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君见萧十一郎面容俊雅,谦逊有礼,不由得点头笑道,“好,好。”话落,又扭头看向连城璧道,“城璧,难得来了,就多住些日子。还有你的这位朋友,”沈太君信得过连城璧的人品,自然也就相信连城璧的‘朋友’,“萧少侠若是不嫌弃,也请留下,就当是和城璧叙叙旧。”
萧十一郎侧目瞟了连城壁一眼,朝沈太君笑着掬身作揖道,“如此,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老太君,”连城瑾瞪着萧十一郎,正要说话,连城璧忙开口道,“城瑾,你不是说有事找沈姑娘呢。”
“啊?”话语冷不防地被打断,连城瑾一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找璧君姐姐了。”
连城璧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不是说,在外面遇见了有趣的事,回来要说给沈姑娘听么?”又见连城瑾一脸的茫然,城璧朝她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示意。
“哦,对,对啊!我差点给忘了。”连城瑾接下城璧的暗示,故作恍然大悟状。虽然不明白城璧的用意,但既然他不让说,那就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连城瑾虽是素来骄纵任性,然而却是极为听从这个大哥的话。帮忙圆个小小谎,自然是义不容辞之事。
“是吗?”沈璧君启唇轻笑,“城瑾刚才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呢?”
萧十一郎这才看见坐在一旁的沈璧君。只见她双眉拢烟似蹙非蹙,水眸迷离如星闪烁,嘴角淡淡笑意仿若桃花拂面。起笑间眼眸波光流转,宛似一朵姿态高雅的圣莲,风旖动人,不染尘埃。
世间竟有这般明艳婉约的女子。
萧十一郎在心中微然惊叹后,快速移开目光。毕竟这般毫无忌讳地打量一位未出阁的姑娘,是十分失礼之事。
城璧和连城瑾的一唱一和,沈太君自然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既然城璧不愿相告,她也不会过问。
“璧君姐姐,我告诉你啊!”连城瑾上前拉着沈璧君,笑道,“刚才呢,我碰见个疯子,话也不说,动手就打人。”
“竟有这事?”沈璧君掩唇轻笑,道,“那人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啊!”连城瑾朝萧十一郎若有似无般瞅了一眼,道,“疯子嘛,谁会认识啊!”
沈太君毕竟年岁已大,坐久后也略感腰疼。起身跟城璧等人道了客气后,被丫头们扶着往内堂进去歇息去了。
等沈太君一走,连城瑾便一步上前朝萧十一郎喝道,“谁允许你住沈家了,好不要脸。”
“城瑾。”城璧出声制止了连城瑾接下来的话,又不好当着沈璧君的面驳自家妹妹的面子,只得朝萧十一郎笑道,“萧兄,初到沈家,不如就让在下越俎代庖,带萧兄四处走走,如何?”
萧十一郎何等聪明之人,又岂会听不到城璧的话外之音,当即道,“好啊!有劳连公子。”说罢,跟着连城璧一起走出大厅。
两人在沈家的花园走着,连城璧率先笑道,“舍妹向来心直口快,若有话语不当之处,还请萧兄多多海涵。”
萧十一郎停步扭头,神情尤为认真地看了城璧一眼,随口道,“连公子,萧某也不过是想拿回东西尽早离开。对这沈家,还有你那毫无教养之言的妹妹,没有任何兴趣。”顿了顿,又道,“你帮我在沈太君面前掩饰,那也不过是你的事。萧某断不会为此而放弃寻玉的念头。”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连城瑾一日不将玉交出,萧十一郎也绝不会轻言善罢甘休。
“这个自然。”连城璧笑得一脸的温和,“请萧兄尽管放心。在下若查明东西却是舍妹拿了,一定立刻奉还。即便不是,也有这个义务帮萧兄寻回。”停了片刻,接着问道,“不知萧兄丢失的,是何物?”
萧十一郎素来是最不爱和这些世家公子打交道的。只觉得他们道貌岸然,却不过都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无奈如今自己最为珍贵的玉却被连城瑾拿走,自己堂堂一男子,也不好擅自去搜人家姑娘的身。思忖再三,也只得朝城璧道,“是块玉。我随身携带的玉。”
连城璧笑道,“还请萧兄说得更明白些。也好叫在下依着模样寻找。”
萧十一郎狐疑地瞅了连城璧一眼,心想道,自己不过是跟这连公子初次见面,他就这般热心,到底有何意图?转念又想到,自己也在江湖行走二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难道还怕这么一个不过才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不成?
