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啪。”
空旷的凉亭里,木板击打血肉的沉闷声回荡。血腥味先是淡淡的弥漫,然后越来越浓,越来越烈,呛得人几欲窒息。
苏锦眼睑低垂,盯着康熙瓜皮帽,下面有根小辫子,末端系着一块玉坠儿。是她早晨亲手给康熙挂上的。玉坠水泽通透,成色极好;触手生温,润泽光滑。她投入全部心神,专心致志的研究玉坠,只盼着耳朵能把痛呼求饶声给过滤了。
“哎呀,鳌中堂救命啊!”吴良辅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哀嚎求饶。
苏锦的眼神太过炙热,引起了康熙的注意力。少年天子侧头瞥她一眼,仍然端坐宝椅品茗,金口里发出不耐烦的呵斥:“这狗奴才眼里只有鳌拜,没有朕。给朕使劲的打,别舍不得力气!”
黄敬是敬事房总管。吴良辅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时候,他也曾伏低做小。如今江山易主,吴良辅借着鳌拜的威风,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盗先帝爷的宝物。快死的狗胡乱攀咬,他黄敬也不是任狗咬的人。
“皇上,鳌拜要是知道此事,奴才该怎么说?”黄敬脑筋一转,凑到康熙面前问道。
康熙挑挑眉,“鳌拜是个顾命大臣,岂会让这小人给他偷东西?见了鳌拜就跟他说,这奴才诬陷朕的爱卿,朕替爱卿教训他呢。把他的嘴堵上,给朕打!”
鳌拜再风光无限,还能越过皇上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一个机智无双的幼帝——今儿就咬牙堵一把。反正横竖是个死字,总不能便宜吴良辅这奸贼。黄敬打定注意,随便捏就块帕子,往吴良辅嘴里塞去,低声劝道:“吴爷,你去了下面,可别怪兄弟。皇上决心要你的命,我救不了你啊!”
吴良辅血泪交加,嚎哭道:“转告鳌中堂,奴才死的冤枉哪!”
康熙“嘭”的搁下茶杯,“在磨蹭什么?难道要朕亲自动手吗?”
“奴才不敢,奴才立刻行刑。”黄敬点头哈腰赔罪。说完,挤开行刑的太监,自己接过板子,双脚并拢,扬起板子用力挥下。
“啊呀……”吴良辅躯体巨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鸣。
几个实打实的大板子下去,吴良辅连呼痛声都发不出了,间或身体颤抖一下,表明他苟延残喘的生命。
残酷的封建王朝,人命分文不值。吴良辅是个黑心肝的坏人,是鳌拜弄权的爪牙,是没道德底线的太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丁点的同情心,施舍给他就是浪费。想起偻赫几人的枉死,苏锦瞬间硬起心肠。
苏锦闭目不愿再看。苏麻默默立在左边,表情愤怒难平,袖子里手绢揉成了麻花儿。
康熙依旧稳如泰山,悠闲赏花自得其乐。魏东亭左手按住刚得的大刀,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康熙的贴身太监小德子腿肚子有点抖,勉强维持平静的脸色。
吴良辅大大的翻个白眼,任板子落下,再不见任何动静。作为执行者的黄敬,最先发现吴良辅的反常。把板子递给小太监,手指往吴良辅鼻孔前一挨——没气儿了!
“哎哟,这就死啦。切,真是不禁打。活该,谁叫你给我小鞋穿的。”大大的松口气,拱手禀报康熙:“皇上,吴良辅已经落气了。”
死得早死得好,否则指不定抖出多他少秘密呢!黄敬一点没有兔死狐悲感,可见也非什么好东西。
康熙凌厉的眼神似刀剑,凌厉地扫过略带得意的黄敬。手上染了鲜血的帝王,完全不像个半大孩子,反而拥有先帝身上也无的凛然气势。
搁下紫砂茶壶,康熙弹弹袖口的灰尘,轻描淡写的道:“黄敬,这狗奴才吴良辅已伏诛,朕看十三衙门没了领头羊不行啊。”
有门!黄敬心里一喜,嘴角勾起来。
康熙鄙视的望他一眼,你以为你私底下的勾当,瞒得过朕的耳目?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吴良辅是个奸人,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朕看啊,十三衙门就撤了吧,留着也无甚用处。先帝爷罪己诏上说过,十三衙门与明无异,很是后悔设立呀。朕不能让先帝爷挂心,今天就做主,裁撤十三衙门。”
“皇上,”黄敬弱弱的反驳,“十三衙门是先帝爷的心血……”在康熙的瞪视下逐渐消了声,双膝一软跪下,“皇上天性纯孝,有目共睹。奴才万分佩服!”
