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降瑞雪,梅花齐齐绽放,香满禁宫……”一位伟大君主的诞生,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无论史官操着毛笔,如何把延续康熙盛世的帝王,夸得不着边际、天花乱坠,此刻,这个雪肤玉肌的婴儿,脱离母体的时候,他眯着双眼,发出了人生中第一声嘹亮的啼哭,吸入了生命中第一口珍贵的空气。
收生嬷嬷巧舌如簧,说着不重样的吉祥话,将新生儿交到虚弱的母亲怀里。
怀着感恩的心情接过婴儿,苏锦的呼吸放的很轻很轻,似是怕惊扰孩子的好梦,又或是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拼命生下的孩子,给“呼啦”一声吹跑了。凝视着孩子熟睡中,如合欢一样静谧的额头,她竟觉得两只手臂在细微颤抖。
皮肤宛如嫩豆腐般的小小婴孩,包裹在大红色的襁褓中,怎么瞧都是可心可意。苏锦猛然想起一个作家说的——“你那么幼嫩,好像一粒包在荚中的青豌豆。”这是个多么生动而形象的比喻啊!
“孩子,我将尽一个母亲最大的力量来保护你,直到你从一根小嫩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苏锦垂下头,与儿子额头相抵,在心底默默发誓。
不过须臾之间,苏锦完成了从女子到母亲的转变,灵魂得到升华,心境开明,灵气汹涌奔腾而来,乌发无风自动。婴儿舒服的嘤咛一声,小脑袋愈发依入母亲怀里。
苏锦收敛气息,笑容柔软——这么一个简单的、自然的动作,就像大雪天的一杯沸水,一下子就叫她的心滚烫一片。温情与慈爱胀满了她的心怀,责任与使命仿佛野草疯长。
那道堪称刺耳的“哇哇”嚎哭,对于天子祖孙来说,简直同仙音般悦耳。肩膀不经意的一松,太皇太后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皇帝看进去看看他们母子吧,叫王太医进去,好好的给墨尔诊脉。”
康熙的心早像长了翅膀般飞进屋子,闻言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带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太医,箭矢般冲进去。孩子平安的讯息,仅让他高高悬起的心放下一半,还有一半依旧吊在那里。
看见孙子急切失态的模样,太皇太后理解的笑了笑,搭着大宫女的手,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意,“走,扶我进去,我要瞧瞧宝贝重孙子。”
冲着康熙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苏锦欢喜的唤了声,“皇上。”
见苏锦虽然虚弱,但精神饱满,眼如点漆,那颗焦急的心才“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落到地上。康熙坐到床沿,修长的手指轻触婴儿乌黑的胎发,咧开嘴角,无声的笑出来。
“g儿,朕的儿子。”打量着儿子聚集父母优点的五官,康熙低低的、饱含深情的说道。这个婴儿,这个小仙童,流淌着他和苏锦的血液,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
老太医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站在太皇太后旁边。两个做曾祖的老人家,菊花般的脸上一致的带了欣慰的笑容。
“皇上,要不要抱抱他?”苏锦将孩子递给他阿玛,就像在传递一尊易碎的瓷器,动作小心翼翼,“就像这样。手掌托住他的头部,手臂环住他的腰肢,让他的脸靠在你怀里。”
康熙被她认真的态度感染,抱着小儿子的时候,连动都不敢动,生怕碰坏了他。
太皇太后看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康熙身边,说教道:“你别如此小心,孩子敏感着呢,他能察觉你的心情。”帮助孙子调整了姿势,见孩子蹙起的淡眉慢慢舒展开,才低声道:“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泥娃娃,没那么脆弱。”
视线从重孙子光洁雪白的脸上掠过,太皇太后若有所悟,回头对苏锦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贵重的孩子,丫头啊,你真是爱新觉罗家的福星。”
漂亮倒是真的,贵重是从哪看出来的?您老人家莫不是火眼金睛吧?苏锦轻笑着推辞,“老祖宗谬赞啦,孩子是沾了您和皇上的福气呢。”
“贫嘴,当了额娘还淘气!”太皇太后坐到床边的太师椅上,双手交叠放在龙头拐杖顶部,宠爱的嗔怪了一句,催促被忽略许久的太医,“王太医,快去给她诊治诊治。”
背景板的老太医,蹒跚着步子,走到床边的杌子上坐下。苏锦也不用他人帮忙,自己伸出手,让太医把脉。
老太医做事情,就跟他走路一样慢腾腾,足足切了一刻钟时间,才收回手,又问了一些问题,才开口:“娘娘的身体很健康。微臣开一副方子,娘娘想吃便吃,不想吃也罢。月子里注意保养,定能恢复如初。”
“好。”太皇太后打心眼高兴,又道:“劳烦王太医也给小阿哥瞧瞧。”
“不敢当。”老太医恭施一礼,为婴儿把了脉,也道:“小阿哥养得很好,脉搏强健有力,身子骨也长得硬实。”
太皇太后连呼三声“好”,吩咐重重打赏王太医。
康熙也是心花怒放,与苏锦相视一笑,彼此的心都安定下来。宫人们自然叠声恭喜,说着吉祥话,一时间屋内吵吵嚷嚷的,还是太皇太后跺了跺拐杖,说:“都安静下来,别吵了你们主子和小阿哥,否则看我揭你们的皮!”
