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能动粗！”顾坤秀横在沈路林面前哀恳，“天瑜醉了，手也烫着了，你再动粗，她这般瘦弱顶不住呀。出阁在即，若吴家人发现她身上有伤，我们也不好交待是不是？”

“行，我今天不打她，”沈路林道，“你这当娘的听好了，出阁前她哪儿都不许去，她若是溜了，你也卷铺盖滚蛋！”

挑衅人的全走了，房里安静不少。顾坤秀把药箱端来，和春妮手忙脚乱地给沈天瑜上药。当娘的红着眼唏嘘：“我的祖宗，你爹对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你若不嫁给吴亦笙，娘在这个家就没法呆了。咱们跟大房不一样，嫡庶有别，又不似她们出身名门望族，你爹让我在西安挂了几十年姨太太的名号还不是因为你吗？你年轻，嫁给谁都能混口饭吃，娘要是离开沈家还怎么活呀？”

沈天瑜动容了，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娘的苦楚她当然明白，她来上海不过半年，根基未稳，连春竹都敢对她吹胡子瞪眼。顾家早就没落了，在西安的门面全靠沈家撑着。若她一心跟着江楚越，且不说江家能否多养活一张嘴，就娘这身娇肉贵的，能跟着吃糠咽菜？难道这就是命？她出身豪门，所以只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只因她的荣辱将和身后一干人拉扯不清？

那一夜，沈天瑜做了个酣甜的梦，她和江楚越在纷飞的桃花树下吟诗作对琴瑟和鸣。梦醒了，她的枕头湿了一片。

中午用过膳，顾坤秀来到沈天瑜的房间，让她打扮打扮，下午全家人到戏院看戏去。

“娘，我被爹禁足你忘了？”沈天瑜像只霜打的茄子似的提不起精神，“我从西安的鸟笼飞进上海的鸟笼，这日子慢慢就熬习惯了。你那么想保住二姨太的地位，就别跟爹对着干了。”

“是你爹批准的，”顾坤秀眉飞色舞道，“贺将军请咱们全家看戏，也有咱二房的份！你想想，跟贺家的人一块看戏，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一提到贺家，贺季辰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便浮现在沈天瑜眼前。她一脸不屑道：“我不觉得有多大的面子。军阀了不起吗？知道平头百姓怎么骂他们吗？你和他们厮混，当心被人唾弃。”

“想巴结贺将军的人多了，他们都是傻子呀？你不去，你爹又以为你使性子了，到头来别说禁足了，连饭都不给你吃。”

顾坤秀头也不回，忙着整理她的坎肩。她的坎肩是宝蓝色的，和她墨绿色的旗袍很是相衬。

“你告诉爹我病了，头疼得厉害，”沈天瑜打了个哈哈，“出门只怕给他丢人现眼。”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倔的女儿？”顾坤秀叹气，“贺将军大房的人也出来看戏，所以贺将军才特地邀请咱们娘俩，都是生面孔，你不去，娘一个人如何周旋？樊英巴不得咱娘俩不去呢，我偏要去，气死她！”

见娘心意已决，沈天瑜不得不服软，默默地挑选衣裳。她想像着娘在一群权贵之间陪着笑脸却无人理会的场面，心疼了一下。

贺家果然豪气，尽管戏院的大厅和平日一样人头攒动，可二楼的包厅却空落落的，全让贺将军给包下来了。沈家五口人，贺家八口人挤在一张圆桌旁，副官小厮老妈子退在两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