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0708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7

轿子坐一个王爷,空间很大;再坐一个顾眉君,却嫌有些小。

王爷说:“可以再坐过些。如此窝着不舒服。”

我便挪过了一些。

王爷再说:“如果累了,可以靠过来。”

我连忙挺了挺腰,以示精神甚好。

马车在一条深巷停下。我一路听着孩童的戏闹声与偶尔的炮仗声过来,隐约还有几分过节的喜气。可一到这个地方,不过隔了一道墙,四周却完全静了下来。

王爷走在前头,只淡淡说了声过来罢,便不再理我。我没奈何,只好跟了过去。

巷子只有一户人家,没有点灯。侍卫推了门,便守在外面。院里头早候着一名老管家。王爷接老人手上的灯笼,我没留神只觉手一紧,便教握住,被牵着被动往前走。

夜风里隐约有奇怪的叫声。

目标很容易找,整一片黑沉沉的屋子,只有一处溢出烛光。

我的额头不自觉就冒出些汗。距离五六步远的时候,从那唯一光亮的房里突如其来响起一声既尖且急的□□。我双腿灌了铅般粘在原地上,便不想再上前了。可是身体却仍然被拖着,被迫着往窗里面看了一眼。

仅仅只有一眼,便让我干呕了一声。

靡乱的内室,五名男女。一名披头散发,疯了一般地乱抓乱咬;另外四名,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翻滚扭动,饥渴寻欢。

耳边响声的声音隐含严厉:“此药类似五石散,药性不定,有服下迷失本性,见人不辨男女,便要与之□□。有服下发作状若癫痫的,四肢乱舞,逢人便咬,六亲不认。不至力竭绝不罢休。总之能让你醒来后,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生不如死。”

“王子聪与辜王孙在酒里下了这种东西,昨晚上酒席上数人与十数名歌姬尽着了道。凌晨教人发现时,从里抬出了二具尸体。”

他叹了口气:“眉君,不是我存心迫你知道这些腌脏的事情,而是你可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他的眸光,责备中带着关切。

语气,更是十足的忧心: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那副样子,理智将失,双眼泛红,一身带血,我有多担心?”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没法不感动。

又或者说,想我顾眉君,活了二十几个年头,吃亏就吃在不够肉麻上。

我与王爷认识以来的第一回争执,以我惨败告终。

我有气无力说道:“晓得厉害了。”他犹嫌不够,持续且煽情望着我,我只好再三保证:“往后不敢再这样了。”

或许是我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回去时的气氛终于又融洽了下来。提起了哑巴,我隐约透露了些,此人怕是与我失散一名亲人有些关连。我无意多谈,王爷也便没再深问,只道,若有难事,应第一个寻他。又聊起了我晕迷时的情形,我心中对梦中那场狂乱的梦境耿耿于怀,忐忑问了自己可曾做下失礼的事,喊些不该喊的话。王爷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情绪,只道:“你我之间,便是做些失礼的事,喊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又有何妨。”

我听完,眼光便有些发直。这副模样想来逗笑了他,只是很快他收敛了戏弄的神色,正色道:“眉君的忍耐力,天下无双。”他道:“你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专注,话里婉转,柔情四溢。

更有一股浓浓的怜惜,摧残听者的小心肝。

又来了……

一时间,我胸中气血一涌,油然生出一股龇裂八颗门牙愿望。

我暗自瞪了他一眼,只觉牙根发痒。面前男人深情的一张脸,比江里浸的那泡月亮,来得还虚。

偏偏不能发作。

有些事情,时机未到,不宜刨根问底,聪明的做法便是揭过不谈。

两人又在月下站了会儿。月光如水,四下隐约有风声蛙叫,此情此景,很适合谈一些人生大事。

王爷道:“皇兄自武德元年登基,近些年来,施政手段越发刚硬,再过二年,只怕朝事越见艰难了。”

我骇道:“王爷是皇上登基的最大功臣,何出此言?”

