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黎明女神用玫瑰色的手指打开天门时【注1】,家中的衣柜也被打开,服饰与首饰暴露在晨光中。我站在镜前,耐心地让女奴为我换上只穿一天的新娘礼服。
按照传统,先是一件无边饰的白色丘尼卡,用最细的白色羊毛织成,褶襞向下飘垂。腰际以雪白的腰带缚紧,双层打结的方法很特别,所谓的“赫拉克勒斯之结”【注2】。里面这一身的白,象征新娘的贞洁。外面披上番红花色的帕拉【注3】,垂着流苏。镶珍珠的凉鞋也是同样的颜色。
长发被分成六束【注4】,缠绕缎带,盘在深红色的发网中。用润肤霜【注5】匀面,以眉粉描眉,两颊扑上淡淡胭脂。艳丽的头纱,火焰般的色彩,从头上披下,遮住了上半张脸。这装束就像朱庇特祭司之妻【注6】,以祈佑婚姻的长久与专一。
镜中人,打扮得明艳至极。几乎认不出自己。像小时候玩过的彩陶人偶,裹着华贵织物,愈发显得瘦小。轻吸一口气,表情严肃。但更像一个努力扮成大人的小孩。这让我有些沮丧。当年姐姐出嫁时,已经十七岁,完全是个大人了。但我不能像她那么晚才结婚,别人都说她是个老姑娘【注7】。
最后,我坐下来,盖乌斯为我戴上马郁兰和百合编成的花冠。他的指尖有些凉,只是沉默。
“新郎来了。”门帘外,有人通报。
我被众人簇拥着,来到菲利普斯家中的祭坛前。那里供奉了一只毛色纯白的羊羔作为祭品。
新郎、祭司、证婚人和迎亲队伍,都等在那里。我一眼便看到了马塞勒斯。他身着纯托加【注8】,头戴花冠【注9】,微笑着和人说着什么。在他看向我之前,我移开了目光。
祭司向神灵献上牺牲。占卜吉凶后,宣布大吉大利。接着是婚约仪式。阳光过分灿烂,站久了有轻微的晕眩感。玫瑰的香气氤氲在四周,乐声清越。仿佛一切都不真实。
“渥大维娅是个好女孩,请好好待她。”菲利普斯轻声叮嘱马塞勒斯。
母亲递给我一束蝴蝶兰,让我捧在手里:“愿海门【注10】祝福你,愿姻缘幸运神【注11】给你好运。愿朱诺【注12】使你们相配,愿肯考迪娅【注13】祝福你们和睦无争。”没有祝福婚姻长久,更没有提到爱情。
女奴捧上银托盘,上面放着一只订做的印章戒指。戒面是一枚玫瑰形水晶,清透无瑕。其上是马塞勒斯家族的徽记,雕工精细。马塞勒斯把它戴到我手上。
在众人面前,我转向他,念出千篇一律的新娘誓词:“你到哪儿,我就跟随到哪儿。”【注14】
没想到,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放心,我会一直在家。”
我不禁莞尔。微微抬头,只见微笑宛如一束光,掠过他的唇角。
祭司宣读婚书,请十位证婚人证明。然后,我和马塞勒斯,在上面签名并盖印。从未签过如此重要的文件,我有点紧张,总觉得最后几个字母写得不好。但来不及细想,祭司把我的手抬起,让马塞勒斯握住。此时,婚礼完成。我成了他的妻子。
他手心的肌肤干燥而温暖。透过头纱看去,整个世界都染上一层暖色。
接下来,祭司向神灵献上谷物祭品。我和马塞勒斯并肩坐在两把紧挨的椅子上。人们用一张献祭过的山羊皮,把两把椅子绑在一起,象征我们的命运被从此紧密相连,共同分享【注15】。祭司一边围绕祭坛踱步,一边朗诵祷文。我们也一道跟着朗诵。男童向祭坛前燃烧的圣火中撒入香料。
至此,婚礼的上半段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我松了口气。之后,菲利普斯家中举行了盛大的婚宴,宴请所有来宾。
露天花园中,架着一排炉架。最大的炉架上,铁叉能转动整只全牛。肚子里塞满洋葱奶酪和香料的十只乳猪,以及更多的野鸡、兔、鹿和羊,烤在架上。
奴隶们在一旁来回走动,用月桂枝沾着秘制酱汁和香芹籽,抖洒于其上。刷子涂抹着厚厚的橄榄油。肉色丰美饱满,油珠不断滴落到通红的木炭中,发出嘶嘶声和诱人的香味。旁边,是一大批刚运来的新鲜海鱼,以及成篮的龙虾。带有长须的活龙虾,被放到滚油中时,发出吱吱响声,很快红透。煎透的鲑鱼首尾高翘,仿佛即将从盘中跃起。
大厅内,人们享受着美食的同时,也享受着窗外的景观,增进食欲。这就是罗马的宴会。奢侈的铺张,永远比雅致的格调更能让宾客大快朵颐。
