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大地。索林等人被甘道夫带领着前去寻找爱隆王，弗丝缇娜抱着她的精灵长剑与剩下来的人一道坐在一个宽阔的平台。这几日，她全然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晚，托那些模糊记忆的福，她大概是知道今晚有什么事情的，只能皱眉靠着坚硬的石质栏杆合上眼睛假寐。 

他们升起了火，烤制肉肠和肉片，精灵的食物一向多为素食，新鲜的蔬菜叶片和花朵蜜汁。烤肉四处飘散的香味钻入弗丝缇娜的鼻腔，她想起白天的宴会上她喝了许多蜜汁，肚子里几乎被那甜腻的味道弄得反胃，想起来有点恶心。 

……好饿。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时分，她只觉得饥肠辘辘，身为一个杂食性动物，她认为自己应该补充点肉食了。她睁开双眼，被浓重夜色覆盖的视野里蓦然跃入一抹跳动的橘黄火光，矮人们一如既往地恶作剧，接着大声谈笑，使得今夜静谧的瑞文戴尔充斥着他们客人的嘈杂声音。 

她吃完东西继续靠着睡觉，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堕入了沉沉睡梦。 

弗丝缇娜被似曾相识的金属碰撞激溅的声响惊醒，意识快速回笼，霍然睁开眼皮，只望见东方被朝阳渲染得艳丽夺目的朝霞。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支起身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记错了？ 

扭过头看见矮人们整理好了昨夜的狼藉，他们整顿行囊，一副即将启程的模样。 

比尔博弯下腰推了推她，轻声提醒，“快点，要出发了。” 

“啊？”她怔怔地盯着霍比特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双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抓起剑柄，爬起来细心整理被压皱的斗篷——昨天她在精灵的帮助下去泉水附近洗了洗，将原本肮脏不堪的斗篷洗得至少又能见人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他们俩缀在队伍最后，弗丝缇娜埋怨了一句。 

“……我看你睡得挺沉，就没有叫。”比尔博无辜地瞥她一眼，殊不知让弗丝缇娜心里更加郁闷。她好歹也在那里睡了一夜，比尔博之前还跟着甘道夫和索林出去了，精神也比她好多了。 

“甘道夫呢？”她突然冒出来一句。 

霍比特人明显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他们一行人沿着高山侧壁上一条狭窄的小路艰难前进，弗丝缇娜爬到一半就有些气喘吁吁，她暗自停了一停，眼尖的索林即刻发现了她的异状，“我建议你快点跟上，否则就干脆回去吧，现在离幽暗密林可远着呢。” 

弗丝缇娜一愣，她还真忘了自己原本的借口是去幽暗密林来着。 

她从善如流地颌首，抓起之前路上拾的树枝小跑几步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 

弗丝缇娜单薄的背脊紧贴崖壁，石头巨人抓起一块石头朝他们后方狠狠砸去，她竭力压制住几乎快要从喉头迸发出的尖叫，左手抓紧长剑冰凉坚硬的柄端，仿佛刹那之间得到了一些安全感和勇气，她微微放松绷紧的大脑神经，急促地喘了口气。 

大雨依旧在倾盆而下，她咬紧下唇扶住潮腻光滑的石壁，另一只手拔出长剑狠狠扎进石头缝隙，她松了口气双手紧握剑柄，总算是稍微稳住了摇晃不定的身形。头顶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巨响仍在继续，她右手边的石壁猛然之间迸裂开来，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扬起下巴往上望去，雨水铺天盖地砸落在脸颊上模糊了视线，她隐约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站了起来。 

——那是他们所处的高山。 

比尔博站在她不远处，摇晃着紧靠背后石壁，他不由自主攥紧手中的木棍来压抑恐惧，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脚下湿滑，原本就狭窄的路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石块砸断了。 

弗丝缇娜耳廓里不断灌进呼啸尖锐的风雨声和矮人们歇斯底里的大喊。 

“比尔博——！” 

她瞳孔猛缩成一点，放开剑柄飞快扑窜上去抓住霍比特人的手，手掌在尖锐的岩石表面划破带起一阵磨砂般的疼痛，她不敢瑟缩，接着很快有人也冲过来拉住霍比特人——使得他免于坠落悬崖身死。 

霍比特人被七手八脚地拽了上来，连带着跳下去拉住他另一只手却差点也掉下去的索林一起。 

弗丝缇娜坐靠着石壁大口大口地喘气，霍比特人半趴在她身边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差点以为小偷丢了。” 

“他在离开家的时候就丢了。”索林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比尔博，“他在我们中间不该有位置。” 

比尔博怔怔地盯着索林，弗丝缇娜无奈地叹口气，将长剑从石壁中锵一声□□，对着比尔博努努嘴，“别担心。”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因为不慎碰到伤口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你不该来，那我呢？” 

