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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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的水蜿蜒而下,似唐代仕女飘逸的批帛;河畔的村庄,是埋在沙尘中的明珠。

雄鸡啼鸣,白雾稀薄,小河边迎来勤劳的妇女。她们三五成群,提着木桶或抱着木盆,说笑着走到河边,浣衣洗菜。

光洁的大石头默默无闻,记录下她们的每一次敲打,每一句话语。

村长家的王娘子,是个较有见识的女人,她约莫四十岁,富态的脸颊带着笑意,温柔可亲。按照每个清晨的惯例,由王娘子提起今日的话题。

王娘子一边搓着脏衣服,一边与村妇们闲话,“你们见过尹家的小少爷吗?”

村子小,妇人们闲来无事,总会凑到一起聊会儿天,因此村东发生何事,不到一刻钟,村西也知道了。

几年前,小河村迎来了一对神仙似的夫妻,并带着个小孩子的消息,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惜,这家人不太好客,整日住在那座园子里,村民们连面都难得一见。反而是尹府管家,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倒经常在外间行走。但这两人瞧着不是好相与的,村民们也不敢贸然上前结交。

王娘子这么明知故问,大家都摇头表示没有,纷纷让她快些分说。

她抿嘴笑了笑,并不吝啬分享消息,“昨儿我当家的去了他们府邸,透过粉墙上的漏窗,看见小少爷在园子里舞剑……”言犹未尽,却收了声。

本村的巧嘴娘子何氏催促她,“怎么不说了?我们正听的兴起呢。”

王娘子捶打着衣裳,笑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咋说。当家的当时说到这,也是没有言语了呢。”

村长是个落榜的秀才,在淳朴的村民眼里,已是极有学问的人了。众人听了王娘子的话,俱不再追问。

这时一个小姑娘提着竹筐跑过来,光洁的皮肤上渗出细汗。她掏出帕子抹了抹,对众女人问了好,才小心的倒出蘑菇,在河边清洗。

何娘子打趣她,“哟,杏花儿真能干,大清早的,就去捡菇子啦?”

杏花是村里最美的姑娘,笑容跟杏花一样美丽,“是呀,昨晚上下了大雨,我琢磨着竹林里长了许多菇子,所以早早的就去捡了。”说着,想起竹林里见到的尹家少爷,不由羞红了脸,忙垂下头不叫人看见。

好在大家也并不在意。捡菇子的人基本是孩子,拾到了菇子就给家里加菜,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锦提着一筐竹笋,站在桃树下倾听她们谈话。花瓣落满了月白襦裙,就像开在身上的花朵。她身边站着同样一身月白的少年,却是十一岁的胤g,或者说“尹真”。

胤g自从查出冰灵根后,就拜了熊猫为师,修炼寒冰诀多年,气质越发冰冷,宛如一座冰雕,只在面对母亲时,能稍稍露出笑意。

“真儿,我们回去吧。”苏锦也不洗笋子了,对儿子笑了笑,二人便把今早的战利品带回家。

“娘亲今天亲自下厨,为你庆祝生日,你想吃什么?”苏锦侧头去看冷若冰霜的儿子。

“都好。”这是惜字如金的胤g。

五人结束丰盛的晚餐,移步到花厅说话。

苏锦与熊猫坐在上座,胤g站在娘亲身旁,两个徒弟元道与元心坐在下面。

窗户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屋内气氛有些压抑。

苏锦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最先从离愁别绪中超脱出来,先对两个弟子交待,“就像你们的名字一样,修真修的是道,修的是心。我们偏安一隅,隐于乡野多年,红尘俗世不扰,生活清静无为。然,不利于心境提升。而今,你们师弟,”她看了眼面如雕塑的儿子,“他要回到紫禁城,去完成他的使命,我也要去寻找一个洞天福地闭关,争取突破屏障。”

元道和元心都隐隐有些明白,目光紧紧锁在师傅的身上。

熊猫悠然品茶,就跟个隐形人似的,并不介入师徒间的谈话。

做下许多铺垫,苏锦终于讲到重点,“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红尘里走一遭。”

元道与元心相视一眼,元道拱手道:“师傅,既然师弟要回宫,不如让我和师妹同去,若是有急事,我们师兄妹三人好有个照应。”

“你们跟随我多年,知道我的性子。”苏锦并没有让徒弟做儿子保镖的意思,“我再问一次,你们真的想好了?”

