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明旭想得不一样,王天生对那张神秘的照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的关注重点在其它方面。
“吴博士笔记里有字母表?”他感兴趣地追问,“是什么样的?”
“我从安期手里倒着看的,”唐明旭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英文字母、大写、不规则排列,横竖都没法拼成单词。”
王天生沉吟了片刻,不确定地道:“听起来像是密码表。”
“什么?”唐明旭头痛地大叫,“不可能!你以为是拍电影吗?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出现那种东西!?”
“很有可能。”王天生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冷静自持,他甚至飞快地排除掉刚刚那点不确定,“现实生活中也不该出现疯狂科学家和异能,还有什么?翅膀?”
唐明旭□□一声,克制着自己不把脑袋往路边的树身上撞。
“把电话给曹安期,”王天生不耐烦地催他,“你在压力面前还不如一个女人。”
奇妙的,这句充满嫌弃意味的话反而让唐明旭平静下来,他噙起一抹苦笑,低声道:“虽然你性别歧视了,但事实上,科学早就证明,女性确实比男性更能承受压力,她们比我们更有毅力在苦难中坚韧地存活下来。”
“天生,”他喃喃道,“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忍不住要去想……那是张老照片,照片上的人甚至比我现在的岁数还要年长……如果那是我,而我又是谁?”
“当然还是你。”王天生听起来愈发的不耐烦了,隔着电话唐明旭也像是能看到他睥睨不屑的眼神,其中还隐约露出一丝诧异,无声地叫嚣着:“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你们怎么能把自己沦落得像泥巴一样实心眼,居然会被如此简单的问题难住!”
“你父母生你的时候经过你同意吗?你有权利选择你的家庭吗?你的血统,你的亲人,你的籍贯,你的国家,你所受的教育,你第一门母语,你最初来自何方最终归属何处……”他一口气数出长串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锋锐的铁钉钻进唐明旭的耳朵里,沿着血流冲刷而上,无情地穿透他的大脑。
“相信我,”王天生冷冷地道,“我们都没得选择。”
“所以就算你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另一段适应的过程,至少你现在不需要喝奶换尿布,知足吧。”
“行行,我知足,我错了还不行吗?”唐明旭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先跟女人比,然后是婴儿,再不阻止他谁知道还有什么对象等着……
“把电话给曹安期。”
唐明旭答应了,长出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块垒消掉了许多,转身走向如大型猛兽般伏而不动的丰田陆巡。
他刚要伸手去拉门,“砰”一声响,吴兆跳下车,车门重重地往外弹开,差点就和他迎头撞上。
“小心!”唐明旭及时退后半步,车门从他鼻梁前险之又险地擦过,吴兆也像是愣了一下,维持着落地时双腿微蹲卸力的姿势,满脸怒容,僵硬地看向他。
两人有点无措又有点尴尬地对视了半秒,车门缓慢但坚决地自动向内合拢,“砰”,一只手从内侧撑住它,曹安期探头出来,疲惫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的还要闹脾气,就不能懂事点?”
“我同意。”电话那头的王天生心有戚戚地加入进来,第三次郑重其事地重复,“把电话给曹安期,至少她没那么蠢。”
…………
……
两个男生又回到前排,现在是唐明旭开车,吴兆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位上生闷气,曹安期懒得问他们要去哪儿。
白色翅膀怯生生地绕着她打转,似乎有点替本体不好意思,又有点怕她生气,不像往常那样熟络地趴上她的脑袋,而是垂下一点翅尖,用羽毛柔软的梢头拨弄她的马尾,曹安期不得不每隔一会儿就反手到背后拍开它。
“你这样说的话,”她拿起笔记本竖着看,又打横了看,“确实像是密码表。”
用密码来传递信息也非常符合吴博士的风格,她喜欢搞神秘,还极端戏剧化,反正整件事已经似极了谍战大片,也不差这一条。
“不会是太复杂的密码,”王天生提示她,“就像7521只是个储物柜号码那样,吴博士并不过分高估我们的智慧。”
他的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曹安期失笑,手指试着按字母表打字,这是她首先想到的最简单的密码。
不是,那些字母既不是拼音简码也不是五笔代码。
“试试栅栏密码,”王天生解释道,“两栏那种,把每句话的字母去掉空格排列,然后按奇偶数分组。”
曹安期依言验证,过了一会儿,否定道:“不是。”
“希尔密码?维吉尼亚密码?不,不可能,那太复杂了,不是我们短时间内能解开的。”王天生的声音通过电话公放出来,车厢内几个人听得面面相觑,唐明旭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怕死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密码学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就在五分钟前,”王天生冷冷地道,“因为我会百度。”
唐明旭:oo
曹安期微笑,吴兆猛然撇过头去,但她能从前座的空隙里看到他耸动的肩膀,忍不住松一口气。能笑就好,能笑就说明他对他们这个小小的集体产生了归属感,她希望他总有一天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吴博士一个人会关心他,能让他感觉像一个家。
“移位密码呢?”她提议道,是的,她也会百度。
“可以尝试。”王天生同意道,“用字母表往前或者往后的字母代替原字母,如果能了解吴博士的书写习惯就更好了。”
“吴兆!”曹安期突然叫,看到前座的大男生在她点名时僵了一僵,整个肩膀都绷紧了,如果他还留着那对乌木般的黑色翅膀,此刻一定从飞羽到肩羽的每一片羽毛都蓄势待发地耸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身暗器、飙射而出。
“什、什么?”他转过头来看她,面无表情,两只通红的耳朵和过于发亮的瞳仁却出卖了他,晃眼间还能看到他身后急巴巴摇动的尾巴。
饶了我吧,曹安期想,翅膀还没够呢,尾巴就算了。
“吴博士有什么幸运词吗?”她没有提及任何无关的事,严肃正经地问道,“或者幸运数字?”
吴兆好像有点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同样严肃正经地回答:“七,她经常说起,她的幸运数字是七。”
曹安期一怔,那头王天生先叫出来:“我太蠢了,早该想到,7521的7!”
是的,她想,就是你了!
7521的“7”。
…………
……
她只试了一次,字母表第一位数字是f,所以她选择后移七位而不是前移七位,后座的杂物里居然有支防水笔,她翻开笔记本的空白页,把破译后的字母挨个写上去。
第一个逻辑通顺的英文句子出现,所有人,包括王天生都发出小小的欢呼声,曹安期大受鼓舞,一口气把整个字母表译完。
但等她清了清喉咙,试着把破译后的整段话大声读出来,却在读出第一个词,目光掠过第一个句子后就噎住了,让三个男生大惑不解。
“怎么?”王天生敏锐地问,“又错了?”
“不,”曹安期苦笑道,“我敢肯定它是对的,我只是不明白,吴博士留下它,还用密码保护是图什么……”
她没有再卖关子,快速念了一遍英文,然后在男生们仍然不解的目光中叹了口气:“是不是听着很耳熟,我翻译一下你们更耳熟。”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曹安期无奈地道:“据我所知,这段话出自《圣经》,是西方人婚礼上常用的誓言。”
唐明旭□□了半声,吴兆紧紧地闭上嘴,转过脑袋用后脑勺对着她,曹安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她又说出对吴博士不礼貌的话来。
王天生却出乎意料的镇定,只道:“至少是个好的开始,看看见月寺储物箱里那个册子,如果我没猜错,应该用的是同样的密码,那上面总该会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曹安期依言抖开那张裹在册子外面的丝绢,就在这辆驶往不知名方向的车中,翻开那本装满他们所剩无几希望的薄薄小册子。
很幸运,王天生是对的。
他总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