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浆糊 (下)
此时虽然才不过中秋前后, 但一早一晚也有些凉了,因此宴会的地点是在一个水榭处。
四周有墙壁遮掩, 窗户也用碧纱罩住了,但就算这样, 还是有点凉意,而那些人在水榭外,就算是服饰华丽的,其实真穿在身上的却不多。高平听了宁王的问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真耐寒。
“说来惭愧。”她回过神,先笑了笑才道, “在下一直体弱, 对这些,却是不懂的。”
她这话一出,下面人纷纷大骂无耻,这也能扯到体弱上?就算你真的体弱, 身体不行, 难道连思想也不行?或者你根本就是不行?
因为这个,还真的有人怀疑,高平是不是这方面的有什么问题,她又一直没孩子,当下就有人看她的目光有了几分怪异。
“岁安却是误会了,这要品茗佳人自然是要从多方面的,我家中这几位, 虽然粗鄙,却也算是有些特色的,今日再坐的又都是一时才俊,这样,我出一个花头。”
她说着,浑身上下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玉佩:“这块玉虽说不上怎么名贵,但难得的也跟了我多年,今日就作为花头,在坐的每位,或诗或词或画,不拘形式,只要是和前面的几人有关即可,各位的东西出来,由岁安来点评,但凡由岁安说一声好,这块玉就是那人的了!”
这话一出,在坐的人都有些骚动,虽然宁王说那玉佩不名贵,但能让她带到身边的,又怎么会是普通货色?
更何况,虽说现在陛下有了皇女,但毕竟年幼,宁王依然还有机会,再退一步,就算真的没了机会,陛下归天后,顾命大臣又会有谁?
也许不会有宁王,但王梓山是一定会有的,而王梓山和宁王又是什么关系?
当然这些都太遥远,在目前来说,最最实际的,得了这么一块玉佩,带出去那也是极有面子的。
宁王这次找来的,大多是新党寒门士子,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存在什么站位的问题,对于站错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大雁不以言论杀人,有了功名,只要不是谋反,最多也不过是流放,当然,她们也不认为自己会站错位。
因此此时更多人除了摩拳擦掌外,想的就是让高平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来点评……
高平哈哈一笑:“也不用各位才俊费脑筋了,乐思,咱们将玉佩收了就走人吧,今日得了殿下的这个玉佩,却也是够本了。”
这话一出,顿时就有人笑了起来,宁王也笑道:“比还是要比的,但我却不信岁安会如此不公道,我早听人说,和岁安做生意,最是放心。”
高平摇头道:“做生意我自然是公平的,因为若不公平,下次就没人和我做了,但这个点评的事嘛……恐怕我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次,这么一锤子的买卖,却是不能错过呀。”
宁王大笑:“好,那我就来看看岁安怎么做这一锤子的买卖!”
高平也跟着笑,心中却更为警惕。宁王非要她做这个点评是为了什么?就算她今日真的偏心到家了,闭着眼睛非说高乐宇姐妹的诗词出色,明天最多也就是得一个贪财的名声。
这名声她早几年就有了,今天就算再多上一个,也没什么。
她在这边想着,那边宁王已让人忙碌开了,仆人捧上笔墨纸砚,当下就有心显示自己文思的人开始挥笔。
而在窗外的那几名男子,也随着音乐,不断的伸臂曲腿,展示着自己。高平看了那些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反而不断的扫视席上众人。
此时已经有人好了,就有一个使年过来,将那人的纸收了上来,送到宁王眼前,宁王一摆手,那张纸就直接挪到了高平的面前。
高平看了一眼,只见那纸上是一首诗,文笔绚丽,用词讲究,字也是极好的,不过与其说是夸赞那些美人,不如说是夸赞宁王,连带着也拍了下高平的马屁。
高平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正垂眉喝茶,一副宁静致远的样子。
“这倒是一个妙人。”
高平心中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之后,其他人的东西也纷纷送了上来,有作诗的,有作词的,画也有一两副,不过却极少。
毕竟时间仓促,要画出好画,却是极考验功底的,而且比起作画,诗词也更受文坛上的青睐。
画工极好的,最多也不过是入到翰林院专门为皇家作画。但若是诗词上出色,却可以名满天下,甚至以此做官,因此大雁的文人虽然琴棋书画都会有涉猎,但一般都会在诗词上更下一点功夫。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在坐的也没有什么天之骄子,就算有一两个出色的,也只是相对而言。
