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似的月光淌过姜墓的肩,洒向秦时玉刚才洗得白白净净的脸。
盛放在雪地里的红梅自有暗香来,而洒落在秦时玉面上的点点红珠,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像是被遥控器按住“暂停键”的姜墓,全身上下就只剩几缕白发仍在活动——慢慢滑至身下人的耳侧。
他的掌压着她看似一捏就碎的纤纤细颈部,腹部紧紧相贴,温温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两层布彼此相交,他的腿……
姜墓眼前似乎浮现了一页书,书上写着:古语有云,月黑风高夜,宜杀人、宜纵火、宜埋尸、宜偷情……
突兀的声音打算这幅暂时看起来很和谐的画面。“你想断哪只手。”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秦时玉似乎已经为姜墓做了决定。
冰冰凉的声音激活了处在当机状态的姜墓,于是他迅速站起,转身……
“想逃?”
万分之一秒间,雷劈不孝子、彗星撞地球。
被秦时玉砸出的小木盆,友情客串了一回雷、彗星。
姜墓的后脑勺,则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扮演了不孝子、地球的角色。
“哐啷哐啷”被姜墓有弹性的后脑勺弹飞两丈远的木盆活力四射地打着转,被砸中的姜墓“砰”地捂着脑袋直直扑倒在地。
“唔……鼻……子……”前后受袭,姜墓痛的身体像橡皮筋似地缩了缩,断断续续□□着改趴为侧躺。
站在他身后的秦时玉,捡起小木盆,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向待殴小羔羊姜墓……
秦时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正在火堆前冥想的易寅忽地竖起耳朵,半晌,问道:“你们听见啥声音没?”
白炼闻言,走到洞口打望一番:“狼嚎?发情了?叫得真难听。偶像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什么吧?”
“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啦!沁沁她好厉害的,大家都知道!才不像你们那么没用~喂,黄毛女,你抖抖抖抖个什么呀抖,一点美感也没有,讨厌死啦!”
“好好惨惨好好凶凶我我我吱吱!!!”猴子精窝在角落里,抱着双臂抖个不停,到后来干脆屁股一撅,拱进武器·棉被里避难,直至半小时后那怪声停止才大着胆子钻了出来。
唯一没被怪嚎影响的严竞,拿着自己的小牙签在地上写写划划,为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而不停地感慨“人生苍白,寂寞如雪”。
秦时玉与姜墓,原本可称作一对“壁人”——两“人”的肤色都白到可与墙壁一较长短,把他俩剥光光往雪白的墙上一推,肯定与雪白雪白的墙分不出你我他。可现在却出了岔:姜墓的脸白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灰,灰里透着黄,黄里透着紫……数色交杂,堪比调色盘。
姜墓背靠着树坐在地,一手揉着腹部,一手捂住鼻子,哑着声说道:“打人不打脸!”
“哦?你是人么?”
“……”姜墓忿忿地揪起一把草,胡乱往鼻子下方擦了擦。抬头时一不小心瞧见秦时玉稍稍有些勾起的唇角,姜墓不顾浑身酸痛站了起来,手抖个不停指着秦时玉,龇牙咧嘴吼道,“笑!你还好意思笑!还不都是你害的!”
这一指,被他捂住的鼻子顿时重见天日:只见那原本称得上挺拔的鼻梁,正中一道乌痕,而染成淡红色的人中部位,两道粗粗的红线齐头并进,冲冲而下。
——被打到鼻血如泉涌的僵尸,古往今来估计就他姜墓一只了吧。
看着这样的姜墓,秦时玉不由得认为他有点可怜。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据说能将濒死之人救活的万灵珠?”刚才在砸姜墓的时候,秦时玉也没忘记正事——宝藏,从他口中套出了他来到来山里挖坑的目的。
“嗯。”姜墓闷闷地答道。被磨破的西装已经换掉,今晚的他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平安符,姜墓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邃,“如果再找不到万灵珠,静雅她……呃,拿错了?”赶紧将平安符塞进袖口,姜墓又开始掏摸一番,然后摸出一块绣花手帕,“不对,这是舒儿的,”再摸……
每摸出一件东西,姜墓就叨唠着一个女性的名字,竹清、梨烟、芙娜……
第十五次时,姜墓舒了口气,捏着手中的铂金耳环,目光再次深邃起来:“如果再找不到万灵珠,静雅她,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
秦时玉望着姜墓的袖子很是怀疑:难道那里藏着空间储物袋,不然怎么放得下那么多物品?回过神后,秦时玉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有几个红颜知己?”
“九十九。”
“……”
“但是现在活着的,只有静雅一人。”
解释清楚过后,秦时玉才知道原来姜墓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超级花心僵尸——不过,也差不了多远。
姜墓坦言,他爱的不是人,但他爱上的,却偏偏是人类。众所周知,跨种族的恋爱是没有好结果的,正如姜墓。每当他与某位人类女性坠入爱河,爱得死去活来时,那位不幸与他相爱的女性,确实也就离死没多少日子了。
鬼有阴气,尸有尸毒。长期相处,普通人类肯定承受不了。
于是她、她、她……一个又一个死去。
一次又一次地相爱,一次又一次地死别。
姜墓的爱,是真挚的;姜墓的痛,是真切的。
身为不老不死僵尸、超脱于六道轮回之外的他,其实比普通男子更为痴情。爱人死后,能数年后再寻新人、时时缅怀的男子能有多少?
只不过,活了几百年的他,爱人的数量叠加起来,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而已。
也许是因为今夜月色太美,导致心灵防御力降低而在死敌身前吐露伤心过往的姜墓摇头轻叹,满脸“往事不堪回首”貌。
“克妻命?”
“哎……嗯?”
“职业鳏夫?”
“……你是在嘲笑我吗?”姜墓瞪眼。这一瞪,刚止住的鼻血又有涌动的预兆,吓得他连忙仰头。
“不,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这两个词。”秦时玉认真地看着他。
“你……”
“孽障!可找着你了!”数十米的高空上,骤然炸起一声暴喝。
“滋滋”一道茅山道士最常用太乙阴雷眨眼就劈在了姜墓脑袋上。
这种威力的雷,对姜墓来说无异于蚊子叮了一口,可他额角却爆起青筋——不知想到什么的秦时玉,指指地上的坑,再指着他说道:“挖坑不填挨雷劈……阿青说得有道理。”
“你干嘛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喂!你快离开!”
“哦……是怕你被学艺不精的小娃娃打败的愚蠢模样被我看见么?”
“……”虽然知道秦时玉的实际年龄是天上乱飞的茅山老头的好几倍,可看着外表不过二十岁的她称呼一个六七十的道士为“小娃娃”,着实别扭。
“好吧。”秦时玉捡起小木盆,找回掉在一旁的沐浴乳和香皂,准备再去湖里清洗清洗。
脚踏黄符纸而来的老头自以为仙风道骨地立在枝头,出鞘长剑斜指姜墓:“老夫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偷宝贼!”
偷宝贼?已离开百米外的秦时玉停住脚步。
“哈哈!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姜墓傲然一笑,掸掸衣袖,弓身执起铲子,然后……擦了擦奔涌而出鼻血。
“试试就知道!老夫特意向掌门借来的镇山之宝八件套,不信收拾不了你这孽障!”
镇山之宝?还八件套?秦时玉原地向后转。
“姜墓,我来帮你做掉这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