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旨下达之后,新月就要开始备嫁了,但她首先要做的,是去潭拓寺祭拜父母的牌位。太后知道她纯孝,自然是应允了。新月没有带上吵着也要跟去的克善,只是带着云娃以及一些侍卫就出了宫。
潭拓寺的主持已经认识了新月,自然事先清了场,为她专门准备了佛堂。
新月知道在婚前,她没有什么机会再来看望自己的亲生阿玛和额娘了,如今她晋封和硕公主,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女儿,她的阿玛和额娘已经是皇上和皇后了。她怀着最为虔诚的心情,在父母的牌位前跪倒,深深地磕头,希望父母和哥哥早登极乐,保佑弟弟能重振端亲王府。
至于她自己,她想她也许永远不会爱上她的丈夫,但她会做到一个贤惠的妻子,如同雁姬一样,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事情,一辈子相敬如宾,甚至为他纳几个喜欢的女子……
擦了擦微湿的眼角,新月站起身,转身走出了佛堂,没有回头。
“格格,不,公主。”云娃见她出来忙迎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没有红肿,才松了口气,忙帮她披上斗篷,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新月嘴角挂着淑婉的笑容,端庄的走着,刚到寺门,就听到外面喧哗的声音。
“尚大哥,这一顿喜酒可是不能少了啊,我们今天必须不醉不归!”这个豪爽的声音之后,是几个应和的声音。
“好,咱们兄弟多年没见,本就该乐呵乐呵!”一个清朗的声音含着笑意说道,那清润的音色让人听着就容易产生好感。
“呵呵,还是尚兄弟够义气。你什么时候回广东?我们兄弟可是一定要来送行的,等你再回来啊,可就是新郎官了。”打趣的说法引起了一阵大笑。
新月一怔,她已经可以猜测出门外人的身份平南王之子尚之隆。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羞涩还是尴尬,下意识的调转脚步就想离开。
正在这时,尚之隆一行人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而云娃也因为新月突然的转身而心生疑惑,立刻就叫了出来:“公主,您去哪?”
这一声公主,立刻引来了那一行人的注目。
新月只好暗地里瞪了云娃一眼,态度端庄的转回身体,目不斜视的向庙门走去。本想装作不认识尚之隆,却不料对方在看到她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和顺公主。”
他身后的人恍然大悟,忙跟着跪倒。
新月一声轻叹,镇定的站在原地,看着俯身跪倒的众人,如今她若是急着走反而显得尴尬了。“平身吧。”轻声说着,新月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他们,却着重看了看尚之隆。
如今满清入关不久,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防,婚前男女私相授受是不行的,可偶遇却没人能说些什么,尤其两人已经有了婚约。尚之隆身为汉人,是极为懂规矩的,身体站的笔直,但目光却没有集中在新月身上,这让新月自在了许多。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规矩的低垂着头,没敢随便乱看。
尚之隆面目清俊,年岁虽不大,但眼神稳重坚定,并没有少年的浮躁,明明年岁相近,但骥远与之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只是他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有些清瘦,更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
只是淡淡一扫,新月就收回了视线,带着云娃举步离开了。
“公主,那就是……额驸?”直到到了马车上,云娃才兴奋的凑过来,小声的问道。
新月也没有责怪她,因为此时她的心中也起了一丝波澜。她本以为自己会不在意的,无论是嫁给什么样的人,她已经认命了。可毕竟是终身大事,她怎么可能一点期盼都没有?今日所见,尚之隆也许是个不错的人吧,至少不会像努达海一样……
“公主,额驸看起来很好,你一定会幸福的。”云娃真心的为新月高兴,她是个忠心的下人,全心记挂着的只有自家主子,原本担心那素未谋面的额驸不是好的,可如今一看,是一表人才呢。
“谁知道呢……”新月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努达海曾经那么爱她,最终又如何了?她不敢相信爱情,却又忍不住期盼,但即使有婚姻的束缚又能怎样,努达海是怎么对结发二十年的妻子的,她记得清楚。曾经,她为他维护自己的举动而感动,可如今换了角度思考,她只觉心寒。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只是奢求,这是新月在死后才终于明白的道理。
主仆俩在这谈话的时候,另一边尚之隆一行也炸了锅。
“天啊,那就是和顺公主?真是……”一个壮硕的青年挤眉弄眼的推了推尚之隆,笑的十分欠揍。
“兄弟,好福气!”另一个少年也早没了刚才规矩的模样,笑嘻嘻的拍着尚之隆的肩膀:“真是命好啊你,这么好的公主,啧啧!”
