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府的路上,珞琳拉着雁姬的手,母女俩相对无言。
雁姬怔怔的坐在那里,心情十分沉重。。
从新月格格和努达海二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俩八成已经有了某种不能说出口的默契。自己快四十岁了,对于情啊爱啊也看清了,只是如果努达海和新月格格的事情吵嚷了出来,自己的一双儿女该怎么做人呢?
“额娘,有一句话儿,女儿不知道该问不该问?”犹豫了半响,珞琳轻轻地对雁姬开口道。
雁姬回过神来,爱怜的摸着女儿的头发,微笑道:“你这个丫头,跟额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问吧!”
珞琳就鼓起勇气,凑到雁姬耳边,用着她们母女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道:“额娘,你最近,和阿玛的关系怎么样呢?”
“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雁姬强笑道:“什么怎么样?小孩子家家的,倒管起大人的事儿来了。”
珞琳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她握紧雁姬的手,着急的说道:“额娘,我今天听到莲珠格格讲荆州时候的事情了!她虽没有明说,只是说阿玛对新月怎么怎么好,新月又是如何如何感激。可是话里话外的那意思…好像,好像是在提醒我要小心阿玛和新月!”
雁姬心里一惊,不由脸色苍白的看向珞琳。
“方才我在坤宁宫冷眼瞧着,这新月格格,竟像是想要讨好我们一样!口口声声的叫着阿玛的名字,这样根本不符合常理啊额娘!”珞琳越说越气:“刚才,就连五格格都觉得不对,让我回来跟您打听一下,阿玛有什么反常行为没有!她提醒我,要是有反常行为一定要赶紧想办法处理!”
雁姬胆战心惊的揪着手绢,看向珞琳:“什么?五格格都知道了?…可是,可是你阿玛过去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或许是我们弄错了,又或许是新月格格一厢情愿呢?”
“这么说,阿玛的确很反常了?”珞琳满头大汗的看着雁姬,气急败坏:“额娘,我求求你,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之前我很不理解为什么皇后娘娘要给我指派教养嬷嬷,直到我接受了教育才知道,以前我的很多想法都是那么的无知和浅薄!一个还处在服丧期的格格和一个将军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尤其这个格格还是功臣之后,那么,要么,就是将军家破人亡格格远嫁。要么,就是格格死也要嫁给将军,到时候将军夫人,轻则下堂,重则…额娘,那些嬷嬷们给我讲过唐朝时候太平公主的故事!您可不能步薛绍的元夫人的后尘啊!”
雁姬抓住珞琳的手,掌心汗津津的:“五格格说的处理办法,是什么?”
珞琳看着雁姬,极其认真,一字一顿的说:“两个办法,一,弃卒保车;二,笑里藏刀关门捉贼。”
弃卒保车的意思雁姬懂,就是和努达海断绝关系;可是那个笑里藏刀关门捉贼她实在理解不了,于是非常疑惑的看着珞琳。
珞琳就凑到雁姬耳边,叽叽咕咕的说起五格格的办法来…
御书房里,和亲王缠着乾隆谈论紫薇和皓祥的婚事呢,乾隆有些无奈的看着和亲王,只见他警惕的抱着刚挖来的明代老坑端砚:“四哥,这一块砚台你总不会舍不得送给弟弟吧?”
接着和亲王一手搂着端砚,一边又踱到乾隆的书架旁,拿起上面的和田玉鼻烟壶,一脸讨好的看着乾隆:“嘿嘿,四哥~好四哥g,弟弟我的书房里,就差这么一件宝贝就齐活了了!”
乾隆没好气的朝着和亲王吹胡子瞪眼:“对,你干脆把朕的御书房都搬到你们家得了!那样才齐活!”
和亲王腆着脸凑到乾隆面前,笑得十分猥琐:“那…弟弟我恭敬不如从命?”
“蹬鼻子上脸!”乾隆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啪”的敲在了和亲王的头上:“别说朕这个做哥哥小气,前儿个,西藏那边又进宫了一批上好的东珠,待会让高无庸带你去库房,你自己慢慢挑!”
哥俩正说笑着呢,就听外面哭天抢地的嚎叫:“七哥喂,你的手要是伤了可怎么办哟!我怎么跟五姐姐交代哟!”
“外面干什么呐,这么吵吵嚷嚷的?高无庸,你出去瞧瞧!”
