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立嘉容照旧来了, 这次他没有命人迷倒春兰和春梅,只是在二春行了礼后吩咐她们下去。
福儿难以置信的看着立嘉容。
不过一段时日未曾见他, 他竟然清瘦到两颊高高凸起,眼窝深陷, 眼睛里布满红丝,细碎的胡渣让他更添了几分狼狈。
“爷……”福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他这些日子很忙,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忙到这种程度。
立嘉容摸摸自己的脸颊,笑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变丑了?”
“不是,”福儿忙摇着头, 见立嘉容靠近, 费力的将腿挪到床内侧,声音有些哽咽,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心疼,“爷再忙也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啊……”
立嘉容坐在床边, 揉揉她的头发, “我知道,现下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了。感觉好些了吗?你额头磕破了,鲁大夫说的很凶险,我心里很……”立嘉容顿了一下,“现在好点没?”
福儿伸出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又指指同样没法动弹的腿苦笑,“除了不能动弹, 妾身觉得很好。”
立嘉容正了脸色,“你的手和腿都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辛苦点才好的快。”
福儿点点头,两人一时无语。突然的安静使得气氛有点点尴尬,不知怎的,福儿总觉得她和立嘉容之间有了点变化,到底是哪里变了她又说出上来。
“咳,福、福儿……”立嘉容的眼睛看着福儿包着白布的手。
“嗯?”福儿轻声应着,眼睛垂的低低的,不敢抬头。
“咳咳,嗯、要不我先去刮个脸?这样胡子拉碴的不好看。”立嘉容摸摸下巴,站起身来。
福儿慌忙抬头,“啊?哦,好啊,妾身伺候爷梳洗吧。”
“不用了,你早些睡,我一会儿再来。”立嘉容板着脸,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说完立嘉容匆匆走了,福儿这才摸着滚烫的小脸,一遍一遍回味着刚刚的对话,只觉得心里甜甜蜜蜜的。
小方子战战兢兢的拿着刮刀,手哆嗦着不敢给立嘉容刮脸,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的立嘉容哭丧着脸说,“爷,咱能不能明天再刮?奴才、奴才手抖的厉害啊……”
“没用!”立嘉容横了他一眼,小方子又哆嗦了一下,整个人缩到了一边。
“您就是再骂奴才,奴才也不给您刮。您说您大半夜的,非得刮什么脸啊,在外面奴才就提醒了您好几次你都不理,回到家了倒积极了……”小方子站在一边嘟嘟囔囔的说。
立嘉容眼一瞪,“话很多是不是?拿来!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回头看爷怎么收拾你。”
小方子巴不得立嘉容自己动手,忙不迭把刮刀递给了立嘉容。
一柱香后,福儿看着脸上挂了好几条血痕的立嘉容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小方子也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疼吗?”
立嘉容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安置吧,我好些日子没睡个好觉了。”
福儿犹豫了一下,“要不爷还是回房睡吧,妾身这样……不太方便。”
立嘉容不理会她,直接脱了衣裳翻身上床,小心翼翼的把福儿搂在怀里,粗声粗气的说,“快睡,我明天一早还有好多事要忙。”
福儿调整了一个姿势,窝在立嘉容怀里似乎格外的舒适,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找没落的心也总算安了下来,弯弯嘴角,福儿甜甜的睡去。
立嘉容待福儿呼吸平稳后才慢慢睁开眼睛,趁着月光,轻轻在福儿唇上偷个吻,满含怜惜的呢喃着,“我的福儿……”
整个南下郡百废待兴,立嘉容依然忙的脚不沾地,可福儿的日子却过的不温不火,因她双手双腿都不方便,平日里若是闷的慌,就命人搬着摇椅躺在院子里,曹小满在地动那日动了胎气,被姚俊生勒令在家躺了快一个多月才让出来遛弯,住在外院的其他夫人们或帮助善药堂的病人,或帮着安置善民堂的灾民,唯独她二人只能在家闲闲的说话。
月余后,立嘉容回到素园已经很晚了,福儿本已用过了晚饭,见状又陪着立嘉容用了一次,当着春梅春兰等下人的面,立嘉容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清,福儿也早已习惯他前后不同的态度,倒也不做他想。
立嘉容匆匆吃了几口就命人撤了下去,福儿担心的问,“爷今日似乎没什么胃口?”
