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上的粉末
清玄忙活了一晚上, 终于让白世燕的疼痛感消失,腹里的胎儿重新安静下来, 不再折腾他的母亲。
白家两个兄弟,见妹妹无事了, 皆松了一口气,然后退出了房间,清玄注意到,从头到尾,白家的女婿欧勋都和白世燕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清玄有些感概,这小夫妻两个感情很好, 他只见过一对比他们感情更好地, 就是左穆师叔祖和小食前辈。
清玄年纪一大把,晚上又一直治疗白世燕,白世燕的房间太热,让清玄出了一身汗, 出了白世燕的房间, 外面的冷风一吹,清玄自己倒是病好了,本想着给自己扎一针,灸一下,清玄却发现,自己看着手上的银针一个变成了五六个,别说是针灸了, 连穴位也认不准啊。
左穆找清玄的时候,清玄正在床上哼哼,他不想去打扰白家几个晚辈,左穆那边,他又不好意思,于是自己躲在屋子里,病得面色潮红,嘴巴都白了。
药盒子撒了一地,银针散落在床边,左穆绝对不承认,饶是知道清玄还有呼吸,看到这副场景自己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怎么不进去,怎么了……清玄小鬼!”身后传来小食的说话声,一迈进房门,小食就看到门口矗立的左穆,视线一转,然后就看到了床上的清玄道长。
左穆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手放在清玄手腕间把脉,清玄虽然身体硬朗,左穆又时不时给他一些丹药让他调理身体,所以看上去非常硬朗,比壮年小伙儿只强不弱,可是清玄毕竟年纪已经大了,百岁老人已经是极限,人生还有几个八十岁?
“怎么样?”小食蹙眉问道,左穆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太好。
左穆摇摇头,“只是寻常的伤寒,但是他年纪大了,你给他输点真气,一会儿我给他扎几针,开副药。”
小食点点头,走过去,左手手掌外翻,三百六十度回旋,一个光球出现在小食手掌,小食手掌缓缓扣在清玄的天灵盖上,金色的真气从小食手心源源不断地输入清玄的身体里,片刻之后,清玄的面色渐渐好转,小食收回真气,运功,慢慢吐出一口气。
“辛苦了,一会儿我给清玄煎药,顺带给你做点东西,最近你都没有吃好。”左穆有些亏欠的说,饕餮食量惊人,为了不露出马脚,小食尽量和大家吃得一样多,别人觉得饱了,对小食来说,根本就不够塞牙缝,小食最近饿得眼睛都冒绿光了。
白家的男人除了白世亮,白世新白天要去武术馆,欧勋要上班,就只有白世燕一个女人在。
左穆毕竟是客人,用人家厨房,肯定要给主人说一声,于是他找到白世亮,此时白世亮正在房间里转悠,看上去非常焦躁。
“清玄道长生病了,我帮忙去抓药,一会儿过来给道长煎药。”左穆微笑着,对精神非常不好的白世亮说道,白世亮打着哈切,一个劲儿吸鼻子,神智有些涣散,左穆皱起眉头,觉得白世亮这个状态很不对劲儿,怎么看上去像是毒瘾发作的样子,他不是戒毒了么?
刚出戒毒所还没有几天,怎么毒瘾又犯了。
大概是当着左穆的面,白世亮拼命的克制自己,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他勉强对左穆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整张脸都扭曲了。
他眉宇间渐渐有些暴虐,似乎在埋怨左穆为什么还不从他面前滚蛋?
