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芳闻言诧异地看着四阿哥:
“怎么回事?额娘不是已经被皇阿玛禁足了吗,怎么又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了?还有十四弟,他如今只不过才搬到阿哥所开始读书吧,他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谋划?”
四阿哥锐利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你真以为我那额娘会甘心就这样被禁足在永和宫里,甚至被皇阿玛厌弃?而且在她心中那大概都是我害她的,她现在若不做些什么,我才要担心呢。
至于十四弟,皇宫里又哪里容得下真正的小孩,我被额娘如此厌弃算计,这里面大概少不了十四弟的功劳吧。”
也是……凝芳想着他们母子兄弟之间的种种冰冷无情的明争暗斗,虽说天家无情,兄弟阋墙乃是常事,但是如乌雅氏一般将儿子当做仇人一样看待的,恐怕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想到乌雅氏前世今生对四阿哥的所作所为,凝芳也不由地想要为四阿哥叹息——他在乌雅氏那儿大概是没得到一丝母爱,反倒是被迫承受了许多委屈和麻烦吧。
思及此处,凝芳看向四阿哥的眼神中也不自觉地带出了一丝怜惜。
察觉到自家福晋看向自己时蕴含的情绪,四阿哥心念一转便猜到了凝芳想法。四阿哥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凝芳的头顶:
“别胡思乱想了,我对她本来就没有太多期待。”就算有期待,那也在她一次次地冷漠与阴谋中消失殆尽。
被四阿哥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凝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她最近在面对四阿哥时情绪越来越放松。
这一方面是因为弘晖安全降生,让她心绪开怀了许多。而心结慢慢解开,相对的前世那些怨愤执着也淡了许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重生以来,四阿哥对她表现出的信任与纵容,让她不自觉地也给予了四阿哥同等的信任。
当然,凝芳虽然察觉到了这些变化,却也不会去钻牛角尖,固执地认为自己应该与四阿哥保持距离。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不管为了什么,她都要为他生儿育女,与他荣辱与共。
在凝芳的思想中,既然四阿哥做好了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情,那她也会给予他同等的回报。此时若是再去说什么保持距离之类的,那也未免太过矫情。只要她有守护自己以及对自己重要的人的能力,那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凝芳望着四阿哥,见他提起乌雅氏时确实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波动,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百善孝为先,但是乌雅氏那种母亲,有还不如没有呢!
凝芳想要岔开这个让人有些郁闷的话题,再加上心中仍旧存有疑问,便向四阿哥询问道:
“那么这次就是十四阿哥在宫里有了什么动作,然后额娘在永和宫暗中推波助澜了吧。”
这些人还真是不知道消停,难道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凝芳心中有些腻烦——这些人总是时不时地暗地里做些阴损的小动作,还真是够膈应的。
不过他们动作越大,她也就越有机会将他们解决掉,以报前世害子之仇!
想到此处,凝芳又问四阿哥:
“不过这跟我那族叔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联系吧。我那族叔与我们家虽不常往来,但毕竟也是同姓同族,他若是与十四弟联手对付我们,对他应该是有害无利才是。”
见自家福晋睁大双眼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四阿哥不由心中暗爽,表面上却端着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一本正经了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正是因为这些众所周知的关系,所以才便于隐藏他们的阴谋,以便打得我们个措手不及。你看这次若不是我提前让人去看着他们,说不定这次便要让他们得手了呢!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是这个道理。”
被四阿哥冷着一张脸却非要扮出一副说教的模样逗得有些发笑,凝芳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心中却仍旧有些怀疑:
“可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你也说过,我那族叔虽有野心,却也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怎会贸贸然加入十四弟的阵营,而且目的还是为了对付你我。
莫说他一直想要通过你向太子投诚,便是他想要脚踏两只船,那也不应该靠向如今年近七岁的十四弟吧。况且,无论如何他还是姓乌拉那拉的,就算他因为他那庶女的事情生出嫌隙,又怎么会这般毫无顾忌地与你我敌对?”