元心站起身行了个礼,“师傅说入世修心,还有什么能比皇宫更磨练人心的呢?”她相貌只算中等,可浑身气质不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弟子深受师傅救命大恩,又得师傅教导大恩,此生无以为报。再说,师弟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一个人进入深宫,我们如何放得下心?不如聚在一起,凡事有个商量的人。”

元道是个魁梧的男子,他的话不多,却切到点子上,“师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苏锦见二人意志坚定,也不再劝说,拿出两瓶丹药递给他们,嘱咐道:“不可多吃。”

“是。”两人干脆应道。

元道知道师傅有话交待师弟,便同元心一起告辞,“师傅,我们回去修炼了。”

苏锦点头。

“我去竹林里逛逛。”熊猫看了徒弟一眼,“晚上你来我房里。”说完,也不等胤g回答,就甩着广袖,身影忽的消失在门口。

苏锦将儿子拉到身边坐下,打量着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外貌,仔仔细细的,像是要刻在心底。

胤g性子清冷,可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在母亲慈爱的注视下,耳尖悄悄泛红。

难得见到儿子害羞,苏锦莞尔一笑,从手上捋下个镯子,“这是我和你阿玛成婚时,老祖宗,哦,就是你曾祖母给我的。”

金镯子上有一对首尾相接的龙凤,活灵活现,凶猛威武,似是要一飞冲天。红宝石做成的眼珠,在眼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个法器。”胤g语气肯定。

“没错。”苏锦颔首,“估计你曾祖母并不知道。”

胤g不言语了。

苏锦将镯子套回手上,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娘亲不是这个世上的人,料想你已经看出来了。”

胤g依旧沉默是金。

“这是我来到清朝时,苏家祖上传下的东西,”苏锦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你是苏家的血脉,现在我就将它传给你。”

这是一枚流云百福玉佩,雕工精细、成色上佳。握在手里,沁凉一片。

“我在上面刻了些阵法,你可以凭借它与我传讯。”苏锦顿了顿,“如果我还在这个世界,就能收到你的消息。”

胤g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手背青筋暴起,“你要离开吗?”声音沙哑,隐忍着伤痛。

苏锦抚过他皱起的眉毛,低声道:“真儿,我说过,要等你长成参天大树,才会离开。十年时间,足够我儿羽翼丰满,展翅高飞。”

“每年我的生日,我要与你见一次面。”胤g提出要求。

“好。”苏锦笑答,摸摸他的光脑门,“娘亲也会想念你呀。”

胤g并未直接回宫,反而转道江南,在扬州伍宅落脚。

元道用了俗世之名,去扬州书院学习,一心求取功名。元心化名青梅,充作胤g的丫头。

苏麻喇姑,苏锦的义姐,如今已被抬入正白旗,改姓苏佳。其夫君伍次友,也成为了南方知名的大家,在康熙平定三藩时,出了大力气。

伍府据说建在苏麻老家原址上,是个三进的宅子,对人口简单的伍家来说,足够使用。伍夫人是个善良的、会管家的夫人,很得村民的敬重。

第一次拜访姨母,胤g带了礼物。对他来说,伍家夫妻是陌生人,但娘亲一直念着伍夫人,所以,他对伍夫人比较尊敬。

苏麻热情的接待了胤g,拉着他的手,眼泪跟水珠似的掉落,一个劲儿关心这些年两母子的生活。

胤g有些不适应。他生而早慧,避世而居,对普通人家的生活、处事,十分不了解。——他之所以会来扬州,就是为学习融入凡人。

元心是六岁开始修真的,故而比胤g多了三分从容,笑着转移的话题,解救有洁癖的师弟。

胤g舒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给苏麻喇姑,“姨母,这是娘亲的亲笔信。”

苏麻平复了心情,用帕子擦擦眼角,道了声“好”,就迫不及待拆开信,阅读起来。

信中,苏锦将儿子托付给苏麻夫妻,请他们教导这个“不知世事”的侄儿,以免未来他因此吃亏。

苏麻看完了信,对侄子的怜惜更甚,直拍着他的手道:“这些年,苦了你们娘俩。你阿玛……你阿玛很想念你们母子,这些年,他每年都要过来一趟,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你们的消息。真儿,你别怪他。”

胤g摇摇头。对于一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他还真怪不起来。

苏麻提起的心,放下了些许。“下个月初一,皇上就要来此地,你是怎么打算的?”她冷眼瞧着,胤g是个有主见的人,故而有此一问。

“我见他,和他回宫。”胤g道。

苏麻大大松口气,“我让丫鬟整理了客房,你先去歇息会儿。你还有个两个表哥在书院里学习,一会儿他们回来,姨母再给你引荐。”

……

康熙二十八年四月,康熙皇帝下旨,接回五台山休养的皇子。这位已经十一岁的皇子,在众多兄弟中行四,以“胤g”之名记入玉牒,却未记录其母的名字。

四阿哥深得万岁喜爱,万岁亲自教导不说,还以四阿哥久别皇阿玛为名,将他留在乾清宫住了两个月,才放他去阿哥所居住。

宫里不少嫔妃、阿哥都气的眼睛发红,危机感油然而生。

面对这个刚回宫的兄弟,阿哥们表现得并不友好,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有三岁的十三阿哥胤祥,对这个哥哥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胤g后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胤g从刚开始的生涩应付,到后面的游刃有余,不过用了一个月时间。——不得不说,康熙所用的真枪实弹的教育,极为适合天资不凡的孩子。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之间,胤g就长成了一个俊朗的青年。

