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陵的风雪看起来似乎永远都不会止息。
他们来定陵整整两个月,一场大雪也断断续续地下了两个月。
每日轩辕除了诵经礼佛,参禅悟道,吟诗作赋,习书作画之外,就是和顾秉一起静静看着云起云舒,夕阳起落。日照西斜,太阳慢慢从山峦之巅缓缓沉下去的时候,顾秉总是能听到轩辕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到了晚上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信息从全国各地传来,顾秉每晚坐在灯下,按照轻重缓急收集整理归类,再呈交轩辕昭f。
顾秉忍着昏睡的欲望,放下最后一篇邸报的时候,发现一棵柳树上的新芽在晨曦下散发出微亮的光泽。
春日,究竟是来了。
“周i募得多少银两了?”
顾秉起身,恭恭敬敬答道:“回殿下的话,已有四十万两。”
轩辕闲闲地笑道:“好个周i,还不知道他们家这些年在江南道搜刮了多少呢。”
顾秉也笑:“搜刮的再多,咱们也叫他们尽数吐出来。”
轩辕用折扇打他头:“东宫仅剩的老实人顾秉,怎么来守了几天皇陵也变得奸猾了,回头他们看见了恐怕要把这笔账赖到孤的头上,说勉之你近墨者黑啊。”
顾秉低头:“反正臣也是狼顾之相了,恐怕老实这两字和臣也算陌路罢。”
轩辕看着他,猛然想起来他们二人都还是尚未弱冠的少年,可如今也是满腹深沉,他顾秉也算是少年得志,却一天鲜衣怒马,花团锦簇的日子都未曾享有过,却陪他守在这荒芜死寂,前途晦暗之境。
“狼崽子也没什么不好,相书上说的也未必都是准的。孤也不是看相的,难免会说错。何况。”轩辕又捏捏他的脸,依然是少年形状:“像勉之这样呆呆的小狼崽子多忠心啊,若诸卿都是草原上的猛兽,孤便当个头狼罢,咱们一起驰骋六合,荡平八方可好?”
顾秉心头一震,嘴上却是回道:“殿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当上这个头狼罢。”说着递了一份邸报给他,却是探子发现史阁老和三皇子过往从密的证据。
轩辕却不十分惊讶,只是笑笑:“唔,看起来孤的兄弟们这段时间倒是一个个身价倍增啊。”说完,低头写了些什么,交给顾秉:“派人把这个传给史阁老。”
抬头看去,发现定陵边上的那座小土丘竟也泛起了绿色,有那么点青山隐隐的味道。
“勉之,过几日,山上的野桃开了,我们便去赏罢。”
顾秉终是没能和轩辕赏成桃花。
在山间桃花灿若朝霞的时候,主仆二人已偷偷离开了京城。
轩辕倚在车厢内:“听说父皇最近身体有恙,真是令人担心。”
顾秉一边勉力在颠簸的马车内端正行书,一边回道:“陛下有真龙护佑,自会平安无事。”
“托卿吉言了。”
顾秉想起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阴冷无情的战神,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轩辕看他:“怎么?对孤的王叔神往已久?”
“靖西王战功赫赫,威震四方,臣自然也是万分钦服的。”
喝了口茶:“不知道周i那个弟弟如何了。孤对他不是很熟悉,你和他同乡同科,说说罢。”
顾秉回想了下,忐忑道:“其实臣与周兄也不算深交,我们在官道上相识,随后一同入京,不过周兄人是极好的,对臣也是百般照顾。”
轩辕笑笑:“不过他那双眼睛,相书上说是鸳鸯桃花眼,孤恐怕他日后也是桃花债缠身啊。”
顾秉不禁从公文中抬头,几分责怪地看着他:“臣冒死进谏,殿下还是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相书的好。周兄的为人,臣是了解的。他乃是端方正直的一个公子,绝不是浪荡下流之人。”
轩辕冷笑一声:“那勉之你又如何知道?”
顾秉一时也不知道从何佐证,于是答道:“好像臣记得周兄平日都呆在客栈之中,很少流连烟花之地,至少臣没看他去过水泊云天?”
轩辕呛了下:“谁告诉你水泊云天这种地方的?难不成勉之你偷偷去过?”
顾秉两颊晕红:“没......臣是听周i说的。臣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
轩辕大笑:“若是去了也没什么,虽然本朝严禁臣子狎妓,但都察院才懒得管这种小事呢。也罢,下回让周i去的时候,把你捎上。实在不行,孤也去帮你长长眼,挑个识情趣的帮你开荤。”
顾秉只恨不得跳下车去,便不再看他,红了耳垂,整理邸报。
离凉州只剩不到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