立嘉容默了一会儿,“五天后,我带人先回京城,你等我的信吧。”
“这么急?”福儿惊讶不已。
立嘉容点点头,“圣旨到了,而且还有些事需要去做。”
“嗯……”福儿看看自己还包的像粽子一样的手脚,知道立嘉容肯定不会带着她一起回去了,“妾身知道了。”
立嘉容看向一旁的春梅,“好好照顾你们夫人,过些日子等你们夫人好了你们在回去。”
春梅巧笑着点点头。
说定了日子,立嘉容很快就启程回京了,姚俊生夫妻、韩泽、小方子等一众人都被带了回去,只留了一队侍卫留在素园保护福儿。一个多月后,立嘉容报平安的信就到了,福儿仔细看了信,提着笔几起几落才慢腾腾的写好了回信。
九月下旬,福儿的伤势早已大好,而立嘉容要她回京的信也到了,留守素园的这一队侍卫的侍卫长姓雷,在福儿收到信后没几天就告诉福儿,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福儿收拾好之后就出发。
福儿在临走之前好好的看了看素园,到底住了快一年,福儿对素园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夫人也不用这么难过,日后还会有机会回来的。”春兰陪着福儿在素园里漫步,毫不在意的说。
福儿却不这么想,“南下郡离京城数百里之遥,只怕以后再难回来了,一想到回王府后又得晨昏定省我就难受。”
春兰深有同感的点头,“奴婢也觉得素园比王府好,不过咱们始终还是得回王府,不可能待在素园里一辈子。”
“所以现在就好好看看,以后也能时常想想它。”福儿和春兰相视一笑,王府那个地方,终究还是太压抑了。
考虑到福儿的需要,雷侍卫安排的几乎全是水路,除了春梅又受了一次苦,福儿一路感觉倒是很好,又无意间听到雷侍卫说这是立嘉容安排的,一时之间更是恨不得船儿长了翅膀,马上飞回去才好。心里那股酸甜的思念,直憋得福儿觉得自己像是生病了一般。
一路行的很慢,到了十一月份还在水路上,再好看的景色看久了也始终会觉得腻味。船上又没有什么其他能打发时间的,福儿只好不停的做针线,等到船靠岸的时候,福儿已经给立嘉容做好了三身中衣和袜子。
下了船还得换马车,福儿便做不得其他了,每日里只是昏睡。而一到陆路,雷侍卫一改水路的缓慢,马车飞驰,很快就离京城不远了。
行至一个小镇,雷侍卫看了看天色,吩咐就在此地休息。福儿也终于能好好的洗个澡安稳的睡一觉。
也许是白日里睡的太多,晚上躺在客栈的被褥里福儿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咯哒!
一声异响引起了福儿的注意,静听了一下,又似乎没什么声音,福儿不由得暗笑自己多心,春兰白日里照顾她很辛苦,所以她晚上把福儿撵去了隔壁,一边住着雷侍卫,一边是春兰,她只要随便喊一声,雷侍卫马上就能冲进来……
福儿正想着,床帘突然被掀开,带来一股迫人的寒气,紧接着一双男人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福儿惊恐极了,手脚下意识的踢打着。
男人精瘦的身子压住了她,“是我!”伴随着很急很低的声音。
福儿停止了挣扎,不敢置信的问,“爷?”
立嘉容的声音有些尴尬,“你别怕,是我。”
立嘉容伸手撩开了帘子,月光透了进来,照亮了立嘉容半边俊脸,福儿又惊又喜,又羞又怒,脸色也是变化万千,憋了许久才问,“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小镇离京城架马车最快也得两天的路程,他怎么会出现的?
立嘉容狠狠的抱了抱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她手里,“我不能久留,明日还有早朝,今天是你的十五岁生辰,这个给你,我在路边看到的,觉得很像你。记住,今晚我来的事儿谁也不能说。”
立嘉容飞快的说完,又狠狠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迅速下床,打开窗子一纵身跳了下去。
福儿忙汲着鞋扑到窗前,只能看见立嘉容骑马远去的背影。
她的十五岁生辰,确实是在今天,她自己都忘记了……
福儿站在窗前良久,直到瑟瑟寒风使她冻的浑身冰凉才关了窗户,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木头娃娃,胖胖的,梳着两个包子头,很圆润,很……像她……
这么冷的天,骑着马在寒风中疾驰一晚,就为了给她送一个娃娃,就为了她的生辰……
立嘉容。
福儿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寒冷的冬日里,有脉脉暖流缓缓淌过福儿的心里。
福儿回想起曹小满曾经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有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