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锦都街头有消息传出,说是二公主司天娇因为陶皇后被打入冷宫,一时间接受不了,整个人也开始疯溃起来,最后竟是一条白绫结束了性命,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然而很少有人关心的是,从前锦都第一公子楼宁玉,也因此回到了质子驿站,从此相安无事。
彼时,丞相府
陶圣心坐在铜镜前,盯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容,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可怖。
她手中是明黄的圣旨,上头写着将她赐婚与三皇子司天凌,只是这圣旨,却是在她手中捏的不成形状。
这时,魏氏敲门入内,只听她低声道:“圣心,半月来看你了。”
一边说,魏氏还一边打量着陶圣心,原本那日她失了清白回来,应当是要大哭大闹才是,只是,陶圣心的反应却是十分冷静,她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便进了屋子。一时间,她就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一般,依旧端庄美丽,却没来由的令魏氏有些发憷。
这样的陶圣心,实在太过妖异,也太过可怕。
“半月?”陶圣心美眸微微一缩,便笑道:“娘便让她进来罢。”
说着,她放下手中的圣旨,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支玉簪出来,对着铜镜便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魏氏担忧的凝眸,可心下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她点头,便很快掩门出去。
不一会儿,魏半月很快就进来了。
只是,在看到魏半月的那一瞬间,陶圣心不由愣了愣。
眼前的少女,十分清瘦,先前有些婴儿肥的脸容,此时却不过巴掌大小,即便眉眼依旧,她的神色却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再不是从前那般,俏丽可人。
“半月,你怎么……瘦成这幅模样?”陶圣心下意识的便诧异出声,她盯着魏半月,眼底皆是陌生。
“表姐,你不也是?”魏半月只轻笑一声,她上前一步,抚了抚陶圣心的脸容,眼底有森然恨意划过:“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咱们姐妹,便成了这幅模样,倒是有些造化弄人了。”
陶圣心闻言,不由眸光微冷下来,她盯着魏半月,一时间便笑起来:“半月今日来,大概不是看看表姐这般简单罢?”
从前的时候,她便不觉得魏半月是个心思单纯的,故而,如今魏半月表现出这幅模样,陶圣心并不惊讶,或者说,她其实是期待的,期待魏半月与她一起,化成魔鬼!
“表姐就是聪慧。”魏半月收回手来,缓缓挪了凳子,坐到陶圣心身边,笑道:“不过可惜的是,表姐斗不过苏子衿。”
说这话的时候,魏半月神色莫辨,也不知是故意气陶圣心的,还是如何,看的陶圣心又是不悦,又是有股恨毒自心头涌出。
苏子衿……她一定会除去!既然她已然毁了,那么便嫁给司天凌好了,那天司天凌的话,其实还是有一句令她感到赞同的。
如果得不到司言,那么就毁了他!
是了,曾经陶圣心以得到司言为目的,如今的她却是再没有可能,既然如此,她不妨嫁给司天凌,只要掌控住司天凌,扶持司天凌登上皇位,总有一天可以将苏子衿杀了,总有一天可以将司言毁了!
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她如今的牺牲,不是吗?
见陶圣心的恨意被勾起来,魏半月便接着道:“表姐心中恨意,半月省得,如今半月亦是毁了,不妨表姐帮衬一把,让半月……登堂入室,将战王府的清水搅混!”
“你的目标是……”陶圣心眯了眯眼,道:“苏墨?”
“不。”魏半月笑着,一字一句道:“苏宁!”
苏墨是世子,自是不可能娶她一个被毁了的女子做正妃。所以,只能是苏宁,只有苏宁,才能无法拒绝的将她娶进王府……也只有苏宁,才不像苏墨那般难以掌控。
只要登堂入室,进了战王府的门,魏半月想,她一定会将战王府搞得鸡犬不宁!无论如何!
“好。”陶圣心将魏半月眼底的恨意收入眼底,不禁狰狞道:“十二月十六,我的大婚,你可一定要盛装打扮!”