她整理着乱七八糟的斗篷和衣服，将湿淋淋的酒红色鬈发往后捋，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更显得那双灰绿色的锐利双眸亮得惊人—— 

“你放心，你一直都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一员。” 

她弯腰伸直手臂将长剑插入剑鞘，撇撇嘴转过头来，“他们不会放弃你的。” 

倒是她，才是那个真正可有可无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现在这种孱弱的人类身躯，在魔戒世界根本讨不了好。 

他们俩随着大部队走进身后一个山洞，弗丝缇娜皱眉到处看了看，挑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然后将斗篷解开拧干滴答落下的水渍，然后衣服都稍微解开了些，再将依旧半湿的斗篷裹上，歪着脑袋靠在后面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合上双眼想要休息一会儿。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此刻缓缓放松。 

朦胧混沌中，忽然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蓦地跳入她的脑海—— 

“比尔博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魔戒的？” 

她仔细想了一想，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睡意却已经基本跑得差不多了，只得抓起搁在一旁的长剑，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地面，茫然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 

不过粗略算算也该差不多了，究竟该是什么时候呢？ 

与此同时，在山洞的另一个角落，一双眼睛也悄悄地睁开了。 

他微微抬起头左右环顾一圈，因为视线极限问题并没有看清那一头的弗丝缇娜，他整理好衣服抓起短剑和包袱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跨过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矮人们，却被守夜人拦住了。 

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所以弗丝缇娜并没有听清楚那些话，反倒是看清了不远处索林也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 

最后当她看见比尔博微微扭过身来，大衣遮掩下，那柄锋锐的短剑隐隐散发出诡谲的荧蓝光芒。 

她蓦地瞪大眼，仿佛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低下头，怀中隐隐发烫，正是她的那把长剑，透过剑鞘缝隙散发着如出一辙的微弱蓝光。 

是敌人！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窜起身拔出长剑，喘着气双手紧握剑柄，警惕地四处扫视。 

脚下倏地一滑，地面厚重石板翻转，弗丝缇娜随着众人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跌倒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她将长剑插回鞘中免得翻滚之中自戳一刀，接着就天昏地转噼里啪啦地掉下去，砸得背脊生疼，她晕得快把内脏都吐出来了。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捂住肚子，弗丝缇娜怀中的包裹掉了出去，她伸手要去捡却被一个貌似不省人事的矮人压住了。 

一群长相丑陋的妖精从那头飞快窜过来，嘴里尖叫着发出奇怪的音节，他们动作灵活，很快就几只扑上来将想要反抗的弗丝缇娜牢牢摁住，她使劲挣了挣，没有挣开。虽然她确然是比这些妖精高上一截，但双拳难敌众手，根本挣脱不了。 

“放开我！”她厌恶地啐了一口，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妖精们丝毫不搭理她，只是粗鲁地推搡着一群人往他们来的地方走着，在她前面的比尔博忽然不动了，她怔了怔好像想明白了，灵活地一扭身避开比尔博免得撞上，然后回头冲他比了个口型——快，逃。 

比尔博蹲下身抱住头，妖精们似乎是对他视而不见，依旧推搡着矮人和弗丝缇娜，骂骂咧咧地往前走着，然后他悄悄站起身，愣愣地看着前面大队伍几秒，站了起来。 

先不提霍比特人，他们逐渐走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弗丝缇娜转动眼珠四处张望，妖精似乎并不管这些，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扭头到处看着。 

这个地下巢穴里弥漫着阴森湿冷的气息，以及妖精肮脏腥臊的臭味，她不适地皱着脸，看见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流淌，对于这些妖精为什么丑陋又讨人厌似乎了然了。 

常年不晒太阳，又一直湿淋淋的，魔戒世界可没有吸血鬼这种设定，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生物，自然不可能像精灵那般漂亮动人。 

弗丝缇娜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顿悟了什么。 

* 

弗丝缇娜猛发力推开尖叫着追上来的几只妖精，脚下的木桥摇摆不停，连接木板的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她瞪大眼睛扭身拔出长剑猛地一划，又将几只纠缠不休的妖精扫下木桥。她迈开修长笔直的双腿飞快奔跑，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 

她手腕渐渐挥动得有些酸痛，剑下亡灵数量却在飞快增长。 

终于有隐隐约约的天光透过石缝照落下来，他们似乎不知疲倦地迅速奔跑着，在阳光终于落满全身的时候，弗丝缇娜舒了一口气，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然后她又跌撞着爬起来，跟着队伍顺势往山下跑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见比尔博。 

不过她心知肚明，下一次她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拿到那只魔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