高无庸还没回来呢,就听外面传令太监高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乾隆一抬头,就见皇后带着五格格,莲珠格格和十三阿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高无庸和七阿哥,十一阿哥,还有一个五花大绑宫装少女。
“这是怎么说的?”乾隆目瞪口呆的睁大了双眼:“永w,你哭什么呢?”
和亲王十分有兴趣的盯着十一阿哥,这小子太有意思了,简直是他弘昼的接班人啊!不错不错,尤其是那句“七哥喂~”一颤一颤儿的升着调往子上扬,真是颇得自己的真传啊。
十一阿哥胆怯的看了一眼站在皇后旁边向他挥拳头的五格格,刚才他们在门外,已经交流了一下相互的情报,他被五格格不留情面的捶了好几拳。十一阿哥指了指不住挣扎的新月:“回皇阿玛的话,事情是这样的,新月格格今天可能身体不太适应,先是跑到皇额娘面前咆哮了莲珠姐姐,又到御花园去打克善世子。我可怜的七哥,为了保护自己未来的小舅子,不幸也挨了一下。”
七阿哥害羞的笑笑,不期而然的与莲珠感激的目光相遇了。他慌慌张张的埋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耳根都红了,惹来五格格打趣儿的低笑。
乾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新月,最后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把人家一个大姑娘绑起来不是?还这么招摇过世的,毁了人家格格的清誉怎么办?阿尔哈,松绑松绑。”
十一阿哥就振振有词:“皇阿玛,儿臣只是担心新月格格她伤心过度,被痰迷了心窍,做出啥激愤的事情来,所以才让人把她绑起来的。”
五格格见七阿哥从一进门就一直捂着左手腕,担忧的跑了过去,只见他的手上被烫起了一圈小泡。她恶狠狠的瞪了十一阿哥一眼,添油加醋的补充道:“皇阿玛,女儿也觉得新月格格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可是平日看她的样子娇滴滴,不像是这么大胆的人呐,会不会,有什么隐疾,忽然爆发才…”五格格说了一半,看到了一脸羞耻的莲珠,便不再开口,而是凑到她的身边,低语道:“我哥哥虽然比旁人要笨,但他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你瞧,他的人,是你姐姐烫伤的,还是为了救你弟弟而伤——莲珠姐姐,你以后,可一定要对我哥哥好!”
莲珠红着脸,点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七阿哥。七阿哥察觉她的眼神,温柔而又羞怯的笑了笑。
新月刚一得到解脱,就对克善扑跪了过去,一把就紧紧的抱住了他,泪水成串成串的滚落,新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不能成声:“对不起对不起,一千一万个对不起!克善,是姐姐误会你了,姐姐也是迫不得已呀,我肩负着保护你的使命,你知不知道你不好好学习,地下的阿玛额娘都不会安心,姐姐的心也会痛的?你一定可以理解我这种望弟成才的心情的,对不对?”
克善被新月这样惨烈的痛哭又吓住了,奋力送新月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管大家都在,直接扑到了莲珠的怀里结结巴巴,可怜兮兮的说:“姐姐,你看大姐又犯病了…”
以前,老福晋为了防止新月和春姨娘教坏克善,就吓唬他,说新月脑袋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不见别家的格格天天往外面跑?所以,克善一见新月哭哭啼啼的又喊又叫,加上之前的行为,便得出了新月犯病的结论。
和亲王端着一杯茶想要看好戏,结果新月格格一开口,他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就全喷了出来。什么叫人才!这才叫人才!之前管家找的那些哭丧的都太差了,像这个格格才是真正的哭丧行家啊!一向不怎么靠谱的和亲王托着自己的下巴,考虑着下次办生丧,把新月叫过去哭灵的可行性。
“又?”五格格抓住了这个字眼,她眼珠子一转,上前对乾隆说道:“皇阿玛,新月格格虽然得罪了七哥冒犯了将军夫人,但是她毕竟是功臣之后又脑袋有点问题,这一切都情有可原,请皇阿玛不要治新月格格的罪啊!不然莲珠姐姐该如何自处呢?”
新月格格困惑极了,皇上没说要自己的罪啊?为什么五格格要这么说啊,莫非是在向自己示好?
不出五格格所料,乾隆的情绪果然被煽动了起来。
这个新月,看起来是个危险分子啊,平时虽然不着调,倒也是文文弱弱,怎么发起病来这么凶狠?万一伤到了自己的宝贝乌那西怎么办?