“多谢表姐。”魏半月抿出一个邪气的笑来,楚楚可怜的脸上满是阴毒。
……
……
罗刹营内,有士兵排成多队,秋风萧瑟,校场内却肃穆一片。
营台上,红衣少年一言不发的斜靠在软塌之上,他盯着底下数十万人的队伍,微微抿唇,便起身踏步,行云流水一般的走到了新兵三连面前。
此时,新兵三连中,有一百人正扎着马步,其中一个瘦小的小子躲在人群中,企图蒙混过关。
“林叶!”红衣少年孤冷出声,只见他目不斜视,一双桃花眸子隐藏在面具之下,显得异常寒凉。
被唤作林叶的青年上前一步,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五官生的清俊,但由于常年日晒雨淋的,肤色便透出一种古铜色的光泽。
拱了拱手,林叶便低头恭敬道:“将军。”
红衣少年红唇微微一动,便沉声道:“将那家伙给本将军揪出来!”
一时间,新兵三连的百人皆是有些惊惧。容青——这个年少便成名的大将军,不仅是他们心中崇敬的对象,更是罗刹营中鬼魅一般的存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出手,便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是,将军。”林叶应了一声,随即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中间有一个瘦弱至极的小子正半蹲在其中,眸光不由一顿,他便大声喊道:“新兵三连百里奚出列!”
百里奚被点名,不由愣了愣,随即他赶紧站直了身子,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背,很快走了出来。
看了眼传闻中的鬼面将军容青,百里奚不由微微凝眸,眼前的少年看起来颇为高挑,丝毫不像是十二岁的模样,若是不知道,他险些以为这人已然有十四五岁年纪。
少年将军穿着一袭张扬至极的红衣,大半张玉容被银制面具掩藏,只唯独看得见那艳红而冷傲的唇。
容青盯着百里奚,不由低声冷笑起来:“林叶,告诉本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站直了!”林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百里奚,直到百里奚呆愣愣的站直了身子,他才转过头,拱手迟疑道:“将军,这百里奚虽个头……个头不是很足,但年纪确实到了十四岁了。”
“十四岁?”容青桃花眸闪过一抹轻蔑,这个子极小的少年……不,应当说孩童,竟是也有十四岁?分明看起来不过十岁罢了!
底下一众人听到容青的话,不由齐齐忍不住哄然笑了起来。
这一头,百里奚自是看到了容青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而身后却传来同伴的嘲讽笑意……眼中不服气的怒意便徒然窜起,只见他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将军莫要小看了老子,老子虽个头不高,但到底在年纪上却是略长将军两岁!”
这话,便是在嘲讽少年将军的年幼了。
一时间,众人皆是噤声起来,一个个感受着蓦然沉下来的气压,心中皆是惊惧不已。
入罗刹营前,便听人说起过少年将军容青。他尤为禁忌的,大概便是底下之人拿年纪说事,听说但凡与他提起年纪长幼的,都无不下场凄惨。
“哦?”就在众人极为害怕的同时,容青却是忽然笑了起来,只见她眉眼一动,便淡淡道:“既是如此,不妨比试一番?看看年纪的大小重要,还是真材实学重要!”
“有何不敢!”百里奚得意一笑,灰扑扑的脸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
比起武艺,他可是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要不是与他老爹打了赌,铁定不会来这劳什子罗刹营受苦受累!
“来罢。”容青桃花眸子微微一挑,便肆意笑道:“莫负好时光!”
说着,她便伸出食指,举动极为冷傲。
百里奚心下一怒,便立即脚下微动,轻功使起,就朝着容青冲了过去。
只是,就在他马上要靠近容青的时候,只觉身子一疼,便整个人往后飞了过去。
‘砰’的一声,他狠狠的被摔在草垛之中,口里却一抹鲜血溢了出来。
然而,众人皆是感到惊骇,容青连半步都没有挪开,甚至手中都没有动作,只自身的内力,便将百里奚弹开如此远的距离……
顿时,所有人都开始明白,这少年将军,名不虚传!