王爷便笑道:“皇上登基的最大功臣,却不是我。”我心中一动。又想起近年来一些东拼西凑来的传闻。武德元年,崇文馆失火,据说王爷这张脸,便是在这场大火毁的。之后不久,他新娶的王妃也跟着没了。

当时那场大火来得诡异,六王爷在皇嗣之争中身为保皇派,会出现在那场大火中,更是诡异。

看来当今这对主上臣弟之间,并非表面看来那般兄恭弟爱。

我愣了会神,又听他说:“只不过油然生了些感叹,便与你私底下这般说说。人生短短百年,高居于庙堂,还不如寻个有心人,隐于井市。”口气隐隐有些落寞。

我笑道:“我瞧王爷是看上了哪家闺秀,爱在心口难开,因而才对月生春的罢?”

王爷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就是不知对方作如何想。”

我咳道:“王爷不必挂心。您是远近闻名的谦谦君子,瞧上的那家闺秀,只怕也是仰慕着王爷日久的。”

王爷的眼睛一亮:“你说的可当真?”

我心中顿觉得怪异,然口里只好应道:“这是自然。若需眉君从中穿针引线的,莫不敢辞。”

我自认说得十足真情实意,王爷听罢却似乎并非那么领情。反倒将眼光收了回去。我见他随手摘起路边一株秋菊,叹道:“你瞧瞧这朵菊花,开得最盛时,便是花期将败时。人也一样。不同的是,花今年谢了,来年还开。人却仅有一生一次。”

他回头看看我,口气何其严肃:

“若我没记错,眉君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对将来可有打算?”

我想王爷何必挂心。该挂心的是我自己。

从他的角度,二十有三,对于男子,正是当时。从我的角度,身为女子,已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花事已了。

再过个若干年,世上可还有叫顾眉君的人,这是一说;可还有愿意陪着老姑娘倚着门框数皱纹瓣儿的良家男,此又是一说。

何必想呢,想也无益。

最终我学着他的样子,将裹粽的手往身后一掩,眼望明月。顿生月下二名旷男的凄清意境。

回转时我悄悄问了王爷随身的管家,王爷近来可是看中了哪家闺秀?管家神秘道:“小人只觉得,王爷看府上的春香小姐,眼神有些不一样。”

我一愣后才点了点头,心中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似乎有一丝恼怒,沉沉压入心口。

彼时,我只道终身大事云云,只是两人一时对话,万没料到,不过两日,此事成了京中头等大事。

事情起因,还从王子聪与辜王孙两人说起。

他们这一次玩出了火。

被抬出的两具尸体中,一名恰好是刑部张侍郎的亲戚,张侍郎一怒之下,直接发签将两名皇亲贵胄押入刑部大狱。

自然,这是表面的说法。背后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六王爷。

那晚回府,就听义兄说,王尚书来过,不仅将哑巴的奴契拿了来,还抬来了几箱大礼,说是赔罪,又拐弯抹角说了一通好话,希望苦主我能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好令王爷在刑部过堂时松松口风。

我正要接过哑巴的奴契,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将东西截了去,扫了一眼,放入衣襟。我瞠目看着王爷,后者微笑道:“眉君,这张奴契暂且由我保管。”义兄一旁劝我:“贤弟,如此也好。王尚书在朝中风评不佳,他府上鱼龙混杂,这张奴契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排查一下方始妥当。”

我张了张嘴巴,偏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好坐回椅上,盯着王爷胸口,心中耿耿。

义兄迟疑了一会:“眉君,你看这事……”我兴趣缺缺道:“任凭王爷与义兄二位作主便可。”义兄表情似乎松了一松,略带歉意与怜惜看了我一眼,方转向王爷道:

“长公主在朝中权势极大。听说她已拿出了重金献给朝廷,要给外侄赎一条命。此次事件中另一名死去的家属,也愿意接受和解。下官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爷四平八稳坐着喝茶,眉眸内敛,静穆且从容。

这副情形,的确是京中盛传的第一君子的模样,君子雅然,气质恭美。

他俨然道:“辜王二人私用朝廷禁药,弄出人命大案,朝廷的刑规律法自有处断,李大人莫妄加私揣。”

义兄一噎,颇尴尬望了望我。我也一噎,为了表示对王爷来这一套我也没办法,便将眼光移至屋外望天。恰好看到负责照看哑巴的那名下人在外头鬼鬼祟祟探望——哑巴醒了。

我来到哑巴床前,少年正睁着一对漂亮的眼茫然四顾,看到我,显露戒备。

事实也证明了,想与一个刚惨遭毒打折磨戒心奇重的人沟通,有些难度。

我并没有心情与他磨叽,自报了家门后说:“论将起来,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不过,你不必承情,只需告诉我,这支花灯的来历,你我便不相欠。”

哑巴在我准备好的纸上一共写了二句话,第一句:“为什么能看破我腰带上的机关?”

