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启请，卤簿已备。

御驾将亲征。

亲近的皇子们，趁着最后的闲暇，聚在了一起。

年纪小的几个平日里无忧无虑、欢欢喜喜，临到分别，却偏偏生出了几分不舍与眷恋。

胤k胤m左右揪着胤t的手，一脸严肃地叮嘱衣食住行。

眯起眼睛，胤t强忍笑意，问道：“这些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胤k粲然而笑，从前襟里掏出一叠小纸条，得意地道：“刚才弟弟与额娘探望五哥，弟弟留了个神，让人把额娘的话全部写下来！八哥你要收好！弟弟看着可管用了！”

胤m不住地点头应和：“宜妃娘娘好生厉害！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我睡了一会儿醒来，宜妃娘娘还没说完……九哥，你干嘛踢我……”

胤祚胤对看一眼，围着胤g。

胤念叨着胤g的玩具棋戏。胤祚为哥哥的离去略感失落，却很快挺直了背，哥哥们都走了，自己作为兄长，更需要有个做哥哥的沉稳样子。

胤祯望望八哥、又看看四哥，垂下脑袋，却见自己两手空空，心有遗憾：“十三哥，哥哥们就要走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些东西？”

“别送，”胤祥嘟着嘴，轻声道：“媳妇儿才送东西呢！”

“呀？！”胤祯蓦地惊叫一声，赶紧凑近胤祥，纠结着小声问道：“怎么办？我昨儿才送了八哥一只小灵猿笔格……还能……能要回来不？”

胤祥蹙眉，从容地拍拍胤祯的肩膀，认真道：“没事，八哥还没成亲，你送东西不亏！”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立即下屈打千。

胤i着石青色常服，右手牵着半大不小的胤i，施施而来。胤i皱着一整张小脸，不快不甘，一步一步地跟着。

见此状，胤t哭笑不得。

小十二体弱多病，亲母身份尴尬，再加上几年前佟皇贵妃的逝去，自己随御驾出征的这几个月里，说小十二是无依无靠也不为过，所以才特意请胤i稍稍照看一二。

不想，胤i倒是兴致颇高，胤i却是百般不愿。

“八哥！”胤i暗里使劲地想抽回手，却动弹不得分毫，胤i气鼓鼓地跺脚，遥遥望向胤t，再喊一声：“八哥！”

胤i浅扬唇角，微微颔首，道：“八弟放心，本宫自会好好照料十二弟。”

胤t轻叹，二哥这是在和小孩子较什么劲。上前轻拍胤i的脑袋，胤t弯腰凑到胤i耳际，笑道：“不要紧，你二哥吃软不吃硬。”

“八哥……”胤i眼泪汪汪地瞅着胤t，睁大水润乌溜的眸子，颤着声喊道：“八哥……你……你要早些回来！弟弟……弟弟等着你！”

胤t忍俊不禁，伸手用力刮了下胤i的鼻子，微嗔道：“别装了，你八哥可是软硬不吃。”

胤i嘴一瘪，吭吭唧唧地凑到胤t怀里。

兄弟几人一一话别。

时辰终究是到了。

胤t安慰地拍拍胤i的脑袋，方才放开，将要出发，胤t缓缓开口，似是劝告又仿若呢喃：“戒骄戒躁。”

胤i莞尔一笑，牵起小十二，从容转身离去：“好。”

沐浴、更衣、登舆轿，行幸仪仗。

王公于丹陛上，百官于丹墀内，皇太子领众人送驾。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四者执净鞭厉响，天戈万里下风霆。

销金龙纛十，销金龙小旗十。双龙扇六，单龙扇四。手执大刀者、手执弓矢者、手执豹尾枪者、手执荷殳戟者于前。侍殿前曲柄黄盖，十六人抬圣上轻步舆其后，拂尘、金炉、香盒、金瓶、金椅、金杌其近。亲军、护军千人在其旁。字纭9肺尽缥尽19裎厩嘶て渲堋

卤簿由西直门到西安门。

胤t遥看京城，圣驾临近，百姓跪迎，商铺挂帘。圣驾渐远，人头攒动，热闹哄喜。一时间，这御驾亲征的态势倒是有几分节日的喜庆。

对于此次出征，胤t并无特别的紧张与兴奋。

若不是噶尔丹已陷入困境，大清胜利有望，康熙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领绝大部分成年皇子随军出征。

军功多由西路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所立。

而且，前有胤a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后有胤祉领镶红旗大营，胤g领正红旗大营，胤祺领正黄旗大营。就连仅仅大胤t七个月的胤v也被任命领镶黄旗大营。

胤t再见自己，两手空空，两袖清风，无权无实，不过是领个助皇帝理军务的虚衔。

胤t冷冷嗤笑。

一如前世本也没什么……

可偏偏，前世，说的是皇帝护幼子，道的是慈父与孝子！

今生，早已父子寡情、父子恩绝！

同样际遇，两世相较，则更加冰冷刺骨，荒唐可笑。

那人，这辈子同样的做法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单论行军之途，少则一月，多至二月。

这么一来一去数月的时间，待在那人身边随时应召……

一想至此，胤t牙关渐紧。

黑夜将至。

卤簿停于郊外行宫，皇帝夜宿。

胤t方罢歇息，便有内侍通传。

“八爷，皇上召见。”

胤t冷哼。不错，倒是爷比前世越发长进了，还得随叫随到。

多盏烛火点燃，圣上行宫宽敞明亮。

胤t入内之时，康熙正在阅读书籍。

“胤t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未抬头，仅淡淡一声：“坐。”

环视四周，唯一空着的座椅在康熙案几之前，胤t微微蹙眉，撩袍缓缓坐下。

父子不相见、无所言。

放下手中之书，康熙轻瞥一眼胤t，复又拿起另一本书，继续阅读，良久，康熙缓缓开口：“案上纸笔，写。”

胤t眯起双眼，深吸一气，才淡然开口：“所为何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康熙抱书，不抬眼、不斜视，冷静地道：“反省。”

胤t蓦地咬牙，片刻，浅浅抿唇，继而执笔而书。

不过须臾。

康熙放下书籍，随意扫视胤t刚刚写下的一行汉字，唇角弯起了些许弧度，道：“朕看不用了。”

“华亭董其昌书法，飘逸空灵，风华自足，朕看着也适合你。”从案边拿出名家书帖，放到胤t眼前，康熙严肃道：“字如其人，不先将书法精进，何论其他？”

胤t攒额蹙眉，猛地抬头直视康熙。

康熙一个偏身避开胤t视线，唇边弧度更甚：“就在此动笔……也省的你花功夫寻人代写，费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