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沮丧,却听外面传来乐声。很多船客都跑到船的这边观望。那边的河岸很热闹,能看到有大红色的花舫停在一座古典楼阁的码头前。
“那里很热闹呢。”我们坐这一侧能看得很清楚。风轻云知道我好奇,便说道:“你没看《零日报》吗?今天子味馆的灰先生嫁女儿。”
“正在接新娘吗?”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新娘,一定很漂亮。我还没有见过传统的中国嫁娶呢。看这派头和气氛,应该不会跑出个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吧。
“……听说今天是子味馆在这区最后的营业日。”
“以后要吃美食就得走远路了。”
船客们议论纷纷,好像是那位灰先生要把女儿嫁到东区的常姓家族去。然后举家搬迁去东区女婿的地盘去。所以一直经营的饭馆今天在这区最后营业。
“新郎官出来咯。”
只见一名穿着喜服的青年走出船舱,可是岸上的姊妹们不让他下船。好像是在出题考他。不多时听到姊妹的娇声传来。
【牛角梳,两头弯,梳个鸾髻迎新郎。】
应该是出对联考新郎,这个在电视里看到过。不过这上联也出得很合时宜。我是完全不懂这个。艄公似乎也停下船在等着看新郎应对,是对不上出丑呢还是展示才华抱得美人归。
只片刻便听到新郎官朗声回应。
【翠玉箫,一条心,吹支凤曲接新娘。】
当场有人喝彩,新郎官不仅对出下联,还表明了对新娘的态度是一条心。实在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这位姑娘真幸福。
船只缓缓进行,热闹的声音渐渐抛在身后。河岸两边的景色很漂亮,亭台楼阁有着各种色彩,水谢偶然还会传出丝竹和歌声。水非常清澈,还有鲜艳的花朵在水下绽放,散发着点点光芒。水底有各种颜色的透明石子,像宝石一般漂亮。
船儿有时穿过柳枝丛生水道,有时又是一片盛放桃花。这种时候看到桃花实在很奇怪,不过想来是妖怪的世界,这也不是那么怪异。
船儿穿过紫藤花编织而成的拱桥后,景色全变了。前方水面飘着大片大片紫色的花瓣,就像是一道绮丽的紫色织锦。岸边巨大的紫藤如盘虬卧龙,紫色的花穗宛如瀑布一般从藤枝上倾泻而下,垂进水中。
水澄清见底,伏在船舱的窗边,看到水底下那纵横交错的藤蔓。彩色的鱼儿穿梭期间,有一条白色的有鳞生物在水中摆尾。怎么看那都不是蛇,因为头上长着小角,而且有四只小爪。让人觉得宛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风轻云说到站了,让艄公靠岸。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其他船客看过来的眼神瞬间有点不一样了。
给了船资下船时,艄公那白色的触手点点我的肩膀。待我转头时它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河伯水运,安全信心的保证。还有联系电话和营业时间,以及申请vip的方式。
现在连妖怪水运也开始用这种手法推销了?最神奇的是,那上面还有手机号。这只‘感叹号’用手机?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发现。
走上藤蔓缠绕而成的码头,繁盛的藤叶之间露出青砖绿瓦,藤蔓盘成的台阶尽头是一道精美的雕花木门。
风轻云拉着青铜门把准备拍门,却又转头问我:“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真当这是介绍对象不成。我正想说‘别开玩笑了’,抬头发现风轻云脸上浮现出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
“不能回头咯。”
当时我并不明白,不就是拜师傅嘛?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难道要白跑一趟吗?后来才知道风轻云在给我最后选择的机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假设如果当时退缩了会怎么样。但现实是没有‘如果’存在的。
看我点点头,风轻云随即抱拳朗声说道:“风氏轻云如约求见叔父大人。”
半天并无回应,倒是木门自动开启。风轻云微微一笑,拉着我走进门内。内里似是人家的后院,杂草繁茂,倒是屋檐墙边全都盘缠着那美丽盛放的紫藤花。
“叔父大人!我是轻云。”风轻云又叫了一声,却依然毫无回应。
“难道又喝醉了?”他有点无奈地叹口气,转而对我说道:“你在这里等,别乱跑。我去找找他。”
看着风轻云走向前面的大屋内,我找个阴凉处坐下,用宽袖子扇风。突然背后有种被瞪着瞧的感觉,转过头去却看不到人。只有一串串的紫藤花在风吹抚之下发出沙沙之声。
总是觉得不对劲,院内过于幽静,连虫鸣也没有半点,实在诡异非常。
心里头涌起一丝恐惧,正想喊风轻云,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锤打金属之声。寻声而去,声音是从一道门缝中传来。门缝中隐隐传出热气,点点火星。他靠到门缝前探望,黑暗中一团火焰犹如腾飞的火龙,舞动着火舌头翻腾跳跃。