作为新娘,我只吃了一些点心,喝了些果汁。更多的时间,我留意着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凯撒远在高卢,无法出席婚礼,但派人送来了贺礼。这样一来,众多宾客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权者,就是庞培了。他不但是三头之一,也是这一年的执政官。他前来参加婚礼,原因很简单:新郎是他的支持者,受他器重。
姗姗来迟是尊贵者的特权。当他和他的妻子出现在婚礼上时,立刻引来众人关注。据说他年轻时是著名的美男子,但此时,年届五旬的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披着宽松托加的普通人。
而他的妻子茱莉娅,仍然年轻,宛如饮着日光的娇嫩的风信子。
男人最好的装饰品,是他身边的女人。而女人最好的装饰品,是她的地位。茱莉娅无疑是罗马第一夫人:丈夫是庞培,父亲是凯撒。更何况,她也的确天生丽质,品味优雅,堪称维纳斯的宠儿。她的衣饰能引领罗马城内的贵妇们一季的流行。
但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她是凯撒的独生女儿。凯撒,我的杀父仇人。
大概是由于我盯着她看了太久,她注意到了我,挽着庞培的手臂,向我和马塞勒斯走来。
“马塞勒斯,你可真是好运,娶到这么年轻可爱的新娘。”庞培和蔼地笑着,拍了拍娇妻的手背,“你说呢,我亲爱的孩子?”
如果不是两人之间太过亲昵,他对茱莉娅的态度,倒真像父亲对女儿。他宠爱妻子,是人尽皆知的。
“是啊,渥大维娅今天真是光彩照人。”茱莉娅对我友好地微笑,像个大姐姐似的握住我的手。
她对我格外友好,原因不难猜到:除了是远亲之外,我们的立场和处境非常相似,都是用婚姻联系了罗马的两大政治势力,凯撒派与庞培派。
我笑道:“您才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恐怕连朱诺也会嫉妒。”
这本是实话。自从她出现在婚礼上,一半的男人都时不时朝她投去目光。
“谢谢。”她嫣然一笑。
好话人人爱听。美人和聪明人也不例外。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坦然接受赞美。
庞培握紧她的手:“你永远是最美的。”
他们结婚已经四年,不再是新婚燕尔,但他对她的感情似乎从未淡却。就在今年,他斥资修建了罗马城中第一座永久性剧场。这座有两万七千个座位的大型剧场,包括一个大花园。庞培宣称这是献给维纳斯女神的。但实际上,剧场是茱莉娅提议修建的,她还亲自参与了设计,剧场内还有她的雕像。这分明就是庞培送给爱妻的礼物。
如果要评选罗马最幸福的女人,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提名茱莉娅。
这对伉俪离开之后,只听一旁有人道:“虽是老夫少妻,但没有哪对夫妻比他们更恩爱了。”
恩爱?这样明显的政治婚姻,再恩爱也有一半是作秀。要说真爱,当然也有。这样的年龄差距,对于庞培来说,茱莉娅既是小妹又是女儿,既是情人又是保姆,他怎会不爱她?一旦他去世,她就成了整个罗马最富裕的女人,她又怎会不爱他?
一想到她的父亲是谁,我就忍不住刻薄的想法。
之后,我看到了姐姐和姐夫。他们从庞贝远道而来,参加这场婚礼。姐姐走过来,祝我婚姻幸福。我连忙道谢。
此时,身边没有其他人。她忽然低声问:“你喜欢马塞勒斯吗?”
“嗯,还好。”我有点赧然。
“那就好。”她淡淡笑了,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凄然,“至少比我好。我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人是谁?我不免好奇。
但这时,姐夫走了过来,拿着一杯葡萄汁,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要喝吗?”