左穆暗自蹙眉头,环视了白世亮的房间,然后笑了一下,“白先生,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白世亮赶紧挥手,撵人一般粗暴的关上门,将左穆关在门外,左穆走了几步,然后又无声无息的返回,房间里,传来了白世亮粗重的喘气声,还有暴躁的掀翻东西的声音,“哗啦啦”的瓷碗碎了一地。
左穆不再停留,快步离开白家,到河西村附近的药房给清玄抓药。
慢悠悠地回来,虚掩的白家大门,左穆听到宅院里传来白世燕的尖叫声,忙快速走进去。
抓药的左穆和照顾清玄听闻声音匆匆赶来的小食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出声音的是白世亮的院子,挺着大肚子的白世燕和白世亮在争执什么,白世亮挥起拳头,就要打白世燕。
“住手!”左穆喝道。
白世燕脚下一个踉跄,被结冰的地面滑了一下,尖叫着向地面倒去,“啊——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小食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白世燕,大力回旋,将白世燕的身形稳定,让她没有摔在地上。白世燕满脸惊惧和后怕,干瘦的脸颊苍白的像是一张纸。
“啊啊,三妹!”白世亮双眼怒瞪,脸上满是愧疚,他表情极度痛苦,似乎在压制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的,但是左穆和小食一句却没听懂,应该是山西方言。
小食和左穆没有听懂,但是不代表白世燕没有听懂,白世燕脸越来越白,左手护着肚子右手捂着嘴,似乎是不可置信。
“大哥,怎么会这样!”白世燕尖叫,表情出现了慌乱,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她求救一般抓着左穆的手说道:“我大哥生病了,他老毛病犯了,赶紧打昏他,绑着他,他他……”
泪水从白世燕的眼睛里流出,左穆皱起眉头,果然是毒瘾犯了么?
他转头温声对白世燕说道:“这事儿交给我们处理就可以了,我弟弟从小跟着老师学习功夫,身手很好很有分寸,不会伤了你大哥,你是孕妇,应该照顾好自己。”
白世燕胡乱点头,满脸焦急,眼神紧紧地锁住不远处发狂的白世亮,左穆知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左穆看向小食,和小食交流了一个眼光,在白世亮发疯的冲向小食,嚷嚷咋呼时,小食快速绕到了王世亮后面,快准狠的在王世亮后背上击了一下,王世亮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大哥!”白世燕慌忙跑过去,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跑到白世亮身边,白世燕就蹲下捂住了肚子,她痛苦的呻吟,“啊,好痛,孩子……”
“这女人太能折腾了!”小食皱起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明知道白世亮吸毒自己挺着个大肚子,还不躲远点,非要往前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说着走过去,手指在白世燕的脖间穴道一点,白世燕昏了过去,小食将白世燕推给左穆,“你照顾这个女人,这个混蛋男人我来弄。”
白世亮和左穆犯冲,小食不可能让左穆去照顾白世亮,万一白世亮突然发狂袭击左穆怎么办,虽然他很信任左穆的拳脚功夫,可是这个世上没有万一,毒瘾发作的人多么恐怖,他不是不知道。
好好的一个清晨,好好日子却不能好好过,别说是暴躁的小食,就连左穆也忍不住心烦意乱,这白家一家子破事儿,早知道就不管闲事了。
但是紧接着,左穆心一颤,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个想法真是太荒唐了,替天行道不是自己理想么,扫尽天下不平事,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怕麻烦了。
左穆皱起眉头,身体战栗了一下,莫非此地诡异的气场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性?
默念净心神咒,左穆吐了一口浊气,这中条山的恶念太重了,白家的事情解决之后,一定要找到根源,除了那个恶念的根源。
此时左穆倒是有九成九的把握,此事必然和穷奇有关,除了穷奇,还有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可以影响人的心性?
左穆深吸一口气,将晕倒的白世燕抱回房间,给她扎了一针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然后拎着药房抓来的药,到灶房给清玄煎药。
白家的灶房,左穆可不是一次到访过了,上一次自己带着隐身符,这一次可谓是熟门熟路,左穆麻利的找到煎药的锅子,将草药放在锅子里,舀水,然后放在炉子上煎煮,过了一会儿,药香慢慢弥漫开。
过了一会儿,灶房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左穆回头展颜,是小食。
此时小食的表情沉重,眼睛喷出了火,他手上似乎粘着什么东西,左穆皱眉问道:“怎么了?”