思索至此,萧十一郎道,“那玉成半月形,”稍作停顿后,接道,“玉上,刻着‘南陌花闲’四字。”
话音刚落,便见连城璧蹙地脸色一变,“什么!你,你竟是……”
话到嘴边徒然咽了回去。连城璧瞪着萧十一郎,眼中竟燃起簇簇遮掩不住的怒火。
萧十一郎惊见连城璧眼底的火光,一丝异样的疑惑在心底飞闪而过。这连城璧,似乎也不象外界所道的那般云淡风清、气定神闲。只是他那怒气,好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萧十一郎看向连城璧眼底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道,“连公子这气,来得好奇怪啊!”
连城璧心下一惊,忙收敛的心神,略显狼狈的道,“是在下一时失态。萧兄可自行在花园走走,恕在下失陪。”说完,也不等萧十一郎有所反应,连城璧转身匆忙离去。
望着连城璧等同于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十一郎挽唇轻笑。这个连城璧,似乎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加有趣。
回到房中,连城璧一掌拍在桌上,眼底的炽烈怒火足以焚噬整间屋子,“可恶!他居然是,居然是……”
幼时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
“我才发现,原来你长得挺漂亮的。”
“因为,我想啊!我想亲你,就亲了。需要原因吗?”
“莫不是玉儿吃醋了,故意拿这话来激我?”
那不堪的画面,本该早已遗忘。如今却再度被唤醒,连城璧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杯子抬手欲砸,猛地又想起这毕竟是在沈家,不是无瑕山庄,只得强忍了怒气将杯子放回桌上。
“可恶!”连城璧忿然难平道,“他还敢回来!还敢出现!”手指置于身侧紧握成拳,连城璧深呼吸以作平定心神。
萧十一郎,这次你自投罗网,我可不会再象十年以前任由你欺辱。你等着,我会连带利息,一并讨回!
知道那萧玉就是萧十一郎,连城璧吩咐下人将萧十一郎安排在离沈璧君所住的蝶翠阁较为不远的厢房。又想到沈老太君素来精明,若是惹她怀疑也怠懒解释,便将连城瑾的住处也一并迁了过去。自己则是挑了间距离甚远的房间住下。
沈家下人既不明白连城璧此番用意为何,又不好多问,只得照他说的办了。
那沈璧君原是满心期盼连城璧会挑了蝶翠阁附近的厢房住,哪知他将连城瑾迁了过来,又让那姓萧的少侠也就近住了,自己却跑得远远的。当下心底既觉气闷,又感疑惑。
沈璧君一心只在连城璧身上,却每每见他对自己谦忍有礼,语气也是平淡无波,沈璧君也猜不透连城璧的心思,又不能直言相问。想跟城瑾探探口气,哪知城瑾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对象。再说多了,未免显得自己不够矜持,只得黯然作罢。
入夜,万籁俱静。连城璧循着月色在花园里独自散步,忽见前方一抹身影,看着有些象是沈璧君。连城璧正犹豫着是否前去打个招呼,沈璧君回头时正见连城璧,一抹欣喜在眼底稍纵即逝,道,“连公子。”
连城璧只好硬了头皮上前,客气道,“沈姑娘也是深夜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吗?”
沈璧君婉约一笑,眼眸在月光下清亮如星,“怎么连公子也是吗?”
连城璧笑道,“可能是月色太亮,照得人无法入睡。”微停半晌,连城璧看了沈璧君一眼,道,“沈姑娘是为何事心烦呢?”
沈璧君闻言一愣,随即回神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姑娘家一些琐碎的心事罢了。”见连城璧恰好就在,沈璧君鼓足了勇气,道,“连公子,璧君唐突,有一事相问。”
连城璧颔首笑道,“沈姑娘请问。”
沈璧君深吸了一口气,道,“沈连两家的婚事,是早已定好的。只是多年来,璧君未曾见连公子对此事有所言语,也不知公子心中怎般看待这婚事。”
未想到沈璧君会问这个,连城璧一怔,心想道,若是我直说要将你尽快配了出去好求个自在,你还不哭着寻死?
清了清嗓子,连城璧笑吟吟地道,“此事既是老庄主和沈太君定下的,城璧自是不敢不从。倒是姑娘,若是觉得城璧哪里做得不好,大可直言。”
沈璧君闻言忙道,“也不是觉得公子做得不好。”顿了顿,想起连城璧这话,似乎还是看重自己的,沈璧君笑道,“璧君,觉得一切都好。连公子不必多虑。”
连城璧原是想着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沈璧君自己琢磨去。没想到她竟琢磨出这么一个结论来。连城璧只感脑后黑线密布,咳嗽了两声,道,“夜露过重,还是让在下送姑娘回房休息罢。”
说完,连城璧将沈璧君送回蝶翠阁歇息,自己也回到住处暗自伤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