我看了他一眼,将那张纸捏在指尖,对半撕开,凑到油灯的灯焰上。

待那纸烧干净了,我指指他那条折了的腿,大夫说过,这条腿就算治好了也会跛,怕要落下一辈子的伤残。我问他,难道你不打算报仇?

哑巴的一口牙瞬间咬得嘣嘣响。

我轻笑,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那腰带上只有最后一枚暗器。便算你这枚暗器是为折了你的腿的仇人而留的罢,你想一想,自己有接近王子聪的机会么?如果不是我,很有可能你的下场是极窝囊地被折磨死。”

“确实是我令你不得不孤注一掷射出最后的保命暗招。但因此换来你的逃出虎口,却是你大大地赚了。现在你只要解答了我的问题,便可回复自由身。一旦出了李府,我不认得你,你也再不认识我。王尚书的公子是生是死,会不会有一日突然消失了,更是与我无干了——你觉得如何?”

哑巴眸里的光影数度明灭,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二个字:奴契。

我冲到外面的时候,王爷正撩开袍子要上轿。

因跑得急,差些便一头撞进轿里。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稳稳扶住。我听到王爷唤着我的名字轻叫了一声当心。

我稳了稳气息,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过于生硬。

“您……这就回去了么?”

王爷却是停了上轿的动作,挑眉望我。

旁边的管事便说:“顾相公,时辰不早了,明儿王爷还要早起上朝呢。”

我干笑:“突然想起,房里头还有二坛好酒,想与王爷小斟几杯。这……”

我感觉王爷的手在我发丝上轻轻抚了抚,而后柔声说:

“眉君,你今日定是乏了,身上又有伤,改日再饮不迟。”

我一急,就将他衣袖攥住。

王爷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诧异。

我想着用什么借口将他留下才好。搜肠割肚了半晌,最后心一横,凑到他耳边,说了个让我后悔了半宿的理由:

“其实……昨日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一直未寻着机会给你。”

待厨房准备了二个小炒,备好了酒摆在后园亭上,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天气微有些阴,月亮半隐在一团乌云里,委实不是什么赏月好时辰,王爷的兴致却不错,唇边的笑纹更是没停过。坐下饮尽里杯里的酒便问我,眉君,你送我的礼物呢?何不拿出来看看!我的笑容差些僵在面上,心想我何曾准备甚么物事!只是此刻骑虎难下,懊悔也无用,只好昧着良心道:“且卖个关子。”一边劝酒。

很快一坛子酒见底。

后面,我寻了个借口跑回屋里,翻箱捣柜想寻件适宜的物品,未果;继而寻到书房,想起年初时自己曾攀风附雅购置一把染香扇,想天热了扇凉用。因义兄嫌上面没有题字,随手便压在箱底,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我拿了扇展开一看,扇面上画了几株紫薇,煞是鲜妍。

回到后园一看,王爷正支颐靠在石桌之上,侧脸打着盹。

桌上的菜基本未动,另一个酒坛子空了半坛。

我心中怦怦跳了二跳,低声唤道:“王爷、王爷。”

又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头。

没有反应。

我一喜,一时不作它想,将手探入他的襟口,四下摸索。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女配她天生好命命之奇书恣意风流农家娘子美又娇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嫡女娇妃弥天记她的4.3亿年至高降临
相关阅读
新神话时代韩花样同人之臣服苍天有泪之展家小妾穿越之金屋藏娇我男人是马尔福[hp同人]还珠之薇然人生HP伪深沉的萨拉查hp之重回天真[HP同人]我是马尔福夫人HP为了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