康熙二十七年伊始,准噶尔部贵族叛乱,战火席卷清朝西边的大片土地。

这是场艰难的战争。

前线战火越烧越烈,后方也一点不平静。

大清朝的老佛爷,后宫的主心骨,太皇太后崩逝于慈宁宫,给容妃留下了一道密旨。

康熙三十五年,康熙将“妖言惑众”的容妃打入冷宫,率军进行第二次亲征。

在遥远的四川盆地,闭关中的苏锦睁开了眼睛,祭出一把飞行灵器,朝圣驾驻扎地而去。

此时,行营中康熙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为他不仅染上了疟疾,还中了奇毒,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亲儿子——皇太子胤i给他下的。

身体的苦痛已经不能打倒他了,可心灵的痛苦让他几欲死去。胤i是他的儿子,是赫舍里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是他觊觎厚望、托付天下的太子。

可是,这些年,胤i做了些什么?联合索额图,与大阿哥、明珠党争,生活奢靡混乱……还有许多问题,他不去听,不去看,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两行浊泪从面颊滚滚而下。康熙呼吸一口浑浊的空气,觉得身体非常疲惫,睡意不断侵袭神经。

睡去吧,睡去吧……声音似从天际传来,蛊惑他放弃生命。

不!康熙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撑开眼皮。——难道他真的要死了?瞧,他看见了什么?

将近二十年了啊,他只能从画像上,看着她、思念她。她还是离开时的容貌,甚至更为美丽动人,仿佛九天仙子。她迈着轻巧的步伐,缓缓的朝他走来。

熟悉的清香传来,温热的手抚过他的额头,他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那只玉手,他哽咽道:“锦儿,锦儿,你回来了……”

苏锦的笑容不变,“我回来看看你。”

“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康熙贪婪的凝视她的容颜。

“不是。”苏锦摇头,他的脸色一下灰败,“我是来救你。”

“救我?”康熙不可置信,想了想忙摆手,“你快走,别被我传染。”

“我不怕。”苏锦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褐色药丸,“你把这个吃下去,就能痊愈了。”这些年来,用空间里收获的药材,她炼制了各种药物。

康熙毫不迟疑的张嘴,药丸迅速融化在舌尖。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你就会忘记我。”苏锦柔声道,给他掖了掖被角。

康熙闭上双眼,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苏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长长的叹口气,掐了个混淆法诀,转身离开。

站在行营门口,苏锦回头望了望,抬手放飞一只纸鹤,目视它往京城飞去,才招来飞行灵器,化作一道青光,离开了战场。

……

三年后,昆仑地动山摇,雷电交加。

天空仿佛破开了一条口子,无数的雨水倾泻而下。

在雷雨的掩饰下,两道光芒,一银一青,飞速冲入裂缝。

京城雍郡王府邸,胤g肃容盯着天空,沉默不语。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感觉到与娘亲的联系,已经被切断。

几日后,一只远道而来的神骏鹦鹉,在乾清宫上空盘旋半晌,引得宫里的老人频频侧目。鹦鹉对天子长鸣一声,复又抖擞着翅膀飞走,落到雍郡王府的书房窗户上。

二十一世纪。

容婷和苏晔晨练归来,拉开窗帘,任阳光洒满客厅。

苏晔把木剑收好,望了眼女儿紧闭的房门,“囡囡还没起床呢?”

容婷看了看手表,“这孩子!不是说要去旅游么?这会儿都还不起床!我去叫她。”

“哎,夫人等等。”苏晔忙叫住急匆匆的妻子,“先把这碗燕窝喝了,我刚给你盛的。”

苏锦穿着棉质睡裙,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撒娇道:“爸爸,我也要喝!”

“好咧。”苏晔答应一声,往厨房走去,“宝贝儿等待啊,老爸这就去。”

容婷嫌弃的瞟一眼女儿,“这么大年纪还撒娇咧,羞不羞啊?”

苏锦坐到妈妈身边,搂着她的胳膊不放,“我再大,不也是你们的女儿。”都几十年没见到父母了,容许她今天任性一次吧。

“呵呵呵……”容婷享受着女儿的依偎,不再说话。

“囡囡,还去旅游么?”苏晔端着瓷盅出来,盛了一碗燕窝递给女儿。

她可不想再穿越一次。苏锦摇摇头,“我待会给领导打个电话请假。爸妈,我有十天的假期呢,不如咱们去奶奶家玩玩?”

“怎么突发奇想?”容婷奇怪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去吗?”

“我想去看看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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