下竟是一副想要言归于好的模样,难道他真以为自己多么重要?能够予取予夺?

司言闻言,清冷的神色便愈发缓和了几分,他微微侧身,将苏子衿拥入臂弯中,仿若在宣誓主权一般,看的楼霄脸色发青,眸中冷意渐盛。

虽然苏子衿有些诧异于司言的举动,可心下她却知道缘由,脸上的笑意不变,苏子衿不着痕迹的靠近了司言几分。

月光下,男子秀美绝伦,女子艳绝楚楚,两人相互紧紧贴着,却有一股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感觉令人油然升起。

楼霄握起拳头,心中疼的无法呼吸,可现下的他,只能冷静,只能尽快将要说的说出来……他的青丝,也许就回来了你?

“丝丝,我知道你恨我。”楼霄瞳眸一缩,便上前道:“可是丝丝,我那时没有办法……我……那时以为,我对你并不欢喜……我以为我只是在利用你,可是失去你以后,我真的……真的痛不欲生啊!”

他那时以为,他对青丝不过是利用罢了,他以为她若是死了,阻挡在他面前的大石头便不复存在,可他终究是后悔了,在青丝‘死’后的一段时间,他整日整日的都在想着她,自那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所以,他一听到她在锦都的消息,便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顾不得想,追赶而来。他以为见到的会是她一如既往的模样,可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她,如此的截然不同。

她大概,是如此恨着他罢?

“好一个痛不欲生。”司言冷冷启唇,漆黑而不可见底的瞳眸,有冰刃划过:“摄政王这样的痛不欲生,怎么还能够执掌朝政这些年,不知疲倦?怎么还能另娶他人,春风得意?”

一个蝇营狗苟之辈,也敢当着他的面,说欢喜他心尖上的姑娘?也敢自诩情深不换?不过是他的怯懦和自私罢了,竟是可以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这是我和青丝的事情,”楼霄眯起眼睛,极度厌恶的看了眼司言。他大概不知道,青丝最是讨厌他人插手自己的事情罢?

然而,楼霄的念头刚起,就见苏子衿微微扬唇,似笑非笑道:“阿言说的倒是没错,可摄政王若是执意认定这是你与那什么‘丝丝’的事情,本郡主便与阿言回去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值当听的事情!”

苏子衿的声音,可谓是令人如沐春风,就连她脸上的笑意,也温暖的仿若一汪碧波,只是,她的眼底,一丝温度也没有,在看向他的时候,更是隐藏着森冷与厌憎之色。

心中抽疼起来,楼霄深情款款道:“子衿,我……”

“子衿这名字,并不是摄政王能够唤得的。”司言面无表情,眸光漠然的打断了楼霄的话。

楼霄拳头紧握,可心中却是无可奈何,因为此时,苏子衿依旧是一副认同的模样,一颗心完全偏向了司言!

忍不住咬牙切齿,楼霄眼底满是阴霾的看了眼司言,忽然想起有一个可能,于是楼霄便上前一步,道:“丝丝,你是用他来气我,对不对?你分明就是喜欢我,分明我们曾经,也是要成亲了!”

他就是不信,那个眉眼含笑的小姑娘,那个鲜衣怒马的小姑娘……会彻底将他遗忘!

她如今的表现,若不是喜欢他、想要气他,又为何与眼前这人如此的亲密?

这一头,苏子衿不怒反笑,只见她微微勾唇,语气显得极为冷漠和不屑:“楼霄,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稀罕物么?”

“我苏子衿可不是那个无心,不会对你死心塌地!”不待楼霄反应,苏子衿便继续道:“你大概忘记了,我是个怎样的人。”

“丝丝……”楼霄急切的想要打断苏子衿的话。

只是,下一刻,苏子衿便接着笑起来,眉眼有决绝冷意浮现:“我苏子衿素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但凡舍弃我的人,我自不会有丝毫留恋,如今与阿言在一起,与你没有丝毫干系,我只是心悦于他,与你所谓的气不气并不挂钩!”

即便她如今苟延残喘,即便她如此无法醉卧沙场,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依然不变。她从来是干脆的,无论是恨一个人,还是爱一个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藕断丝连并不是她的性格,她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惦念’着君行……惦念着楼霄,那是因为,他欠了她命债,她无时无刻不想取回来!

便是恨一个人,她也至始至终,恨的果敢决绝!