一名男子左手握着铁钳,右手高举铁锤,重重地敲击在铁钳夹着的烧红金属物上,顿时火星四溅,犹如金色的萤火,在空中跳跃飞舞,飘散开来。
男子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精赤健硕的肌肉,举着铁锤的手臂充满了力量,每一锤都劲度十足。背上的肌肉纹理清晰,随着动作而崩紧,皮肤上抹着一层汗水,在火光中油亮而健美。
男子满头的银丝编成粗麻辫,搭在背上。虽然他背对着我,看不清容貌,但可以猜想他的年纪应该挺大,不像年轻人般急躁,每一个动作犹如精准计算过般,不快也不慢,显露出从容不迫的气势。而他此时必定是全心神地专注于那被烧红的金属之物。
我看得呆了,不小心伸手在门上推了一把,发出了吱的声音。那人微微一愣,缓缓地转过头来。
银色的发丝凌乱地散在前额,从发丝间露出一双淡漠的眸子。如墨般漆黑,如幽潭一般深不见底,仿佛会将人吸入其中。那双眸子充满了岁月洗礼的苍桑,时间流逝而带来的疲惫,却看不到一丝情感。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原来你在这里呀?”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我整个跳起来。不过风轻云这话并不是对我说。银发男人却理也不理他,把烙红的金属物放进旁边的水池里,发出兹兹声,同时散发出的水蒸汽立即让空气炙热非常。
风轻云也不恼,保持着淡笑看着男子,眼中带着尊敬与佩服。像是稚子看着自己崇拜的长辈一般。
男子放下手中的工具,一步步走过来。他身材高大,步伐矫健,动起来犹如一只充满力气的猛野,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当他走到离我们半米的时候,我不由得朝后退了半步,撞到站在身后的风轻云。后者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示意我不用害怕。
“叔父大人,他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孩子。”
对方瞥了我一眼,那深幽的眼睛中并无任何波澜。他弯下腰,脸越来越近。
他是要亲我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本来应该拒绝的,但身体无法动弹,心跳得飞快,再近一点大概就要被对方听到了。想起风轻云之前说拜师要小牺牲一下,反正被亲也不会少块肉,就当被狗咬了。
我闭上眼睛,却感到压迫感逐渐远离。再睁开眼时,那男子已经拿着一个酒壶抑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我扭头看到旁边的矮石桌上放着很多这种相同的酒壶。
原来刚才他只是拿洒壶呀。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发现风轻云看着我,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我感到脸像被火烫过一般炙热,赶紧低下头去。
又是一阵冷场,那男子并无回应我的事,我们呆站在这里实在尴尬。风轻云率先打破沉默,“这孩子带了礼物来。你要不要看一下?”
我立即把准备的拜师礼物捧到他跟前。对方喝完酒并没有理会我,拿起冷水里的金属物走到磨石旁边坐下,一下一下地磨起来。
我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求救地望向风轻云,后者示意我把东西放下。我小心地把礼物放到矮石桌上。
里面的是这几天辛苦做好的九节菖莆茶杯。一共五个,自我感觉比上次做的要好。还很仔细地上了釉,用彩墨绘上九节草莆。
可是那么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对方完全没兴趣。不免让人失望。早知道他喜欢喝酒就制酒杯的说。
风轻云看我垮了脸,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别失望,还有机会。你先回去吧,我再说说。”
我也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开。在踏出门之前听到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苍桑感。
“剑,明天起货,事不过三。”
风轻云立即接道:“我已经狠狠教训了雷巽,让他小心使用。不会再弄坏的。”
那烙红的金属物确是剑形。想起风雷巽那把长剑,寒光流动,一剑就斩下丧尸的手腕。当时就像实在帅呆了。原来是这个人制作的,果然是位厉害的大师级人马。
风雷巽那小子居然把剑弄坏,真是有够粗暴。给他用简直暴殓天物。
不知为何我竟然为这位大人制作之物鸣不平。甩了甩头,由来时的路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