“太差!”容青轻飘飘的声音落下,下一秒,就见他抬起步子,唇边扬起一抹邪佞的笑来:“就让本将军来给你好好操练一番罢!”
言毕,容青红袍微微一动,抬腿便离开了。
百里奚瞪大眼睛,心下不由后悔起来,看来这鬼面将军,当真是要往死里整治他了!
见容青离开,一旁的林叶不由一叹,便缓缓走上前,将百里奚扶了起来,他就像是个老好人一般,叹了口气,道:“小子,今日开始,你便不要再来三连报道了,改去大帐前罢。”
“不!”百里奚摇了摇头,心口一疼,便似真似假的哭起来:“林校尉,老子……我,我家中有一八十老母要赡养,还有一大堆的孩……弟弟妹妹要养活,我不能就这么……牺牲啊!”
“小子,不是我不体谅你,但大将军的话……”林叶摆了摆手,道:“便是我也不敢不从。”
“林校尉,你就劝劝大将军罢,”百里奚哭丧着脸,道:“我只不过一介小人物,要是大将军那身手来操练我,恐怕我一天都活不了啊!更何况,我……我可以给大将军道歉,负荆请罪,三跪九叩……”
一想到他娘亲说的‘气节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这句话,百里奚便怂了。方才的那股子不服气,也一瞬间消失了无影无踪,看的在场众人不由一愣一愣。
林叶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大将军是个极好的人,等你跟在他身边久了,就知道了!”
百里奚闻言,不由悚然:他还能活到明天的太阳升起吗?
只是,就在这时,画面突然一转,百里奚看见不远处有屠戮展开,阴森森的寒风刺骨的吹着,满地皆是鲜血。
他微微抬头,发现此时有一把长剑正刺穿着他的腹部,那令人窒息的疼痛不知为何,竟是没有想象中来的猛烈,只仍旧流淌的鲜血在他眼中,显得异常可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去,便瞧见,容青凝眸看他,眼底有血腥划过:“百里,哭什么?有本将军在,你就不会死!”
说着,她冲了过来,手里长剑挥过去,有敌人的头颅翻滚落下。
然而,下一秒,百里奚的眸光便不由惊骇起来。只见身后有敌军大刀落下,一刀劈在了容青的背上,而他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只上前将他拉入怀中,内力运起,周围包抄的敌军皆是被震落在地。
“师父,你流血了。”百里奚听见自己青涩而隐隐含着颤抖的微弱声音传来,容青的嘴角,鲜血直淌着,丝毫不必他腹部的伤口来的轻多少。
面具下,容青的脸色微微泛白,但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孤冷,张扬艳丽:“有力气说话,不妨留些力气攒一口气!”
他说:“百里,我要你活下来,无论如何!”
心中有什么渐渐碎裂,只是他眸光一凝,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师父是男子,为何抱着他时,胸口软软的?
只转瞬之间,他便堕入无尽黑暗之中,眼前忽然有人影出现,雪地茫茫,林叶赤着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追了上前,便皱起眉梢:“小叶子,你怎的不穿鞋?”
“百里。”林叶眸光沉沉的看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悲伤。
“百里。”他又这般唤了一声,只是这时,身后有老赵和其他人出现在他跟前,那是曾经一起的兄弟,他们出生入死,肝胆相照。
脑海中忽然想起师父说的话,她说:除了我,他们都死了!
苦涩蔓延开来,他眼角有热泪盈眶,他下意识便跪了下来,低低伏在地上,再没有白日里那抹无厘头的模样,只双拳紧握,咬牙道:“对不起,是百里的错,没有与你们同生共死!”
……
……
游园惊梦,百里奚感到身子一凉,便恍然惊醒。
他盯着窗外那轮冷月,心下徒然便生起了一股悲凉之意。
他竟然,梦到了从前。
第一次与师父见面的时候……是了,那个时候的师父,高高在上,年少而不羁,孤傲而放浪形骸,与如今的模样,实在判若两人。
还有小叶子,那个总是跟在师父身边,将士们心中永远的老好人……小叶子!
