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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乱成一片,想到自己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哥哥,这么说是哥哥有意安排?小金其实并没有出过谷去,他们所说的差了二种药草,也只不过是个可以将王爷从我身边调开的借口,好造成空档的假象,诱使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桐知下手,好来个人赃俱获?
他们倒当真用心良苦,只是想起这一路的狼狈,我未免又有些郁闷。却听小金道:“胜在此番安排果不费苦心,现下这鳖也捉了,妹子你说说,是剥毛炖汤了好呢,还是大卸八块解气?”
我看着桐知。
这个女人,是我经历这许多坷坎磨难的最大推手,她像一条毒蛇环伺在我周围,露着它涂着毒液的尖牙,时刻想啄上一口。对于这样一个冤家对头,原该恨极了才对。
可兴或是一个人经历的生死太多,又或是因为这个女人从出现开始便一直担任着一个恶人的角色,她的所作所为,都给我一种理应如此的暗示,而她之于我,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是以如今面对她的时候,我的心中竟提不起半点恨的种种,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
她从前便喜欢缠着王爷,犹其喜欢从我们中间横插一杠,我想这是每个女人在领地受到侵犯的正常反应。她在很小的时候,便将我身旁这个男人视为自己的领地了吧?现在的她,只怕是要充分利用起这一份优越感。
对付这样一个骄傲且飞扬拔扈的女人,还有什么比让她认清现实,亲眼看着自己垂涎日久的一块好白菜地让猪给拱了……当然,我不是什么猪。我在想还能有什么比这种情形更能击溃她?
我承认自己的卑劣阴暗,那当口,我迅速地决定了下来。
而要促成这件事,取决于王爷的态度。
我飞速地睃了王爷一眼。这个男人自面对桐知开始便面罩寒霜,这是多日来我第一回看到这张面孔严厉的样子。看得出这数日他原是有意内敛,是以一直像个平常的富贵公子那样,毫无架子。如今气息一肃,天家的威仪自然外放,令人不由自主俯首。
那片刻,两人已经有短暂的对话。不得不说,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桐知在那里哭得极委屈,她道:“凤知哥哥,想不到你会跟那些人一起,合伙来设计我。”
王爷道:“你却是错了,我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是你。”
桐知在雪地里仰起头,极美的脸上挂泪花,直直望进男人眼里。“你心中必已认定我是心狠手辣,我亦无从反驳。凤知哥哥,现下你要怎么处置我?”
我看到王爷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而后却又有一分迟疑。小金在我耳旁说:“妹子,这情形可不妙得紧哪,那两人看着便不是一般的关系。”
话说完,我便感觉一道锐利的眼神向小金扫去。只是小金看似惫懒,却并不避让。王爷皱了皱眉,一侧身,却是站到我与小金中间。我这才后知后觉方才与小金贴得有些近。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沉着脸:“你要替她求情?”
他长叹了一口气:“遂意,我并不想瞒你,这女子于你,于我都颇有些渊源,我不欲取她性命。”
他说话间又睇过去一眼,眼晴里有掩饰不住的厌恶。我心里头总算舒服了一些,语气上却依旧有些咄咄逼人。我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道:“她从小便在我身旁长大,我便当她妹妹一般。”
我冷笑:“旁人只怕不这么想。亲如手足若再来个亲上加亲,未尝不是件喜事。”话一脱口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暖昧,倒像是个捉奸吃醋的口气。果然王爷眼一跳,定定看了我一眼,兴或是我一脸的义正词严,令他无从多想,他亦敛了神色,摇头道:“怎么可能。过了今日,我们便再没关系了。”