包括高乐宇高乐思也只能当的上平平,相反倒是李如蓝送上来的一首小令很有特色。
最后一个送上来的,却是林开云的,她的却不是诗词,而是一幅画,画的就是最先那个穿碧纱的。
虽然只扫了一眼,但因为是第一个,高平对这人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人几乎没有什么装扮,黑发直垂,左手腕上带了个银镯,然后就是层层的碧绿色的纱衣,看起来是极厚的,但是又仿佛透着光。
可以说达到了欲露还遮的境界,高平虽然不贪恋男色,但也知道这样的男子是极为诱人的。
而在林开云的笔下,这男子更多了一份清艳,就仿佛这样的诱惑下,还有一分委屈。
几分艳丽,几分羞涩,几分委屈,无论男女,在□□方面都可以说的上是通杀了。
因为高平一直看这幅画,就有人上了心,当下就有人道:“早就耳闻林家才女的名声,当年一首《望江南》天下闻名,本以为今日能再见佳作,却不想……林家姐姐,你这却是不对了,虽说你的画也是极好的,但在殿下面前,却是要拿出最好的啊。”
这话虽然是句句夸赞,却可以说的上是诛心了。
林开云脸色一黯,看了眼高平,这才道:“殿下面前我自然是不敢藏私的,但林某才思枯竭,实是得不出更好的了。”
“林姐姐的才名谁人不知?若说这话,却是令我们要如何自处?”
林开云前几年风光,虽说不上飞扬跋扈,却是目下无人的,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只是她被贬官后,一直缩在家中,众人也找不到机会,今日见到,哪会轻易放过?
因此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口,直把林开云挤兑的只能说不敢,看起来,却也是有几分可怜的。
“岁安可有了定论?”
过了一会儿,宁王开口,这声浪才算是小了下来,不过对于那些声音,宁王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态度。
高平也当做不知,此时听她问了才道:“若说诗词,当属李探花的这首小令更为出巧,但若说画作,却是我家大姐的这幅画更出众了。”
这话一出,当下就有几个人脸色有异。
高家和林家是姻亲这点众人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们也都知道林开云得罪了高家,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的,但只看她在家赋闲一年,也可看出,最最起码,她和高家的关系并不好。
也因此,刚才众人才没有顾虑,但此时听高平这句话,倒像是还认这个亲戚?其实高平一千一万个不想认林开云的,但是她再不想,林开云也是林若鸿的姐姐。有什么矛盾,他们私底下做些动作也就罢了,但若说要让其他人看笑话,就大可不必了。
宁王笑了两声:“岁安这次却不是要把这玉佩拿回高家,却是要送给林家呢!”
高平摇摇头:“我倒是真想,但是,真还要让我点评的话,我还是认为李探花的这首小令当属第一。词句虽平常,却是在普通中见功夫的。”
李如蓝描述的也正是那个裹轻纱的少年,她的词句并不华丽,却和林开云的画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王看了高平一眼,笑道:“我就说岁安是个公平的!”
高平装着遗憾:“众目睽睽,不好下手。”
宁王大笑,众人也都捧场的跟着笑,林开云感激的看了高平一眼,高平只装作没有看到。
宁王挥手,就有人用托盘将那玉佩送到了李如蓝面前,李如蓝先谢了宁王,又谢了高平,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下又喝了三杯酒这才坐下。
然后收拾东西,重新开席,之后说说笑笑,不说朝堂,就连生意上的事,宁王也是绝口不提,倒是高平,一直小心谨慎着,听一句话,都要反复思忖,深怕一不小心就掉入了陷阱。
但是一直到席终,宁王都没有说什么,送行的时候,虽说了以后要经常过来之类的话,但都不过是场面客套,并没有一定勉强的意思。
高平来回分析,也没找出其中的陷阱,不由的怀疑宁王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吃一顿饭?
还是说她认为吃这一顿饭就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一路上,高平都在想这个问题,一直到看到了高家门这才放到一边。甩甩头,觉得这顿饭吃的真是费脑细胞。
刚进了门,那边就有管家对她道:“小姐,宁王送了个人过来,已送到老夫君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