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村长大伯这么说，柳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并不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所以才这么说。

如果父亲当时没有抛弃母亲，如果她从小就生长在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里，她现在当然得好好孝敬她爸，好吃好喝好烟好酒源源不断往他跟前送。

可是隔阂了这么多年，她连一声爸都没好好叫过他，听人家这么说，确实有些尴尬。

做父亲的也有些尴尬，他连忙对村长说，“从前我亏欠了这孩子，以后我得好好弥补她。”

他的话既是说给村长听，更是说给女儿听。

柳青心里梗了一下，想起从前的种种，再看着父亲早已不如从前般年轻的脸，不似从前那样挺拔的身板，眼圈忍不住微微红了。

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的模样在他的同龄人里，算是俊朗的，身板一直是都笔直的。

她已经好久没有注意过他的变化了，原来他也在岁月的长河中，不知不觉地迈向五十岁。

跟父亲的目光无意中对视，柳青连忙避开，“我这就回家取棉线去。”

她正准备骑上车子回村，父亲叫住她，“柳青，你等一下，爸跟你一起走，还有话问你。”

父女两个推着自行车走在村道上，沉默了好半天，柳安才犹豫着开口，“柳青，你跟志宏关系怎么样？”

“我们俩挺好的。”

“那你……”柳安话到嘴边却实在无法说出口。

“你是想问那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是吧？”柳青直接替他说。

“我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在故意在背后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她们就是见不得我好，看我做生意眼红不服气，就想给我使个绊子。

这次就是因为她们胡说八道，所以我的年轻织工全跑了，我不得不跑这么远来找人手。”

柳青愤愤地说，“我现在最怀疑三个人，除了方二强的大嫂董兰花，剩下的就只有你老婆张梅花和她女儿柳艳了。”

见柳青这么说，柳安有些尴尬，连忙说，“我回去就警告她们，以后不准和你作对。”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半天，柳安才又开口，“爸当年一时糊涂，伤了你和你妈的心，爸无论如何都不想你们姐妹俩谁再走爸当年的老路。”

他心里其实是想提醒一下女儿，一定要好好跟方志宏过日子，绝不能跟其他男人有来往。

可这话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好也把小女儿拉扯上一起说了，希望柳青能明白他的意思。

柳青心知肚明，她的声音淡淡的，“你就放心吧，我会跟我丈夫白头到老，绝不会因为别人伤了他的心。”

“那就好。”柳安脸上又一阵尴尬。

他觉得自己当年辜负了原配妻子，实在没脸教育女儿，可却又实在不放心，所以硬着头皮提醒她。

感觉到了父亲的尴尬，柳青也低下头来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走了，还等着让她们织布呢。”

“好，好，你去忙。”柳安忙不迭地说着，看她骑上车子，赶紧在后面嘱咐了一句，“你不要着急，慢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柳青没有吭声，假装没有听见，只顾用力往前蹬着自行车，可是眼眶里却忍不住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就是她曾经怨了那么多年的父亲，原来他心里对她们母女俩是有愧疚的；原来他还想着补偿她这个女儿；原来他还会像她蹒跚学步时那样，关心着她的安全。

身后父亲的目光渐行渐远，柳青的眼泪无声地顺着脸庞滑落，田野吹过来的风扑在脸上凉凉的，也吹起了她心头无数尘封的思绪。

“柳青，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方二强那辆耀眼的摩托车从对面骑过来，一把刹车在她面前停下，探究的目光落在她泪痕交错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