百里奚微微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素日里嘻嘻哈哈的脸容一片沉寂。
师父的身子骨,是如何坏的?他今日突然冲到她跟前,若是放在从前,她应当一早便踹过来,将他踹翻在地,可如今,她只是微微笑着,沉默不语的执起身边的伞去抵挡。
他想,自己错过的那几年,当真是极为致命的啊,若是他那时在,是不是会和小叶子他们一样,埋葬在枯骨堆里?
他大概,太久没有去关心东篱的事情了。
垂下眸子,百里奚缓缓起身。
今夜,注定难眠。
穿上衣物,他拿着琴心剑便开门走出去。
夜色实在凉的很,这会儿落雪已然停下,他摸了摸囊中的纸条,正打算招来信鸽,彻查一切。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冷贵气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朝他走了过来。
脸色一僵,百里奚转瞬便摆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转身道:“死面瘫,你还没睡啊!”
司言没有应他,只是漠然走到他不远处,凉凉开口:“你和子衿是师徒关系?”
百里奚冷哼一声,十分傲娇的斜睨了眼司言,艳红的袍子在风中飘动:“你是在向我打听师父的事情?”
“不是。”司言冷冷瞥了眼百里奚,明月下,那少年显得格外清俊。
“看什么看?”百里奚忽然便双手环胸,悚然道:“老子是直的!直的!你他娘可不要想打老子的主意!”
瞧着百里奚这幅模样,司言心下有些无语,不由暗道:这人戏真多!
只是,百里奚见司言没有任何反应,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脸色一变,他下一刻便急急道:“死面瘫,老子跟你说啊,即便你功夫比老子厉害,也是不能强迫老子的!老子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你喜欢女人?”司言清冷冷出声,秀美绝伦的脸容依旧情绪莫辨:“谁?”
“还没出现!但是不等于没有!”百里奚脖子一梗,便气哼哼道。
只是,话一出口,他便立即反应过来,司言这问的……明显是在套他的话啊!
“死面瘫,没想到你这么狡诈!”百里奚怒容满面道:“你其实是想问老子和师父有没有暧昧关系,对吧!”
“不傻,”司言抿唇,掀起眼皮子看向百里奚,淡淡道:“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他确实是在套百里奚的话不错,但却不是怀疑苏子衿与百里奚不清白,而是怀疑百里奚对苏子衿存着觊觎之心。毕竟苏子衿看百里奚那眼神,实在是没有丝毫爱意,显然便是一个看孩子的神色罢了,这点眼力见,司言还是有的。
“你!”百里奚咬牙切齿,可一想起自己功夫不如此人,便又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师父不在,要是司言将他毁尸灭迹,再寻个理由说他回去了,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想着,百里奚眼珠子一转,便忽然嘻嘻哈哈的调侃道:“死面瘫,看来你很喜欢老子的师父嘛!”
“嗯。”司言不可置否,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只是,他的承认来的太突然,以至于百里奚完全没有料到司言会这般直接的便点了头。心下有些惊奇,他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司言,见司言神色极为认真,他便一时间不说话了。
平心而论,司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功夫好、容貌……比他差一点点,为人虽没什么趣味,但是花花肠子倒是不多。
比起君行……忽然,百里奚便眸光一顿,下意识的就看向司言,正色道:“你可知东篱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百里奚自从离开了罗刹营,便被自家的老头子抓回去勤学苦练,他大约有四年多都没有出谷,直到半年前,他一出去,便‘不小心’遇到了江湖中的还算有名的葵花派追杀门徒,那时候也算是机缘巧合,他便救了那门徒,从此倒是得了个疆南国第一公子的称号。
这称号着实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蓦然便成了那劳什子第一公子,实在太俗气了点!