想到这里,乾隆郑重其事的交代道:“五儿,你就是心地善良,皇阿玛什么都能依你。但是新月格格身患恶疾,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难保以后她不会泛起毛病来,冲撞起其他人!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听到没?莲珠格格,你和克善,也尽量少和新月格格接触,免得被波及!魏嫔呢?高无庸,你去告诉魏嫔,平时没事的时候,不要把新月格格放出来到处跑!皇后,安排一些孔武有力的老嬷嬷,负责照看新月格格!务必不要让她再次伤人,知道吗?”
想了想,乾隆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新月,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有点不人道,便柔声对新月安抚道:“新月格格,朕可以理解你悲痛欲绝的心情,可是你伤了朕的一个阿哥和世子!所以,朕命令你,以后没有朕和皇后的旨意,你不得踏出延禧宫半步!”
五格格得意极了,悄悄地冲莲珠眨了眨眼睛。莲珠惊奇的看着五格格,心里充满了崇拜。
乌那西好厉害呀...一句话就让姐姐被软禁了哎...
魏嫔这时候急匆匆的赶到了,她一进门就噗通给乾隆跪下了:“皇上,刚才硕王府的皓祯侍卫说,他找到小燕子和永琪了!”
乾隆就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找到小燕子和永琪了?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回皇上的话,就在神武门那里等候!他们说,没有皇上的命令,不敢回来!”魏嫔心里得意极了,回答的也铿锵有力。
乾隆震撼极了,他刚要说些什么,那边和亲王一边磨着指甲一边轻飘飘的开口了:“不敢?他们早干嘛去了啊?一声不吭的走了,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再来一句不敢,真当我皇帝哥哥好打发呀?是吧,四哥?”
“额,弘昼说得对。”乾隆涨红了脸,重新坐了下来:“犯了这么大的错,还敢和朕拿架子?岂有此理!高无庸,你叫人去神武门,让他们赶紧到这里来,朕要好好问问他们!”
“皇上,衣服破了可以补,房子倒了可以盖,东西坏了可以修……只有人心,一旦受伤,好难恢复!这‘伤心’两字,并不是皇上才会!众生平等,大家都有‘心’!‘伤心’过的‘心’,需要‘真心’来修补!皇上,不要怪他们!当初您下令追捕他们,连臣妾,都觉得好寒心好伤心!更何况是这群孩子呢?”魏嫔一脸情真意切的看着乾隆,眼里闪着点点的泪光:“皇上的心里,其实不是早就原谅了那两个孩子吗?”
五格格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魏嫔娘娘,难道说,就因为五哥和小燕子姐姐伤了心,所以皇阿玛就要不顾尊严的去安抚他们了吗?他们伤心是因为他们自己做错了事,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能坦白自己的错误,皇阿玛就不会伤心,也不会怪他们让他们伤心。可是他们选择了逃避,现在伤了皇阿玛的心之后又来乞求原谅,如果皇阿玛不原谅,他们又要伤心——这么迂回婉转的认错方式,让大家都伤了心,既然如此,他们之前为什么还要犯错呢?”
魏嫔被五格格绕的稀里糊涂,无言以对。
新月格格连忙一同跪下,捧着胸口,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皇上,我一直以为宫里是冷漠,不近人情的地方,没想到这里不但有这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更有像魏嫔娘娘这样慈悲为怀高贵善良的人!我被深深地感动了!虽然我不知道小燕子和五阿哥犯了什么错,可是,我知道,皇上您这么大度,这么仁慈,一定会原谅他们的对不对?”
“啊?”十一阿哥装腔作势的挠挠头,看向五格格:“五姐姐,新月格格的意思是如果皇阿玛不饶恕五哥和小燕子姐姐,就不大度不仁慈了吗?新月格格,您不能这么说话呀,古语有言:‘父母在,不远游’。小燕子和五哥一言不发的走了,害得皇阿玛满世界的找他们,难道皇阿玛连责怪他们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儿行千里阿玛也是会担忧的呀!”