康熙下巴微抬,“朕孝不孝顺也不是你这个奴才说了算的。起喀吧。”
“是是是。”黄敬抹抹冷汗,忙不迭的爬起来。
鳌拜和济世大步走来。鳌拜挥舞着右手,高声道:“打得好,打得好啊。”
康熙闻言微微笑了,捧着紫砂茶杯目不斜视。“朕刚刚还在想,鳌中堂何时能赶来呢?看来鳌中堂的消息来的很快嘛!”
“臣给皇上请安。”鳌拜本欲上前察看吴良辅,听见康熙讥讽的言语,顿住脚步回身拱手道:“这狗奴才监守自盗,假传圣旨,臣一听说就急忙赶过来了。皇上可否将这狗奴才交给臣,由臣依律严加治罪?”说的大义凛然,刚正不阿。
论起演技谁也比不上天家人,他们是从娘胎里就学会表演的。康熙作出忿忿不平的模样,“朕最可气的,不是这狗奴才手脚不干净,而是他说鳌中堂让他干的。鳌中堂乃朝廷重臣,岂会让他做这等事情?听说过些日子不是你的生日,他嚷嚷着要给你送寿礼,所以才跑去偷先帝爷的宝物。”
鳌拜一听,立马撇开关系。“皇上只管打,非打死他不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康熙揶揄道:“你是这狗奴才的主子,又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朕给你一个面子。既然你来了,朕就不打了,吴良辅就交给你发落吧。黄敬,这奴才交给鳌中堂发落吧。”
黄敬讷讷的低下头,“启禀皇上,吴良辅已经死啦。”
“哦,已经死了,朕差点忘了。”康熙恍然大悟般,揉揉太阳穴,“鳌拜你瞧,朕随便说句话,就把人给打死了。难怪天下人都想当皇上。”
鳌拜明白康熙是在敲打他呢。刚想说些话表忠心,便听济世苍老的声音响起:“皇上此话欠妥,并非天下人都想当皇上。”鳌拜心中一喜,济世挺识时务的啊。退后一步,让康熙与济世对话。
“你是谁?”康熙问道。
济世甩甩马蹄袖,跪下行礼道:“老臣济世,叩见皇上。”
鳌拜充当解说员,反正他先得了太皇太后的旨意,不怕皇帝否认济世这个帝师。“他是老臣为皇上物色的帝师。保国公济世乃当代大儒,学富五车,名满天下,博古通今,曾教导过先帝爷……”
这鳌拜当真可恨,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先是管朕的起床时间,再换了内廷侍卫,如今又干涉他的学习。康熙忍下不耐,挥挥手拒绝,“多谢鳌中堂美意,朕自己会找老师。”
“皇上,鳌中堂此话也欠妥。臣不是鳌中堂请来的,而是自己找上门来,侍候皇上读书的。老臣伺候先皇足足八个春秋,先皇在世时,曾对老臣大加赞赏,并有旨意,让老臣继续培育他的皇子。多年来,老臣一直念念不忘,等着这一天啊。”济世动情道。
酸腐书生一个。康熙嫌恶的皱眉,“知道啦,等朕请示过太皇太后再说吧。”
“皇上,臣已经请得太皇太后同意。嗯……”鳌拜脱口而出。
康熙星眉一竖,凤眼里怒火熊熊,“鳌拜,你竟敢先斩后奏?”
“臣不敢。臣这是为皇上着想,为大清江山着想。”鳌拜低头道。
康熙压下怒气,道:“罢了,济世你起来吧。”
“皇上不认师,老臣就跪死在这儿。”济世满脸褶皱,却十分坚持。
康熙咬牙切齿道:“你们别逼朕!朕告诉你,朕平生最恨人逼迫。既然你坚持要跪,就跪在那里吧。朕要先回寝宫休息了。东亭,摆驾回宫!”
“遵旨。”一直充当壁花的苏锦几人忙追随康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