见百里奚如此难得的正经模样,司言不由眸光一顿,他盯着百里奚,依旧面无表情,神色漠然道:“知道一些。”
“说来听听?”百里奚凑上前去,心中有急迫的念头闪过。
“你为什么叫子衿师父?”这时,司言却只是淡淡出声,月光下的如玉面容,一片清贵寒凉。
这话,便是要交换的意思了。
百里奚心下着急,一咬牙、一跺脚便道:“因为她厨艺好啊!偶然一次机会,发现师父的庖丁之技极佳,于是便拜了师,想要与她学习一二。”
司言:“……”
难道不该是功夫上的学习才拜师的?
百里奚见司言一副不信的模样,便急急道:“老子发誓!要是老子骗你,就诅咒老子娶不到媳妇儿,生不了儿子!”
“东篱三年前换了一次血,”司言抿唇,俨然便是相信了,只见他清冷道:“文宣帝驾崩,留了遗诏说是让十三皇子继位,而后楼霄任摄政王,辅佐幼帝重振朝纲。”
“什么!”百里奚瞪大眸子难以置信:“文宣帝驾崩了?”
他十四岁入罗刹营,那时候苏子衿十二岁,在罗刹营,他仅仅是呆了一年左右,也就是说,推算过来,大抵是在他走后一年的时间,文宣帝驾崩……
百里奚分明记得,那时候师父还同他说起过,文宣帝待她如亲女,且身子骨一直硬朗十足,怎么可能就短短不到一年便驾崩了?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这件事,一定与君行分不开关系,因为君行……也是几乎与他同一时间,离开罗刹营!
眸底有冷光闪过,百里奚顿时便静默不语了。现下他自是没办法多问什么,毕竟他要是再问罗刹营安在否,司言一定就会猜到师父的身份,依着师父的模样,显然是不欲要任何人知道的,至少是现下!
想到这里,百里奚不由抬眸看了眼司言,只是,司言却也只是抿唇不语,一副寡淡的样子,神色莫辨。
他原本以为司言会多加追问,却没有料到,这厮竟是一句问的也没有,仿若丝毫不好奇一般,看的百里奚有些诧异。
下意识的,百里奚便出声道:“死面瘫,你怎么不问?”
司言心下知道百里奚指的是什么,便冷峻道:“为何问你?这件事,子衿若是想说了,自然会同我说。”
他从前想要查出,但如今,却是淡了这些念头了。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他想等苏子衿愿意了,等她敞开心扉了,再来同他说。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司言淡淡转身,如玉挺拔的身姿犹如暗夜中盛开的雪莲,似仙清冷,淡然无声。
身后,百里奚看着司言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有些愣愣。
……
……
不觉间,几日便是恍然一过。
如今锦都,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热闹劲儿,当权者的尔虞我诈,在百姓眼中,也不过是饭后的谈资,当不得真。
这一日,战王府内格外安静。
战王爷独自坐在书房之内,手中执着一本《兵赋论》看的十分认真,那书皮呈墨色,中央是兵赋论三个字,用鎏金的笔墨勾勒出来,里头的页脚微微泛黄,字迹苍劲有力,可见写书之人,十分大气洒脱。
“爹。”就在这时,苏宁敲门入内,一瞧见战王爷手中的书,苏宁便忍不住道:“爹你怎么还在看这本书?瞧着你这模样,莫非以后要给咱们苏家做传家之宝不成?”
这本兵赋论,大抵是三年前战王爷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里头的内容,皆是一些行军打仗的战略谋论,只是这本书,战王爷倒是极为宝贝,苏宁就是想碰一下,都要被战王爷骂个半死,也不知道这本书的魔力何在,实在叫人无奈。
“臭小子。”战王爷没有看苏宁,而是依旧眸光盯着书里头的内容,嫌弃道:“你要是哪一天像容青一样,你爹我就是拿着你的破扇子当传家宝都愿意!”