姐姐漠然地摇摇头。两人一道走开了。
婚宴从正午持续到傍晚。作为新娘,这并不轻松。整整一个下午,我不断地接受祝福、与人寒暄。直到脸上的微笑都变得僵硬,我借口到内室补妆,稍作休息。另外,我还要寻找盖乌斯。自从婚礼开始,就没见到他。
最终,我在我的卧室里找到他。他独自一人,双手抱膝,蜷缩在墙角。金色的发丝有些零乱,凉鞋被随意弃在一旁。地板上坐久了不免太凉,他脚趾蜷曲,却没有穿上鞋的意思。
“盖乌斯。”我轻唤。
他不答,也没有动。
我走近他,像抚摸幼鹿一样轻抚他的头发,感受纤细的发丝滑过指间。没有烫过,也没有染过,这天然的金色卷发,从小就令我羡慕。一时兴起,我取下新娘的花冠,戴在他头上,玩笑道:“你若是新娘子,可比我漂亮多了。”
他仍然没有反应。我蹲下来,撩开头纱,不顾把礼服弄乱的危险,拥住他,下颔抵住他的发丝。他略略一愣,随即安静地任由我。
我缓缓道:“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和两个小女仆一起在花园里玩,扮演神话中的故事。那时,你是我的小新娘。女奴编了花冠,给你戴上。”
他点点头。
小时候,他漂亮且安静,不哭不闹,比任何玩偶娃娃都要好。游戏时,我给他穿上裙子,把他扮成纯洁的少女普鲁塞庇娜【注16】。她美丽、柔弱,金发碧眼,完全符合盖乌斯的形象。我则扮演冥王,把他抢过来当新娘。成功后,我把他放在花丛里,亲吻他,当作圆房。他从不反抗,这让我有点苦恼。因为神话里,普鲁塞庇娜是反抗了的。
但现在想起来,这太幼稚了。
我把话题转到另一次游戏:“还有一次,我们演了骑着金羊逃走的故事【注17】。我们把一只木马当成金羊,骑在木马上。你是弟弟佛里克索斯,我是姐姐赫勒。按照故事情节,我要掉下去,留你一个人在木马上。你不愿意,拉着的衣服,与我寸步不离。你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吗?”
“你说,金羊飞不动了,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所以,我们之间,必须有取舍。”
“是的。我想你留下来。因为在我心中,你最重要,胜过千百个巴比伦【注18】。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在当时,这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幼时的我,只是急于说服他,希望快点演完这个故事,进行下一个。但现在,我并非完全说谎。除了父亲,我爱他,胜过任何人。而父亲已经不在,我只有他。
“起来吧,我的小星星。”我笑着拉他起来,给他穿上鞋。
他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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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把城市笼罩上一层玫瑰色。天边燃烧的晚霞,绚烂如传说中的不死鸟【注19】。
祭司提醒我们,时辰已到。按照习俗,我逃到母亲身边,装作寻求庇护。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马塞勒斯努力把我从母亲身后抢走。经过一番佯装挣扎,我最终被他“掳获”。
之后,我被迎亲队伍簇拥着,前往夫家。盖乌斯没有跟出来,只是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向我挥了挥手。
一路上,乐师们吹着笛子、弹着里拉琴,演奏新婚组曲。迎亲队伍中,人人手持松木火炬,把入夜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并不时齐声高呼“塔拉西欧”【注20】,甚至跳起舞蹈。一名女傧相跟在我身边,拿着纺纱杆和纺锤。几个漂亮的男孩走在最前面,一边抛撒坚果,一边按弗里吉亚调式【注21】唱着赞歌:“噢,婚姻之神海门,快过来吧,圣洁的海门……”
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引得不少市民驻足围观。就像身在荷马的诗歌里的婚庆游行:
“在火炬的照亮下,人们把新娘从娘家带出,沿街游行,
唱着欢快流畅的婚礼赞歌。
年轻人跳起飞旋的舞蹈,
优美的竖琴乐曲在夜空中飘荡,
家家户户的门前,妇女们观望着,投出艳羡的目光。”【注22】
按照习俗,我带了三枚银币。第一枚握在手心,出门时交给马塞勒斯。第二枚藏在凉鞋中,在经过邻近的路口时,把它献给了守护十字路口的拉瑞斯【注23】。
以往外出,我都会乘坐肩舆或马车,从未步行过这么远。再加上中午吃得太少,仪式又太繁琐,不免有些累了,只得强打精神。
“累吗?”马塞勒斯低声问。没想到,竟被他看出来了。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
“就快到了。”他安慰道,并握住我的手。
抵达他家的宅邸时,我松了口气。从钱囊内取出最后一枚银币,把它献给家神。然后,在他家的门柱上,悬挂几条毛织长带,把两边的门柱联结在一起,并用油脂涂抹门柱。按照习俗,新娘不能自己跨过夫家的门槛。马塞勒斯一把将我抱起,不顾我佯装的拒绝,抱着我跨过了门槛。
进门之后,终于可以在前庭坐下。女奴端出两只铜盆。一盆盛水,马塞勒斯象征性地洒了点水到我身上。另一个火盆里装着木炭。我和他一起点燃了炭火。这意味着我们共同拥有这个家庭的水与火。他把一只火炬扔向人群,人们笑着抢夺这个吉利的纪念品。