新月抽泣着,看着十一阿哥:“我对我刚才用热水泼七阿哥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可是请你用一个宽宏大量的心饶恕我好不好?不要这么针对我好不好?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曲解呢?这里…”新月指着自己的胸口,饱含热泪道:“会痛啊…”
“…”十一阿哥修行明显不到家,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新月,觉得胃液翻腾着上涌。
五格格连忙把他拉到身后,对乾隆娇俏的说:“五儿知道,皇阿玛早就心软了,是不是?皇阿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燕子姐姐和五哥的确有错,不过,他们应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咱们也就不要太责怪她了,适当的说两句就完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不好?”
乾隆找到了台阶,一脸欢快的对五格格道:“乌那西说的很好!就是这样没错!两个孩子,真是把朕气坏了,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是啊,不吃苦,能想着回来么。”和亲王捧着茶杯,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乾隆的脸色立刻又纠结起来。
“不过,皇阿玛,那个富察侍卫真是太讨厌了,有了五哥的消息,不第一个通知您,反而同时魏嫔娘娘,真是太不理解您那满腔的父爱了!”五格格也适时的补充道,乾隆怀疑的看了魏嫔一眼,魏嫔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多话。
在高无庸的带领下,五阿哥和小燕子,灰溜溜的来到了御书房。
“来了!来了!”两人还没站稳,魏嫔就兴高采烈的喊着,抢上前去,拉着小燕子的手,热泪盈眶的说“总算又见到你们了!我每天念着念着,真把你们念回来了,还有点不相信呢!你们两个人都瘦了好多…这一次,苦头吃大了,是不是?”
和亲王瞄了瞄小燕子的肚子,又瞧了瞧魏嫔那副喜极而泣的表情,摇着头:“睁眼说瞎话,分明是胖了…”
五格格一脸笑意的看着和亲王,有五叔在,自己完全不用上了嘛!
魏嫔语塞,小燕子却没有听到和亲王的话,她扑进魏嫔的怀里,热情奔放的喊着:“令妃娘娘,我回来了!小阿哥还好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令妃娘娘了,小阿哥也承蒙老佛爷高看,被接到了慈宁宫。”魏嫔哀哀怨怨的看了乾隆一眼,又低眉顺眼的对小燕子轻声道:“不要乱说话,小心皇后娘娘又要生气了。”
小燕子就恶狠狠地瞪着皇后,一脸桀骜不驯。
皇后也皱着眉头看着小燕子的肚子,低声对乾隆道:“臣妾看,小燕子的肚子…好像不大对,皇上,什么时候把小燕子和永琪的婚事办了?他们早就有了…有了夫妻之实,再不办婚事恐怕…”
乾隆就死死的盯着小燕子的肚子,果然有微微的隆起。他吹胡子瞪眼,大声道:“小燕子,你的肚子怎么回事?”
小燕子往肚子上一拍,嘻嘻哈哈的笑道:“回皇阿玛的话,你快抱孙子啦!皇阿玛,我要告诉你一个大消息,我有哥哥了!我不是孤伶伶的,我有一个哥哥,我的哥哥名字叫箫剑!是一个好伟大好了不起的人”
“箫剑?”乾隆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人名吸引了,他也不顾小燕子之前说了什么,冷声对五阿哥道:“箫剑现在人在哪里?”
五阿哥不明就里的看着乾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皇阿玛的话,箫剑护送我们进京之后,就准备要离开了,可是小燕子舍不得,便买下了原本的会宾楼,给箫剑安家!”
和亲王迅速的站了起来,飞快的看了乾隆一眼,乾隆便点点头。
“皇帝哥哥,我帮你办事儿去,东西这次不拿了,下次连利息一块拿啊!”一边说着,和亲王一边快步的走了出去。
这时候,小燕子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新月,惊讶极了:“你不是之前荆州的那个新月…新月格格嘛?这么巧,你进宫做了宫女吗?”
新月就柔柔怯怯的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微微笑道:“不,我的阿玛战死了,皇上仁慈,让我们姐弟入宫居住。”
小燕子就把目光投向莲珠,指着她的鼻子道:“这个就是新月的妹妹吗?好漂亮呀!长得跟陶瓷娃娃一样美!”
新月的心里又不舒坦起来,莲珠虽然觉得小燕子很粗鲁,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客气的冲小燕子笑了笑。
“小燕子,不要胡闹!”乾隆制止了小燕子的人来疯,他神情严肃地看着五阿哥和小燕子:“小燕子,你确定,那个箫剑真的是你的亲生哥哥?他会不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魏嫔见乾隆问的奇怪,心里一惊,有些惊恐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小燕子和五阿哥,右眼皮猛烈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