容青,东篱最具传奇色彩的少年郎,说起他的故事,大抵只短短几年,便可超越寻常人的一生。就是战王爷,也是自愧不如。
据说,容青九岁因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军队,那时候正是东篱内忧外患最紧张的时期,自是没有人太过计较年岁一说。几乎可以说,只要是个人、能够战斗便会被拉入军营。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容青入军营不过三个月后便开始一路攀升,一直到十一岁,他领着三千骑兵,于漠北击杀边疆蛮子,并包抄入内,一路解救了边疆六县三城的百姓,直逼得五万蛮子溃不成军。
至此,他一战成名,被文宣帝钦点为骠骑大将军,后短短一年,她组建罗刹营,战场杀敌,无不攻克!一直到如今,罗刹营在东篱,也依旧是不可否认的绝对强兵营。
那几年,在容青的守卫下,东篱的天渐渐明了起来,百姓也开始安居乐业,各自谋生。一时间,容青这个名字,响彻四方,惊动各国。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三年前,东篱周边几个蛮族部落联合起来,造反生事。容青受文宣帝的命,再次出征,只是这一次,她足足打了两个月战,却唯独死在了旗开得胜的路上。
一连三万的军队,全军覆没于雪崩之中,尸骨不存。
那时,东篱举国丧期,恰逢文宣帝驾崩,险些闹出动乱来。不过在摄政王楼霄的主持下,东篱的天再次恢复湛蓝,一直到如今,也依旧平静繁荣……
听着战王爷的话,苏宁不由撇了撇嘴,不满的嘀咕道:“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好,要是容青是你的儿子,估计你是要乐的没边了。”
“嘀嘀咕咕的,以为我没听见?”战王爷手下微动,便想将书扔过去,不过刚一挥手,他便又急急的收了起来,将书放置在桌上,整平后,战王爷才合上书。
“啧,爹,你这爱护的样子,可不就像是对待儿子的遗物嘛!”苏宁摇了摇头,有些叹息。
容青确实是个很出彩的人物,他的出彩,大抵不亚于司言。曾经东篱的第一高手,便是十二岁的容青,只是可惜,那少年将军死的太早,若是在世……也不知会是何等风华之人。
战王爷不理会苏宁,只叹气道:“可惜英年早逝,无法与之攀谈一二。”
容青那样的人,实在叫人仰慕。当年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战王爷虽心中想要结识,但总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的人,若是主动凑上前,岂不显得有些落了面子?
只是,战王爷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英年早逝,要是知道,战王爷一定不会像那时一样,总觉时日方长。后来他好不容易弄到容青的这本真迹,看完之后,便更是后悔不已。
微微回神,战王爷便又看向苏宁,拧眉道:“臭小子找我什么事情?”
“诶?”苏宁有些哭笑不得,差点把正经事儿忘记了:“长宁王府来了消息,说是妹妹明儿个早上便回来了。”
战王爷闻言,不禁眸光深沉,半晌,他才不悦开口:“终于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呆在人家府邸不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战王爷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怨念,就像是个吃女婿醋的岳丈一般,那股子愤愤的模样,看的苏宁直直想笑。
只见苏宁戏谑笑起来,奚落道:“爹,好歹明儿个你也这样同妹妹说呀。”
不过短短三四日,没想到自家的老头子竟然表现出这般模样,从前他和苏墨出走个把月,也不见这老头这般惦念。
果然,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这句话,倒是没有错。
战王爷不以为意,只怒瞪一眼苏宁,道:“还不快去把苏墨那小子也喊过来?咱们得商量一下计策。”
苏宁不解道:“商量什么计策?”
“明天你妹妹回来,估摸着司言也会跟着过来。”战王爷摸了摸下巴,不悦道:“陛下还没赐婚呢,那厮就整日里痴缠着你妹妹,要是成亲了可怎么了得?还不得把你妹妹绑在长宁王府不成?”
苏宁诧异,有些难以置信道:“虽然司言对妹妹动了情,可到底……不会这样变态罢?”
“你懂什么!”战王爷看了眼自己这不争气的傻儿子:“别看司言跟个闷葫芦似得,那家伙的心思可是沉的很,咱们若是不提前给他一个下马威,你妹妹可就被夺去了!”
