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杜冰就再也睡不着，她发现自己总是处于对身边所有重要的人的忧虑之中，朋友也好，爱人也好，可惜她很少忧虑过自己。

威廉的问话让她感到情况不妙，可是……

环顾四周，除了洁白干净的墙壁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年代，没有不必要的摆设。

“呼——”杜冰深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来试图与脖颈上的智能装置联系上。一秒、两秒……数分钟过去，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它是坏了吗？她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力量，甚至无法询问任何人。

在茫然不安中度过整日，最后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杜冰又渴又饿，眼皮像是挂着铅块般沉重，她甚至怀疑自己的态度惹恼了对方，估计他们要把她饿死在这个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源的房间里。

不管她如何猜测，都意料不到最后是雷加斯将军亲自将她带出房间。

这个留着花白色小短胡子的老人，年纪虽大，浑身却带着干练的煞气，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对着雷加斯行礼致敬，杜冰默默看着，却没有说话。

“小姑娘，我们决定释放你。”雷加斯将军坐在他的椅子上，点燃一根手指粗细的雪茄，浓浓的烟雾中，杜冰很难看清他说这话时候的表情。

杜冰挑了挑眉，问道：“只有我一个人？”

“你应该感到庆幸。”雷加斯将军拧起不满的浓眉。

杜冰笑了笑：“为什么？”

雷加斯将军手指在桌上的触摸屏幕上快速敲击了一串密码，“嗖”地一声，洁白的墙壁上弹出了一副画面。

“还认得他吗？”

凌风？杜冰看着躺在简洁干净床铺上的人，心中的愧疚感减少几分，他还活着。

“他是我的朋友。”杜冰如实说道。

“对，他也是如此说的。”雷加斯将军说道，“他与我们达成了交易，条件是释放你，你完全不用怀疑我们的诚意，在这个据点里，没有我的同意，你绝对不能在这个地方自由行动。”

“你是说，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以自由行动？”杜冰心里暗暗一喜。

“是的，小姑娘，你要离开也可以，要留下照顾他也可以。随你。”

杜冰眼睛一转，淡然道：“我留下照顾他。”

雷加斯将军深邃的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心想：那小子果然猜得很准。

一天前。

“我可以帮你们，不过还需要关键人物。”凌风说道。

威廉想起已醒来的杜冰，出声询问：“你是说和这只蝶蚁在一起的女孩？”

凌风点头。

“可她似乎不肯配合我们。”

“我会让她配合。”凌风笑了笑，闭上眼说道，“不过你们要放她自由。”

雷加斯将军伴着脸孔：“我们有很多机密。”

“是的将军，我知道每处研究所都必须保障自己的秘密不会外泄，这是防止魔族对付我们。不过我的意思，只是向她开放可以开放的通道，包括关押那个家伙的地方和这个据点的出口。”

威廉反对道：“不行，如果她逃跑怎么办？”

“她不会逃跑，你让她选择吧，是离开还是留下来照顾我。”凌风眼神黯了黯，“她绝对会说留下照顾我，因为她太过天真。”

“咳咳！”杜冰一声轻咳，重新唤回了雷加斯将军的注意，带着几分警惕盯着这个老人，“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雷加斯将军随手丢过一张闪着金属光泽的卡片：“别着急，小姑娘，这是通行磁卡，好好拿着吧。”

杜冰不知道，自己受到这个据点的权利控制者——雷加斯将军的接见，是件多有荣耀的事，只不过从将军的房间内出来之后，她见到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改变了。

所有遇见的人，没有了最初的士兵们那样的凶神恶煞，而是变得淡然，往往视线与她交错而过之后，迅速地转向一边。但无一例外的是，杜冰接收到的眼神，是妒忌、厌恶、羡慕等等复杂情绪的交织。

这里很多是只有技术没有强悍身体的研究人员，或者是从生下来起就接受专门训练的战士，他们都渴求力量，渴求在这个危险世界中保全自己的力量。但只有得到将军青睐的人，才有机会获得兽化基因改造。

他们有的人在这里十几年也见不到将军一面，而杜冰这个新来者，仅仅两天，就与将军长谈，这难怪他们带起了明显地敌意。

杜冰也没介意，找到了带路人，将她带到了凌风休息的房间。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坐在他的床边很久，杜冰都没有出声。只是偶尔掀开被子，将凌风的手臂埋进去，他睡得不安稳，以前就是这样，不过他现在身体不好，睡眠很重要。

凌风从睡意中醒来，张开眼第一眼就看见杜冰略微带着疲惫地神情。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突然泛起细微的红晕：“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知道吗？”杜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自语道，“现在体温正常了。”