尚之隆绷着脸斥道:“别胡说,传出去对公主的名声有损!”话是这么说的,但眼角流露出的喜色明显昭示着他的心情不错。他的朋友们自然是了解他的,收了嘻嘻哈哈的胡说,但仍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羡慕,那样的佳人就便宜了这个小子。
尚之隆身为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自小便早慧,他很清楚自家的处境。藩王,说着好听,但实则尴尬,没有一个皇权集中的政权容得下藩王的存在。尚可喜也是明白的,所以将如今还没有正妻的儿子,送到了京城。
虽然如今的皇上宣称“满汉一心一德”,但尚之隆却清楚皇上对汉官的态度总是反复,所以他对自己这明显的政治婚姻不抱有太高的期待。后来皇上为他指婚和硕和顺公主,他自然打听得到这个公主是端亲王的遗孤,只有一个弟弟尚存,压根没有什么势力。所以他对这个婚事说不上满意,也谈帮不上失望,只是完成一个父亲交代的任务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和顺公主竟是这样的清丽佳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也看清楚那清秀非凡的眉眼间淡淡的温婉以及娴静,没有皇家女儿的高傲,却也不失了皇家的威严,高贵却不冷漠,如同洁白的茉莉,淡雅却不孤傲。
他突然就觉得婚期定的实在是太晚了!
天色已经临近傍晚,空中的乌云突然不知从何处翻滚而来,浓密的将本就不算明亮的天空遮得严实。乌云压的极低,浓重的带有极强的压迫感,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雨将要来临。
“快些!”跟在马车周围的侍卫吩咐车夫加快速度,赶在大雨落下前回宫。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也不例外,骤起的风掀起了马车的布帘,卷进了带着水气的冷风,让新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云娃忙帮她拉拢了披风,但由于没料到天气的突变,并没准备厚一点的衣服,如今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冷。
“没事,一会儿就到了。”新月安慰着有些愧疚的云娃,顺着掀起的布帘看向路边。原本路边的小摊贩全部都跑走了,留下的灰土随着冷风飘扬起来,四处分散,新月忙拉上布帘,将灰土挡在了马车外。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毫无预兆的急停,让没有准备的新月和云娃齐齐向前栽倒。云娃反应很快的将新月挡在自己身上,自己却狠狠撞了胳膊一下,疼的直吸冷气。
云娃扶起新月坐好,看到她无碍后,生气的就要去开马车门:“这是怎么赶车的!不能看着路吗!”
“公主,请您坐好。”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在呼啸的风声中,隐约还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听到几名侍卫的喊声:“保护公主,有刺客!”
“什么?!”云娃惊呼,忙紧紧拉住新月,将她护在身后,自己面对着马车门。可随后,就听到兵刃交接之声从四面传来,显然他们已经陷入了埋伏之中。
“怎么,怎么回事!”云娃惊慌极了,她见过最大的阵势也不过是随着新月从荆州出逃时,遇到的几个反贼,但如今她们在马车中动弹不得不说,听声音就知道对方的人数绝对有十几个之多!
“别怕,坐到中间来。”新月虽然心中也害怕,但总算镇定的多,拉着云娃做到马车的正中央,远离四周。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弓箭,只希望她们别靠的边缘太近而被伤害,那些侍卫们能顶住对方的袭击。
“格格……”云娃吓的几乎要哭了,抓着她的手,声音都在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啊?”她四顾着,却不敢向外看,只能拼命抓紧新月的手,甚至连称呼变回去了都没注意到。
“我也不知道。”新月摇摇头,她进京就在宫中,哪里有机会与人结仇?若说有些不快,也只是他他拉家,但她认为他们不会蠢到刺杀和硕公主。绞尽脑汁,新月真想不到会是什么人。
主仆俩再没说话,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更大的风声掩盖了战斗中偶尔的几句说话,让她们甚至无法分清敌我。正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破空而下,在半空炸开了一声巨雷,大雨立刻滂沱而下。
于此同时,几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直奔马车而来。守在马车旁的侍卫忙挥剑劈开,但箭矢太多,一支直射/入了车夫的胸口,冲力将他从马车上带到了地上。另一支断箭被削掉了一半,去势不减,却略微换了方向,正戳入了马的脊背。
“嘶……”骏马一声长嘶,扬蹄而起,剧痛之下居然发疯般的狂奔起来,拽着身后的马车不顾一切冲破了刺客的包围圈。一些躲闪不及的刺客和侍卫都被马车撞到,而当他们想要追上马车时,雨幕之中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