“还需要休息吗?”马塞勒斯低声问,“你可以再坐一会儿,我们晚点儿去献祭。”
“不用了。”
我站起来,和他一道来到家庭祭坛前,献上祭品,向祖先祈福。庭院里,奴隶们宰杀了一头牛,祭祀家神。
当着众人的面,马塞勒斯用一支铁矛【注24】,掀起我的头纱。原本应该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我却恨不得插上翅膀消失。出了一身汗之后,我的妆容一定惨不忍睹。还好,他什么也没说。
在笛手的伴奏下,宾客们唱起祝福之歌:“新娘、新郎,纵情欢乐吧,育出子女。你们古老的家族,不能没有后嗣。它应该永远子孙满堂,像山泉活水源源不断【注25】……”这般歌词,不免令人面红耳赤。
马塞勒斯留在大厅,招待帮他迎亲的人。而我先被女傧相带到布置好的新房内。
婚床已从大厅搬到了这里【注26】。象牙柱座雕琢精细,垂着金线挑花的紫色帐幕,床上覆盖着华丽的丝绸织物,上面散落着核桃、橡子或栗子之类的坚果。
念完祝词后,女傧相把那些坚果清理干净,又更换了床单,放上两个绒羽软枕【注27】。
我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直到马塞勒斯进入房中。女傧相笑着说了一句“愿此夜长如三夜”【注28】,便离开新房,掩上门,留下我独自面对他。
“我的夫人。”按照习俗,他唤我。
“我的夫君。”我略略犹豫,还是没能加上更亲昵的形容词【注29】。
一时无言。四目相交,大约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尴尬,不禁莞尔。这一笑,淡化了紧张感。
“饿吗?”他问。
我说实话:“饿。”
他拿起桌上的无花果,递给我:“这儿只有些水果,先吃点吧。你若要吃别的,我让下人去厨房取。”
我连忙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吃点水果就成。”
新房中的水果和鲜花,都是作为丰产的象征,祈愿多子多福。我从没想过还有这个用途。
吃完一些无花果、葡萄和椰枣之后,饥饿感被饱足感取代。却愈发觉得腰带系得太紧,忍不住用手捋了捋腰带。
“让我把它解了吧。”他忽然道。
我一愣。要开始更衣,履行“忠诚契约”【注30】了吗?身体顿时僵住。
他见我没有反对,便动手解我的腰带,但似乎被这种复杂的结难住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道。
显然,由新娘自己动手解开,这违背了习俗。他却似乎并不介意,点点头。
“呃,我能先去洗个澡吗?”紧张之下,我脱口而出。
“好啊。”他肯定的答复,让我庆幸这个缓兵之计的成功,但他接下来的话语让我心口一紧,“我也得洗个澡。”
幸好,顿了顿,他又道:“你先去吧。”然后,他唤来一个女奴,把我带到浴室。我心不在焉地沐浴完毕,换上睡衣,磨磨蹭蹭地回到新房。
等他从浴室回来时,夜已深了。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逃避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坐在床上,低头盯着自己的睡衣,努力转移注意力。洁白的睡衣,一直滑到脚踝处。这种轻薄的昂贵织物,据说来自东方。此时,它像清晨的雾气一样,在我肌肤上飘浮,随着我的每次呼吸,微微颤动。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可怜的丽达【注31】。被化成天鹅的宙斯强/暴时,她试图逃跑、反抗,却失败。我看过一座以此为题材的雕塑。她痛苦而绝望的表情,浮现在我眼前……
马塞勒斯拉开被子,上了床。
母亲说,他的前妻死于难产……别想了,聪明的女人不会这样死掉。
他在我身边躺下。我瑟缩了一下,虽然无法把自己缩得更小。这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个亚马逊女战士【注32】。
“你不睡吗?”他问。
我只好在他身边躺下。身下堆叠着的茵褥,很是柔软。但我的身体僵硬如石头。
我盯着头顶的床帐,直到眼睛酸涩。他仍没有动。
“你不和我圆房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把脸埋入枕头上的织花面料。真是幼稚。最难堪的是,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小孩。
“你还太小了。”他道。
我有一瞬的不能置信,随即松了口气。如蒙大赦,感激于他的善良。或许,是由于他前妻的不幸,他不忍再重蹈覆辙?
接下来,又是寂静。有点尴尬。我问:“你的前妻叫什么?”
“法布瑞西娅。”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片刻,仿佛陷入了回忆。“她很可爱。”最终,只给出了这样一个过于敷衍的评价。
我们都沉默了。
又过了一阵子,就在我快要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轻声道:“我娶了你,就会好好待你。”
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不知如何应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最稳妥礼貌的答复:“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