凌风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为什么不走？你留下来是为了照顾我？”

杜冰安静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几下，凌风手上的热度让她缩回手，半垂眼帘：“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

“嗯？”

“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杜冰看着凌风说道，“我都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在无意识中被绑来这种神神秘秘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对方想干嘛，不过既然你和刘夜都在，我独自一个人离开又什么意义。”

“如果只有我，你还会为我留下吗？”

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期待，或者是故意逃避那种期待。杜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

凌风苦笑一声：“你就不会骗骗我？”

杜冰浅笑道：“你那么聪明，我骗得到你吗？”

突然，凌风伸手探向杜冰的脸颊，杜冰下意识地往后缩回身子，却被他另一只紧紧按住了肩头。

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发梢，将她额前的几缕乱发理顺到耳后，他那湛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温柔，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你长什么样子。”

杜冰偏过脑袋：“现在看清楚了吗？”

“嗯。”凌风闭上眼，说道，“和我印象中的一样。”

“唔？”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凌风收回手，话锋一转说道。

杜冰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十指交叉放在床沿，视线飘向门外说道：“每天来看你，顺便探探出路和关着刘夜的地方。”

“你非要救他不可？”凌风缓缓地说道，“他们能放你，就有那个自信不让你带走任何他们看中的东西。”

“我不会抛下他。”

凌风眉头一挑：“即使他不是人类？”

“你知道了？”杜冰微愣，随即了然，威廉能给她看照片，一定也给凌风看过，凌风的智商想不出来才真有问题。

“我早该想到。”凌风眯起眼睛，隐下眼底那复杂的情绪。

杜冰心头一紧，定定地看着凌风：“你……你会杀他吗？”

凌风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杜冰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是非人类，还是因为……”他顿了顿，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我！”杜冰腾地一下站起身，看着凌风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表情不是过去那种玩笑打闹，他是认真的。

“你不知道吗？我不是说了，我不介意你有过男人，你真的不明白？”凌风闭上眼，心里微凉。

他不是个卑微的人，可惜在她面前，他总是不断放低容忍限度，直到自己越来越低，也难以在她心里找到一寸位置。人可能就是犯贱的生物，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拥有。

杜冰看着他的脸，比起初次相遇时候的冷傲漂亮，现在更是多了几分惆怅和沧桑，她不知道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过凌风或许是喜欢她的，所以才愿意多次冒险，可是她不敢相信他的喜欢。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真真实实活过来的人，他习惯于做交易，习惯于背地里暗算，他帮过她几次，也有目的的从她身上得到过报酬，在他面前，她依赖他的常识，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被利用。在这个不安的世界中，她不敢相信那么不纯粹的感情。

杜冰踌躇地再次坐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小得可怜：“我，我以为，你是朋友。”

“呵，朋友？”凌风哼笑一声，突然伸手按住杜冰的脑袋揉了揉，“真是个傻女人，你是我的灾星才对。”

“凌风……”

“趁着现在没人拦你，还是自己快走吧。”凌风说道，“雷加斯将军说魔族有针对这个地方的大动静，或许下次就不是低级魔族夜袭那么简单。我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就算好了，我也不会再帮你救那个非人类。”

“刘夜什么也没做。”

“我不想和你讨论非人类，你根本不明白它们的危害有多大！”凌风冷声道，“要不你就离开，要不就忘了他留下来。要是你念着想救他出去，那你最好别再来见我。”

“我知道了，”杜冰站起身，“我自己想办法。”

她转身闭上眼，道歉的声音却是咽在肚子中，对不起，凌风。

脚步离开房间的刹那，她听到了里面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她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握紧了双手。

凌风一只手扶着额头，靠在床沿，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床边。

“该死！”他咬牙骂了句。

挂着营养液的铁架还在墙角翻滚，被他折弯后在墙上砸出了一条深深地裂痕。刚才他还是忍不住发火了，本来想好好和她谈谈的。

数千公里外，魔族聚集的死城中。

一名魔语者打开了密封的房门，恭敬地站在门口问道：“首领大人，修罗将军询问你伤势恢复得怎样？”

萧云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厉芒，冷声道：“我会向将军请罪！”

“不用。”粗壮的胳膊一挥，倒竖着红色头发的修罗将军出现在门外，示意那名魔语者离开，他瞅了里面的情况一眼，赞赏道，“萧云，你恢复得很快！”

“我没能把博士抓回来。”

“不要紧，”修罗将军爽快一笑，“要是你都能对付人类最强的五个超能者，我早就杀了他们。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的目标不在那里。现在马上出来，我有另外的事情让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