四阿哥望着凝芳冥思苦想的样子,戏谑地挑了挑眉:
“乌拉那拉谷鲁当然不会这样鲁莽,但是我只是说他们府里有了动作,可没说一定是乌拉那拉谷鲁……”
凝芳有些郁闷的瞪了四阿哥一眼,明知道她对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不是很擅长,居然还故意误导她看她笑话!
四阿哥对于她的瞪视无动于衷,仍旧不动如山,可谓老神在在:
“很显然,乌拉那拉谷鲁还有点脑子,但是他们府里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凝芳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
“他们那府里若说谁那么沉不住气容易被人利用,那就只有那个庶女依云了!”
并不是凝芳太笨,猜不出是乌拉那拉依云会对她和四阿哥做出什么。只是在她眼中乌拉那拉依云就算是再张狂,那也不过是一个选秀在即,被关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佐领庶女罢了,就算是有那个胆子去算计四阿哥还有她,也应当没那个能力才是。
许是看出了凝芳的疑问,四阿哥很有耐心地替她解答:
“那个女人虽然除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便没有其他什么能力,但是她却有一个能干的侍女,有一个颇有心机的生母,还有一个空有野心,却外表光鲜、府内草莽的同胞大哥。”
听了四阿哥的解释,凝芳也有了点头绪。不过既然四阿哥已经派人过去盯着了,那么肯定会有详细的情报,她也懒得自己猜来猜去,况且这里面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呢,四阿哥的人一定都打听清楚了。
于是凝芳直接一眨不眨地盯着四阿哥,意思不言而喻。
不得不说凝芳潜意识里对于四阿哥的能力还是极为信任与推崇的。
四阿哥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福晋闪闪发亮的眼睛——这种好奇而又兴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家端庄娴雅的福晋居然还有这般八卦的时候……真是可爱……
四阿哥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本想再端端架子的,然而到底扛不住自家福晋闪亮亮的小眼神,只得斜睨了她一眼,见自家福晋讨好地奉上一杯上好的普洱,这才悠悠开口,将他知道的事情向凝芳一一道来。
原来那天自四阿哥知道自家福晋被乌拉那拉依云伤了之后,便非常气愤,但是他明面上又碍着乌拉那拉家的关系不好做得太过,所以只好让人盯着乌拉那拉依云还有那佐领府,
四阿哥这样做一方面是想要寻找机会惩戒那乌拉那拉依云一番,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乌拉那拉依云又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情伤害到自家福晋。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倒让他还有凝芳躲过了一番算计,也可谓是无心插柳了。
“那日那女人从咱们府里回去,在回府的路上却碰上了许多倒霉事……”
说到此处,四阿哥故意停顿了一下,并且似笑非笑地看了凝芳一眼……
这一眼……成功让凝芳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这种反应,让四阿哥心中一叹……他的福晋一直是个不懂得做戏、也不懂得掩饰的人。
正是这种性格,让她前世因为晖儿的死,便执拗地对着他这个夫君冷漠相待;也正是这种性格,让她只因为自己这一世的亲近与信任,便也渐渐对自己敞开心怀。
自重生以来,四阿哥与凝芳日益亲近,以四阿哥敏锐的洞察力还有深沉的心机,其实早已从凝芳的下人仆从、还有平日里的生活状态中,察觉到自家福晋应该具备某些神奇的力量或者道具。
刚开始的时候,四阿哥是有些惊异甚至怀疑的。
然而,当四阿哥确定他的福晋仍旧是前世那个让他愧疚让他悔恨的妻子,当他看到他的福晋为他打理生活、为他生儿育女之时,那些因为未知事物而产生的惊疑便渐渐变得微不足道。
四阿哥仍旧是那个有着疑心病的雍正爷,但是他却不愿再将这种疑心用在自己的福晋身上。
况且,既然他和福晋都已经能重生回来了,又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他只要确定他的福晋真正将他当做了一家人、不会伤害他,那便够了。
他的福晋时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现在安宁平和的日子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何苦要让那些莫须有的怀疑毁了这一切呢?!
