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褀听到李梓文进医院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桌上处理文件。左边一摞高过头顶的已经处理完成,而右边还剩下另一打并没有比左边低多少的文件。一左一右,仿若左右护法,将张修褀困在了办公桌的方寸之间。
秘书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高跟鞋“咚咚”不断撞击地面,发出不容忽视的巨响,这些都没有影响工作繁重的张修褀处理工作的速度。他一边有条不紊地迅速批阅,文件,一边沉稳地开口问道:“什么事。”
秘书只来得及总结:“夫人已经被送入第一医院了……”
后话还没有说,就看见张修褀摔下手上的笔,双手撑住桌面,猛地站了起来。然后秘书听见他开口说:“你说什么?!”
不待秘书回答、或者说、也不打算听秘书细细说来龙去脉,张修褀顺手抓住真皮办公椅上面轻轻挂着的西装外套,从容不迫却大跨步地向门外走去。绕过桌子的时候撞倒了一摞文件,一摞文件又撞倒了另一摞文件,两摞好不容易分清楚河汉界的文件又一次亲密无间、难分彼此。
秘书只想倒吸一口凉皮……
正走到门口拉住把手,张修褀突然回头,对还愣在原地的秘书吩咐道:“把温斯特叫过来处理工作,就说是我的意思。”
然后秘书就看见张修褀迅速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张修褀心里飞速计算着孕期,这个时候才发现,最近自己一直在工作而没有关心李梓文,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孕期将近!
张修褀心里一阵自责又一阵担心。一坐上驾驶座、刚启动车子,就踩猛油门,迅速提速,硬生生在马路上开成了跑车,一路飙车飙向第一医院。
另一方面,张佳乐慌慌张张、颠三倒四地叫来了救护车接走了李梓文,连她带着言言都跟着过来了。
救护车“滴滴嘟嘟”地响了十几分钟,才终于送到手术室里。
张佳乐在这十几分钟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脏“砰砰砰砰”地跳动,快得有些不正常,整个人突然抖成筛子,又突然绷紧成一根弦。一直到站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都在紧张不安,七上八下,整个人写作“忐忑”两个字。
张修褀到达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手术室苍白到有些无情冷酷的两扇门紧紧合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能够传达过来,只有大门的顶上写着“手术中”的红灯绝情而冰冷地持续发亮,刺激着来人的双眼,让人视线难以聚焦,仿佛一步一步地进入眩晕的扭曲世界。
一旁的长椅上,言言悬着双脚,两手在身体两边撑着椅子,应该已经哭过一场了,双眼红通通、湿漉漉地眼巴巴望着自己,鼻头也红了,两颊横七纵八地飞舞着好几条泪痕。只见他胸口一起一伏的抽哒,配合着鼻涕一下一下地抽泣,看到爸爸的到来,嘴巴一瘪,小脸一皱,作势又要再哭起来,仿佛所有的表现都是这新一场哭戏的酝酿。
张佳乐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也在这里。她右手握着左手,举在面前,牙齿一下一下磕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在另一旁的角落里小范围地来回踱步。头低的很低,眼珠子左右转动着,只是突然地看到一眼张修褀,慌慌张张、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他。
有问题!
几乎是这一个瞬间,张修褀就判断出了这一点。
他直直地走向言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的拍打言言的后背,安抚他。目光却直直地紧盯张佳乐,语气不佳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佳乐仿佛被吓了一跳,又像是被拨动了一下的紧绷的弦。她身躯一震,然后抬起头、仍旧有些闪躲地看着张修褀,勉强又讨好地扯出笑容来,回答说:“哥哥……”
“你怎么在这!”张修褀不为所动地又重新质问了一次。语气加强,使得张佳乐的笑容无法维持,愈加慌乱。
“哥哥,我就是,就是去看看嫂子……”张佳乐仿佛很费劲的样子,说到此处又扯动嘴角想要笑一下。
“看看她?看看她!她现在能在这儿!”张修褀厉声呵斥,把怀里的言言吓了一跳,忙又轻轻安抚他。也把张佳乐还没有扯出来的笑容生生呵斥没了。
“哥、哥哥……哥哥,你是我亲哥哥!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我……”张佳乐就像丢掉伪装,又像是找到依靠,她拽住张修褀的袖子,毫不避讳地左右转动眼珠,从脑海中搜寻着一些信息,“我真的是去看嫂子的,哥,我知道错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儿!是意外啊!真的!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的,我怎么能知道嫂子今天临盆呢!……”
张修褀脸色不善地说道:“闭嘴!”
“医院里禁止大声喧哗!你嫂子现在还在手术室里,你在这里叽叽喳喳,你是想害死你嫂子吗!”张修褀沉声说道。
“做错了事情就要知道悔改。如果你什么也没做的话,我的夫人、你的嫂子能在这大门的背后吗!”说到此处张修褀深呼吸了一口气。
“识相点,现在坐在这里,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等你嫂子出来,给我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清楚。现在,你给我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等你嫂子出来了,好好道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最好祈祷你嫂子毫发无损!”
张佳乐噤声不语。
没有人说话的时间显得寂静而漫长。
言言好像是哭累了,抽泣着在张修褀的怀里睡着了。
四下仿佛只剩下张修褀手上的手表,哒哒地转动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几十分钟,正确的时间大概只有张修褀的手表才知道了。
“手术中”的红灯灭了。仿佛红光还粘在视网膜上,让人不敢相信,只觉得还隐隐泛着红色。
白色的双门被打开了,白大褂的医生穿着无菌服从头包到脚。
开门的声音好像在这过于安静的环境里被突显得更加明显、被放大了一样,惊醒了睡的没有很熟的言言。言言缓缓睁开眼睛,用手揉了一揉眼睛,看了看抱着他的爸爸,又顺着他爸爸的目光看过去。
张佳乐如梦初醒一般,也一起机械地转过头去。
张修褀抱着言言,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医生。
张佳乐像被刺激了一样,跟在张修褀后面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步行过程好像都同手同脚了。
“医生,我妻子她……”张修褀开口问道。
张佳乐也抬头望着,欲言又止。
医生把口罩从一只耳朵上拉下来,脸带笑容,说道:“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