我道:“那好。当日她在马背上推我一掌,累我险些送命。此后的诸多痛苦折磨,我也不叫她一一尝还了。便以一推报一推,了结这笔恩怨。”我说着指向我身后的断魂坡:“这个地方差一点便成为我今晚的葬身之地。地方虽险,却也因人而异。若是有武技在身的人下去,虽要吃些苦头,但自保绰绰有余。我的条件就是将这女人从这里推下去,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在我说这段话的时候,我一直注意着王爷的反应。我看到他先是一僵,接着猛地抬头,异样地望着我。我心一沉,以为他依然打算护着桐知,然而仔细一看,却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表情激动,似乎是吃惊,又莫名其妙带着欢喜。
我听他迅速地应道:“好。”不由傻傻地望他。我的确不能理解将他的桐妹拱下山坡去这个建议能让王爷欢喜成这个样子,而他确实真的竟是在欢喜,还小心地牵起我一只手。
那时的桐知早听得面目扭曲,或许是见王爷当真要遵守我的决定,不由得脸色大变,转而朝我破口大骂。我只听了一句不禁又生气起来,一把按下王爷升起的手掌,恶狠狠道:“不许用手。”
我强调道:“要用脚踢。”
王爷终究是厚道的,他用衣袖裹了手掌,使了个巧劲,连片刻转寰的余地都没有,女人的躯体便被拂扫了出去。
暗夜中,形成一道流星般的弧度。
我晓得自己若是用浓墨重彩加上幸灾乐祸的情绪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出来,必定显得我品德猥亵。可是我忍不住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感想,你能想象得出一个既漂亮又骄傲还嚣张无比的美人被人像一条破麻袋、一箩筐烂大薯一样掀出去的情形吗?况且这筐烂大薯还无比配合,它发出尖啸,惊呼,怒吼,最后是落地的噼里啪啦声,最后在山坡的那一边销声匿迹。
世界似乎一下子清静了。
王爷收回了手,视线绕了一圈,回到我的脸上。他细声问道:“眉君,你高兴吗?”
待我发现自己一直仰长着脖子我有些讪讪,不自然道:“只是连累王爷当了一回恶人。”我咳了咳,又道:“毕竟有点陡,让侍卫下去看看吧,确定人有个囫囵样子咱们再走——或者,你、你待下去看看?”说着说着,我开始结巴。
莫怪我如此,因为从我说话的时候,男人又开始用方才那种奇异的眼神看我。
他原就生就一对好眼,眉眼间是偏柔情似水的长相。然而或许是天家的威严,紧抿的簿唇与瘦削的下巴又让他看起来十分严厉,更甚者是在药谷初见之时,他一身清减,眉梢带着郁结,仿佛由内到外都泛着冷气,令人不敢亲近。如今那丝阴沉尽去,那眉眼便似有诉不尽的缱绻之意,绵绵密密,盯得人心慌气短。
这副神情,与之前大为迥异,亦毫无征兆。
我不由自主停了下来,脸开始发热,心却带上疑惑。却见他平静地应了一声“好”,转而吩咐四名侍卫前去断魂坡下寻人,正是寻常的样子,便疑是自己多心了。正要松一口气,他猝不及防转过身来,伸长手臂将我紧紧拥住。
一刹那天地似乎皆成虚无,这黑夜的黯,呼啸的寒冷,连同人心中最后的一点点惶,一点点不确定,亦消失无踪。
那电光火石之间我明白了过来,是自己的言辞露了真情,可是他会这般激动,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时不禁放柔了声音唤了一声王爷,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我道:“是我错了,其实从数日前就模糊有个印象,那之后便益发清晰了。虽然大部分事儿还是稀里糊涂的,但却记得王爷对眉君极好。眉君……并没有将王爷忘记。”
他的回答是一连串炽热且缠绵的吻。
我不知道那吻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心跳如雷,与咫尺间夹喷一处的呼吸交相呼应,欢舞着美妙的乐章。我晕呼呼地与他对视,他的眼神晶亮,透着霸道且占有的光。我不知什么时候忘记了呼吸,而他明显怕引起我的不适,逐渐便将激烈的唇舌进犯改为轻浅的低吻,与我耳鬓厮磨。
小金早识趣离去了,而我们都太投入,忘记了还有一个桐知。
当我们终于发现被侍卫捞起的她时,她正木呆呆站在雪地上,神情木然地看着我们。
她一身狼狈,头脸与衣服上不少刮伤。但除了一条腿有些瘸拐之外,其它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口。比这些更严重的是她脸上表露出来的伤心。
显然,她不敢相信她的凤知哥哥竟然那样对待她。
那一掌,拍断了两人的恩义,拍碎了少女心中铎坏拿巍
任她多么蛮横霸道,却阻止不了这世间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我所收获的,正是她最渴望的爱情,这便是她人生最大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