小食冷笑,“这白家果然有古怪,你看这是什么?”
小食伸出手,指尖有些白沫,左穆握着小食的手,将他的指尖放在自己鼻下闻了闻,然后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怎么是……这东西怎么来的?!”
那白沫正是中国乃至世界都严厉打击的东西——罂粟种子加工而成的粉末,俗称大烟。
从中国近代史的开端,鸦片战争起,毒品的危害几乎是众人皆知,这东西绝对不能碰,只要一沾,就是家破人亡。
左穆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因为他不止一次见过被毒品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瘾君子,瘾君子毒瘾发作,六亲不认,吸毒可恶,可是贩毒的人更加可恶,无论他有什么理由,将毒品传播,流散到各地,都是一种罪无可恕的行为!
地府对前世贩毒的人,绝不姑息,处罚极其严苛,贩毒之人,死后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日日受油锅煎炸,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因为他手中不止一两条人命,而是成百上千条的亡灵。
小食双眸森冷,“我从白世亮的房间里找到的!他刚从戒毒所里出来,竟然在他的枕头里发现了这些粉末。”
怪不得白世亮一次有一次戒毒不成功,在枕头上撒上毒品,这些粉末会通过鼻腔和嘴巴的呼吸,重新进入白世亮的身体,本来戒毒的人,对毒品的抵抗能力就比平常人弱,如此一来,只要白世亮躺在床上就会重新染上毒瘾。
好狠的心,好毒的计谋!
人心,竟然比鬼怪更恐怖!
左穆皱眉,“除了枕头里,你再到处找找,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脑子里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左穆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看着愤恨不已的小食,“你闻闻,厨房里除了药味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小食身体一震,“你怀疑了谁?”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左穆冷笑,“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咱刚来白家的那一天,我听到白世亮训斥他,说饭不好吃,你四处找找,看看调料一类的东西,有没有大烟壳……他一个山西人,鲁菜做得这么好,是咱们喜欢吃,还是别的原因……哼哼!”
小食努力回想当日场景,瞪大了眼睛,诚如左穆所说,白世亮当日,一口当地菜都没有吃,山西的面食如此丰盛,甚至说天下第一绝,那人的手艺还那么好,如此说来……
“他怕我们吃出问题,回头追究这件事会查到他的头上,所以那天做饭他没有放东西,第二天我们根本就没有跟着白家人吃,晚上他给我们单独做得宵夜……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没有想到我竟然走眼了!”那样深情的给妻子喂饭,那样体贴呵护,若是事实真是如此,这个人骗术可谓是天下第一。左穆怒极反笑,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下耍花招,是该说他胆子大,还是说他运气不好?
小食拍拍左穆的肩膀,左穆极其厌恶毒品这类东西,在清玄之前,左穆也曾经遇到过一个修行的好苗子,大约民国时,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在法术上,他远比清玄天赋要高,近代道家玄学凋零,修成正果的人越来越少,这个孩子左穆很看好,可是没有想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孩子竟然背着左穆偷偷去烟馆,左穆费劲心力让那孩子戒毒,没有想到那孩子再次染上了毒瘾,一个好好的苗子就这么废掉了,后来,那孩子因为吸食大烟过多中毒,死在了烟馆里。
那是小食第一次看到左穆那般生气,竟然一把火将那个烟馆烧了,并且连夜赶到烟馆老板的祖坟那,给他家祖坟风水动了点手脚,后来那人死在了禁烟的军阀手里,死相极其可怖。
“冷静些。”小食沉声说道,“就算你猜到是他又如何,现在咱们手上没有证据,只能靠猜测,我们盯紧了那个人,防止他再做出什么事情,白世燕房间的事情恐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左穆点点头,此时他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愤怒,“这一次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