康熙锐利的目光从宫人们身上扫过,恍若一把利剑,刺得他们瑟瑟发抖,“以后好生伺候着娘娘和小阿哥,若是有人胆敢有二心,朕就诛他的九族!知道了吗?”
苏锦只一味笑看祖孙训奴,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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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医年纪大了,这会儿有些累,便要回家,“娘娘疲惫,此刻应多休息,老臣告退。”
康熙点头允了,一个眼色过去,小毛子上前扶着老太医。二人还未离开呢,便见李德全从外面跑进来,麻利的打了个千,凑到康熙身道:“贵妃娘娘传话,说乌常在难产,请皇帝的旨意,究竟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太皇太后耳朵灵,一下子就听见了李德全不算低的声音,摆摆手道:“皇帝我们出去说,让墨尔歇个好觉。”
康熙点头,对苏锦道:“你好生歇着,朕晚些时候再来。”见她眨眨眼,表示明白,又嘱咐几个宫女好生照顾,他才扶着老祖母出去。
太皇太后转身出了门,就叫住为走远的王太医,“你先别急着走,宫里还有个产妇,还得麻烦你走一趟。”
太医本职就是为天家服务,何况太皇太后的话说的客气,王太医不敢端架子,上了皇帝特旨的小轿,尾随御撵朝景仁宫而去。
景仁宫里人不少,佟贵妃领着女人们在门口恭迎圣驾。看见两尊大佛降临,她心底一个咯噔,暗道今天恐怕要坏事。她自信能瞒过皇帝,因为他不懂女人生产之事,却不敢大言不惭的说,能欺骗老祖宗的法眼。
指甲掐了掐手心,疼痛袭来,让她镇定不少。见皇帝扶着太皇太后而来,忙拜下去,“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万岁爷请安。”
女人们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早就累得呵欠连天,碍于贵妃的没开口,才不敢说要回去。此时见了皇帝,如同蜜蜂见了鲜花,登时精神大振,娇声请安。
康熙叫了起,扶着太皇太后同坐大炕上,就质问佟贵妃:“乌雅氏为何早产?”
佟贵妃站在下面,解释道:“今早上乌雅氏想出去走走,却被野猫儿惊了一下,没多久就开始喊肚子痛。”
太皇太后问道:“她进去多长时间了?”
“快三个时辰了。”贵妃想了想,答道。
太皇太后便道:“我把王太医带来了,叫他进去替乌雅氏瞧瞧。”对于一个包衣出身的常在,她老人家还真重视不起来。
“是。”佟贵妃鼻尖渗出细汗,福了福身道。看了眼老眼昏花的太医,叫了一个宫女领着进产房。
康熙端起茶盅,淡淡道:“你们都坐下吧。”
众人才重新落了座,等着王太医的断脉结果。
王太医不负众望,很快走出来,禀道:“太皇太后,皇上,羊水流尽,胎儿憋得太久,产妇这会儿也没力气了。为今之计,只有施针一道,或许能保住母子二人的性命。”
康熙很快做了决定,“那就施针吧。”
“臣遵旨。”王太医得了圣旨,就放开手脚,开始施针救人。
两刻钟后,里头传来惊喜呼声,原来乌常在提着一口气,死命生下了一个儿子。
王太医累得满头大汗,被小太监搀扶着出来,草草禀报了一下结果,大气儿喘个不停。康熙生怕老人家有个好歹,忙让他回家,并恩准他乘轿出宫。王太医临走前,朝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宫女打开帘子,一股血腥之气冲出来。收生嬷嬷抱了婴儿出来,给几位主子相看。太皇太后瞟了一眼,见孩子瘦得没二两肉,哭声跟猫儿似的,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便撇开眼不再看。康熙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佟贵妃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好话,奈何面对如此孱弱的婴儿,也说不出来。反而是其余嫔妃,都捂着嘴笑着恭喜,什么“贵妃娘娘得了个好儿子”之类的,不要钱的吐出来,弄得佟贵妃好不尴尬。
太皇太后揉揉太阳穴,不想管这些破事,“皇帝,我先回慈宁宫了,我这把老骨头呀,可经不起折腾了。”说着站起身来,扶着大宫女的手,就要走。
众人忙恭送老太太离开。
康熙挂念着妻儿,也不想多留,就道:“孩子交由贵妃抚养,有事情你看着办就行,朕还得回宫去批折子。”
“臣妾遵旨。”佟贵妃绞绞手帕,答道。
嫔妃们乐意踩她的痛脚,又是一番或真或假的恭喜。
此间事了,康熙提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