所以,四阿哥此时虽然隐隐猜到那个乌拉那拉依云一路倒霉到家,应该跟他的福晋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但是却并未因此而纠缠过多,倒让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凝芳隐隐松了一口气。
不过,凝芳还是放心地太早了。
四阿哥虽略过这茬不提,但是凝芳却“享受”到了四哥的另一种折磨——在接下来的近半个多时辰里,四阿哥连气都不喘一下地,将乌拉那拉佐领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拉拉杂杂地讲了个七七八八,估计有些事情连他们自己府里的人都不知道。
而且他不仅是阐述事实,还时不时地夹杂着他自己一些讽刺意味十足的刻薄评价,可谓是酣畅淋漓地过了一把话唠的瘾……
不过四阿哥畅快了,凝芳却着实被郁闷了一把。
要知道,以四阿哥那种冰冷低沉的声音,还有他说得越起劲便越快的语调……再加上凝芳怕他小心眼记仇,所以根本不敢有一丝走神……
这样噼里啪啦半个多时辰下来,凝芳早已经是晕晕乎乎、眼冒金星,她终于知道前世那些被雍正皇帝训斥的大臣是怎样的苦逼了……
隐性话唠伤不起啊!
直到凝芳第四次递过去一盏茶,四阿哥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话头。
凝芳暗暗抹了一把汗,心中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为了图一时方便而向四阿哥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让凝芳对于乌拉那拉依云的那些事情有了个详细的了解。
原来,那日乌拉那拉依云在回去的路上,因为凝芳下了噩运咒,可谓是霉运连连。
而以乌拉那拉依云狭隘阴毒的心思,她回府后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气都撒向了她的贴身丫鬟喜儿——谁让喜儿不但没有保护好她,反而越帮越忙让她出了更多的丑呢!
不过那喜儿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她能在乌拉那拉依云身边服侍那么多年,并且成为她最为信任倚重的贴身丫鬟,当然不会任由自己被主子迁怒。
所以,那喜儿便想出个祸水东引的招。
喜儿一直服侍在乌拉那拉依云身边,对于乌拉那拉依云想要攀上四阿哥、以及妒恨四福晋的心思,喜儿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对于乌拉那拉依云的那种心思,喜儿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她是乌拉那拉依云的贴身丫鬟,若乌拉那拉依云真能成事,那她肯定也能跟着沾光。
因此,当乌拉那拉依云不出所料打算给喜儿一个教训时,她便乘机提起四福晋,成功挑起乌拉那拉依云对四福晋的妒恨后,又将一切都推倒四福晋的身上,转移乌拉那拉依云的怒火,并且同时提出自己想要“将功赎罪”,找机会报复四福晋。
前面说过,这个喜儿乃是乌拉那拉依云的生母——金姨娘赐给她的。而喜儿的母亲正是金姨娘唯一的陪房——当然如今已经被称为方嬷嬷了。
要说这金姨娘,其实也是出自包衣世家金家,不过她不是嫡支,只不过是旁支的一个女儿罢了,她当初阴差阳错间认识了乌拉那拉谷鲁,后来便成为了乌拉那拉谷鲁的姨娘。
金姨娘身为姨娘自然不方便随便出府,但是她是个受宠的,所以她的陪房方嬷嬷却可以拿着牌子随意进出。
而当喜儿求到了她的母亲方嬷嬷面前,方嬷嬷就算是觉得算计四福晋太过胆大包天,但是也难免为了她这个女儿内外奔走……
方嬷嬷和喜儿他们既然是想要算计四福晋,那当然不能让乌拉那拉府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所以唯一的出路便是金姨娘的娘家——包衣金家。
这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真让方嬷嬷搭上了一些关系——虽然那人只是暗中指点他们怎么做,明面上并没有露面,但是只要能算计到四福晋便可以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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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芳自己总结了一下四阿哥所说的内容,有些斟酌地向四阿哥说道:
“那么这样说来,德额娘与十四阿哥大概是向利用他们府里与我的亲戚关系,再加上乌拉那拉依云联系上了包衣金家,所以十四阿哥他们就顺水推舟找到了他们。只不过恐怕乌拉那拉依云还不知道她们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