苏子衿的话一落地,司言脸上的神色便愈发暖了几分,他偏头看向她,虽面无表情,但眼底有笑意隐隐浮现。

微微一愣,苏子衿瞧着司言,一时间有些诧异,司言这厮……是笑了?

就在苏子衿和司言两人默默对视的时候,楼霄已然有些难以忍受,只见他褐色瞳眸暗沉下来,脸色亦是一瞬间极为难看。

“丝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敛下情绪,楼霄深深的凝望着苏子衿,随即他缓缓转身,便领着一群人离开了。

无论如何,孟青丝……或是现下的苏子衿,他都势在必得!

身后,苏子衿和司言沉默下来,前者是心中嘲讽,后者则是盘算着如何‘解决’这个不知死活的情敌。

……

……

与此同时,长宁王府

“你说什么?”百里奚放下手中的酒瓶,眯起眼睛:“楼霄来了?”

“是,少主。”彼岸半跪在地上,沉声道:“楼霄的手下意图刺杀苏子衿,最终被拿下了。”

百里奚立即起身,急急道:“那师父有没有事?可有受伤?”

这几日轻衣与燕夙几乎整日里呆在一处研究药理,说是燕夙过一阵子便要离开锦都云云的,看的百里奚简直抓耳挠腮,着实难受。

因着怕燕夙与轻衣独处发生什么事情,百里奚便整日里守在长宁王府,倒是连戏楼也不去了,酒也少喝了,就这般瞪着眼睛瞧着燕夙。

好不容易今儿个燕夙没来长宁王府,于是,今日的接风宴,百里奚便也没有去了,一心想着陪在轻衣身边。不想,现下得到情报,竟是说楼霄的手下刺杀苏子衿,百里奚自然心惊不已。

“倒是无碍。”彼岸道:“司言及时救了她,想来至多是受了惊吓。”

听彼岸这么说,百里奚终于松了口气,当然,彼岸说的‘受惊’,百里奚倒是不放在心上,他师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便是尸骨成堆,她也不眨一下眼睛,又如何会被区区一个刺杀惊到?

“对了,少主。”见百里奚没说话,彼岸便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墨二少和南洛太子都来到锦都了。太子让属下转告少主,今夜一叙。”

“小白和娘娘腔?”百里奚诧异,有些难以置信道:“娘娘腔他老子竟然舍得让出远门?”

要知道,疆南国的皇帝,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而且护的只是皇后所出之子,南洛太子。当年无双公主惨死在锦都,那老皇帝可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而南洛无论多么荒唐,他也依旧包容至极。

“属下不知缘由,”彼岸道:“但据属下所知,应当与苏子衿……”

“臭小子!”彼岸的话还没说话,南洛便一巴掌拍到他的脑门上,恶狠狠道:“老子忍你很久了,老子的师父也是你直呼名讳的吗?”

这彼岸,着实越来越不像话,一点都不懂看脸色行事,榆木脑袋一个!

彼岸一脸呆滞,不解道:“那少主?”

“就说长安郡主!”百里奚斜了眼彼岸,脸上露出几分少年郎独有的桀骜不驯:“今后要是再敢如此无礼,信不信老子直接把你送回姥姥家!”

“是,少主。”彼岸点了点头,虽然脸上呆呆的,但心中还是十分有数,他家少主虽然看着没个正经,但是真正经起来,是会吓死人的。

见百里奚点了点头,彼岸便继续道:“所以,少主,你今夜去吗?”

“去,”百里奚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来,挑眉道:“老子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与师父有什么不解之缘!”

彼岸皱眉:“可是少主,轻衣姑娘那儿……”

今夜百里奚本是打算放烟花给轻衣看的,这几日轻衣昼夜不停,瞧着百里奚倒是心疼的紧,就连今日,轻衣也是一直在捣鼓研究那些个药理,几乎没有出屋子的门槛一步。

“罢了,今日便算了。”百里奚沉吟道:“师父救过老子无数次,如今君行来了锦都,老子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百里奚虽疯疯癫癫的,但却也是个分得清主次、有情有义的人。

彼岸立即便明白了百里奚的意思,于是他点了点头,拱手道:“是,少主。”

------题外话------

司言:“战王爷在里头。”

苏子衿:“嗯,我知道。”

战王爷(黑人问号脸):所以我在里面躲了那么久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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