“说的有些道理。”苏宁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爹,咱们要商量什么对策?”
“当然是商量下明儿个怎么怼他了!”战王爷一脸的理所应当。
苏宁:“……”
爹,你这样,真的好?
……
……
十二月十一日,苏子衿在司言的陪同下,回到了战王府。因着百里奚说是要逛一逛锦都,便也就老老实实的自己放飞去了,倒是不管苏子衿和司言如何。
一路上,长宁王府的马车显得格外惹眼,苏子衿坐在马车里,司言为了避嫌,便坐在了外头的骏马之上。
沿街的百姓皆是探着头,既是想看,但又畏惧于冷面阎王的名声,只好止步于不远处。
很快的,马车行驶到了战王府门前,车帘掀起,有美艳女子笑吟吟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只见那女子生的极好,眉眼艳丽之余,神色又是极为高雅的。一时间众皆唏嘘,这长安郡主,竟是如此绝色,也难怪乎长宁王世子和七皇子竞相争夺了。
只可惜她一副扶风若柳的模样,好似大病未愈一般,看着倒是极为虚弱。
这时,苏子衿正提起裙摆就打算下马车,司言早早便下了骏马,此时已然站在马车前,想要扶苏子衿下来,不想,府门的战王爷眼色一使,苏宁便很快跑了过来,自发的与司言站在了一排,等待苏子衿的抉择。
司言脸色一暗,却见苏子衿伸手向苏宁,在苏宁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看了眼不远处的微微有些得意的战王爷,司言脸色极为清冷。天色和落风对视一眼,心下直直叹息自家爷未来在老丈人家的日子不好过。
“子衿,快进来。”战王妃招呼着,和苏子衿几乎一致的美艳脸容浮现一抹慈爱之色。随即她看了眼司言,便笑道:“这些时日子衿叨唠世子了,世子若是有时间,不妨进来一同用膳?”
“楚楚,人家世子可是很忙的。”战王爷勾起唇,皮笑肉不笑道:“这顿饭还是放在改日罢。”
苏子衿一时间有些失笑,从方才苏宁上前,她便看出了自家这个爹存着怎样的心思,看来,他还真是极为不喜欢司言。
否则也不会表现的如此直白,丝毫不做作。
司言抿唇,神色极为寡淡,清冷卓绝的容颜看不出丝毫情绪:“多谢王妃,司言却之不恭。”
一言落地,四下皆是有些安静。
苏家以战王爷为首的三个男人,齐刷刷的看向司言,那神色显然便是不太乐意的。而战王妃却是点头笑了笑,私心里觉得,战王爷说司言不懂人情世故,想来也并不那么回事。
“走罢。”苏子衿偏头看向司言,轻声笑道:“左右还没到午膳的时辰,不妨便先逛逛战王府。”
苏子衿这话,便是要为司言解围了,否则依着战王爷的性子,铁定要将司言阻在门外不可。
战王爷看了眼苏子衿,心下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没嫁人呢,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苏子衿此举,到底是让司言心中欢喜了几分,他虽面色依旧漠然,可眼中却是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笑意,凤眸深邃,他微微点了点头,便随着苏子衿,一齐进了战王府。
身后,苏墨和苏宁见苏子衿有些心向司言的意思,不由看了眼战王爷,只听苏墨沉吟道:“爹,妹妹的意思……”
“记住你们的阵营!”战王爷皱眉,警告道:“待会儿随机应变。”
虽然苏墨的话没有说全,但知子莫若父,战王爷自然知道苏墨要表达的是什么。他这是瞧着苏子衿维护司言,便不想再为难下去了。
苏墨和苏宁闻言,不禁对视一眼,两人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色一时间有些踌躇之意。
战王妃转过身,眉头一挑,便道:“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不进屋了?”
“咳,”战王爷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咱们进去罢。”
说着,一家子便进了屋子,沿街的百姓皆是面面相觑,心中不禁思索着,这王府内,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