四阿哥微微点了点头:
“是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十四弟之前因为经常发脾气发作下人,所以自从搬到阿哥所后已经换了好几批的奴才了。而至今仍旧留在他身边的,却是一名出自包衣金家的宫女。”
凝芳倒真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如今虽有些情报来源,但却大多都是在宫外,宫里的情况太复杂,纵然她曾经贵为皇后,却仍不像轻易去趟那趟浑水。
“乌雅家与金家向来交好,这样看来,这名宫女应该是德额娘为十四弟安排的吧。可是之前包衣世家不是被皇阿玛清洗了一遍吗?”凝芳有些疑惑。
四阿哥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便是清洗得再厉害,也仍旧要留着他们来伺候人,这样一来他们便总有重新发展的一天。
况且,包衣世家发展多年,有些势力潜藏极深,前些日子皇阿玛的清洗虽然让他们伤了些元气,却也并未伤筋动骨。”
四阿哥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凝芳一眼:
“你看我那额娘,她现在被皇阿玛禁足在永和宫中,闲杂人等不得轻易进出,但她却仍旧有能力给十四弟安排人,甚至用手中的暗中势力策划了这么一出,可见包衣世家的能力非同小可。只不过现在正是皇阿玛杀鸡儆猴的时期,他们不敢太过出头罢了。”
确实……凝芳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这些包衣世家根基深厚并且无孔不入,确实有些棘手。可偏偏她最大的敌人德嫔乌雅氏却可以算是包衣世家在后宫的代表——这样一来,若不能尽快解决乌雅氏,那她将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像前世一样,被乌雅氏害得失了晖儿,并且再无子嗣、惨淡一生。
四阿哥瞧见凝芳这般苦恼,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着她蹙起的眉头,轻声安慰她:
“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算计,自然会将这一切都安排好,必不会让你和晖儿再受一丝伤害的。”
见凝芳仍旧有些忧心,四阿哥坚定地保证道:
“你便再信我一次罢。我以前愧对你和晖儿,没能尽好丈夫与父亲的责任……但既然上天让我回来,那便是给我补偿的机会,我不会再错过一丝一毫。任何想要伤害你们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凝芳心中一暖,无论如何,既然四阿哥这样说了,那他便一定能做到。
“不过……她毕竟是你的生母,你当真不再在意?”
四阿哥闻言冷冷一笑:
“莫说她前世那些不可思议的行为,便是这一世我回来之后不到两年,她隐约察觉到我不再为她所掌控之后,又暗中对我做了多少阴狠毒辣的事情……我若是再顾忌那所谓的母子之情,只怕早被她算计得连渣都不剩了!”
察觉到四阿哥说道乌雅氏时那冰冷漠然的情绪,凝芳心中不由有些沉甸甸的。乌雅氏就这样伤害自己的儿子,将他一步步推开,也不知道有一天她会不会后悔……
望着眼前将脊梁绷得笔直,如青松一般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男人,凝芳却从他那坚硬冰冷的外壳中看到了那个历经风雨,却被磨砺地愈加内敛而刚强的灵魂。
凝芳缓缓伸出双手,自前世弘晖离世之后,第一次主动拥抱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自己被生母厌弃算计,如今却承诺给她和孩子一世安宁的男人。
四阿哥突然被凝芳抱住,一时之间有些发懵,继而却是一阵无法言喻的狂喜!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钢铁一般的双臂,将拥抱自己的女子紧紧箍在自己怀中,让她再也不能逃离……
这一刻,空落落的内心好像终于被什么填满,他前世今生一直寻寻觅觅、苦苦追寻的……却仍旧懵懵懂懂并且毫无所获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明晰起来……
原来……前世那些欲盖弥彰的忽视,那些刻意找茬的刁难……不过是为了宣泄被你漠然相待的不忿,不过是为了追寻你一个偶尔的回眸……
只不过,他却一错再错,将人越推越远,最终只能抱憾终身……
而今生,他终于能够重新开始。那么,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将倾尽所有,惟愿拥你共渡一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