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眼看着师父冷笑着下楼去了,不由自主地也想跟下去——可是他霍然发觉自己最多只能离开步惊云十步远,再远的距离就怎么也去不了了——于是云终究只能飘回到步惊云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并不懈地努力着一次又一次地扑到自己身上,希望能给自己的身体换个芯子。不过很显然这是完全无用的。
步惊云就这样凄惨地躺在地上,鲜血一点儿一点儿地从伤口上渗出来,染红了一片一片柔软的皮毛垫子;身体更是不自禁地微微战栗着,冷汗大滴大滴地顺着发梢滑落;唇边的鲜血亦在一缕一缕地溢出,经脉里乱窜的真气肆虐般地刺激着每一寸肌肤的痛感。
其实步惊云此时心中也是如乱麻一般,他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处境以及对策,可是身上的伤势带来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他,让他几乎难以定下心来。
云看着这样的步惊云,心里真是五味陈杂翻腾不已——师父下手也真是够狠的——当然云完全理解,师父对于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从来都是直接动手除掉不留情面的,终究是没有杀了这个步惊云,那是因为师父心里还是存着顾忌,担心自己——可是步惊云已然是传奇高手,只要留下一点儿机会都有可能后患无穷,所以……云微微低了低头,以他对师父的了解,这样只是暂时之策,毕竟步惊云身体里拥有凤血龙元,若是让那个自己发现这些力量并能加以利用,这点儿伤势根本困不住他。
于是云真的很想叹气,他默默地望着步惊云,微微苦笑着想:你还是识相点儿的好,即使是传奇高手,师父也照样有本事对付——越反抗结果肯定是越惨——纵使自己巴不得他马上死掉了把身体还给自己,可云也是万分不希望到时候自己的身体被弄得跟个破麻袋一样了还要养上不知道多久——真是,纠结得不行。
凌傲天静静地坐在一楼的鎏金龙案之后,如今天下第一楼几乎就是凌傲天和步惊云的居所了,最多也就是秦霜幽若聂风断浪外加一个殷成会来,当然还有数不清的暗卫隐藏在四周戒备,除此之外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了——然而无论是谁,若是看到他们这位几乎已经被传说给神话了的圣帮主大人只穿着中衣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就这样半倚在御座上,恐怕都会被惊掉眼珠子的。
凌傲天撑着下巴,手指轻叩着桌面,心里……始终还是……很有些难过的。
这么多年的相伴,步惊云对于凌傲天来说已经成为了不可取代的存在。如今天下早定,天下会帮主之位也传给了秦霜,作为天下会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圣帮主太上皇,凌傲天几乎就只需要享受生活了。一年里大半的时间凌傲天都在和步惊云四处游玩,也只有临近过年才会回到总舵团聚——今日便是正月初四,原本是打算和幽若他们同乐的,可是如今……
凌傲天从心底生出了一股焦躁不安而且无奈的感觉——这种情绪自从他定鼎天下逍遥无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步惊云。
步惊云对凌傲天来讲很重要,也许从前凌傲天还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步惊云自然是比不上天下重要,可是如今天下已经尽在掌中了——扪心自问,凌傲天无可否认,步惊云似乎更加重要一点儿——毕竟天下不可能永远属于一家,朝代的兴亡更替在所难免。凌傲天如今已经拥有了比之当年的帝释天还要漫长的生命,此时再回头看去,那么天下也只不过是用于证明一个皇者能力的工具罢了,一旦达成所愿便也无甚所谓了——于是如今对于凌傲天来讲,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这么漫长的生命该如何度过了。
如此漫长的生命,若总是一个人,也未免太过凄凉寂寞——也许凌傲天很早就想明白了这件事,于是像凤血龙元这类的宝物他都毫不犹豫地和步惊云分享了——暂时来讲,凌傲天找不到比步惊云更合他心意的人了——甚至也许是,他早就已经泥足深陷而不自知了。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凌傲天已经选定了步惊云作为长久陪伴自己的伴侣了,而且他们已然如此这般逍遥了数年——如今却一夕之间完全颠覆了以往,这换作谁也不能轻易接受的。
凌傲天蹙紧了眉头,现在他完全是一筹莫展——魂魄易位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玄奇,一向谋天算地镇定自若的凌傲天对于此事也是完全找不到突破之处。
凌傲天想了想,按了一下特别的传唤机括,殷成应该会很快赶来的。
当殷成到的时候,凌傲天还是保持着披头散发穿着中衣赤着脚的状态——不是他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而是二楼的一切都在传奇高手的互拼中碎成了粉末,当然也包括衣柜里的所有衣服。
殷成自然是无可避免地大吃了一惊,但多年的默契让他并不多言,只是以目示意出自己的疑问——我的老大啊这还是在大过年呢您这究竟是在玩些什么?
想起之前来路上暗卫禀报说二楼曾传出激烈的打斗声,殷成心底暗想——该不会是和那位吵架打架了吧……找我来安慰?真是奇怪了,这么多年都是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的怎么居然都闹到打起来了——于是殷成心里闪过无数猜测。
凌傲天知道殷成这家伙肯定是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也懒得多说,只是眉目间略显疲惫地摆摆手,示意殷成跟着自己上楼。
殷成继续心思活跃各种乱想,不过表面上依旧无比淡定不动声色地跟随在自家老大的身后。
于是他们上到二楼,于是殷成悟了——原来老大是没衣服可以换了……随即又想——这是争啥呢能弄得这么激烈?
任由殷成目光古怪地打量着除了碎末什么都不剩下的二楼,凌傲天微微苦笑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
殷成略略谨慎地说:“帮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属下。”
凌傲天扯了扯嘴角,说道:“跟我来吧……我需要……一些建议……”说着就继续迈步向三楼而去。
殷成大概猜到会看到什么,因为他知道步惊云肯定还在天下第一楼里,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那肯定是在三楼——不过等他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惊得想要自插双目了……
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浑身上下还在微微颤抖的不断渗血的熟悉身影,再看看一脸平淡只微微有点儿纠结的帮主大人——殷成无可抑止地打了个冷颤。
凌傲天缓缓地走到步惊云身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步惊云也十分勉强地睁着眼,继续倔强而仇恨地盯着凌傲天看,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
殷成终究是受不了这种越发诡异的气氛了,而且殷成心里一直在默默流泪——苍天啊大地啊,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懂不懂?到底是喊我来干嘛?你们爱吵架吵架爱打架打架,别找上我呀……再看看那位……这惹怒帮主的下场……殷成再次打了个冷颤。
殷成谨慎小心地开口,小声地说:“需要属下让人叫幽若大小姐过来吗?”这个时候是他们一家子的事,就别连累我了吧。
凌傲天诡异又带着点儿无奈地看着殷成,其实他心里是在想怎么解释这个魂魄易位的事——如果不是他凌傲天就是个穿越的,说什么也没法相信这种奇怪的事情啊——而且这个魂魄他也是步惊云,只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步惊云——这要说出来……简直让人头大。
殷成忐忑不安地在心里对着手指,低着头目不斜视。终于——楼下传来的声音简直让殷成想大呼万岁——
——“爹爹,你起来了吗?今天天荫城里有好节目,不如咱们一家人一起去看看吧。”
凌傲天没有出声阻止,殷成也继续低着头,于是幽若和断浪轻车熟路地走上了楼——当他们走上二楼的时候,幽若和断浪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这……谁敢在天下第一楼里撒野?难道是爹爹对这装修不满意了想全换了?两个人一下子都变成了石像。
凌傲天的声音淡淡地从三楼传下来:“你们上来吧。”
幽若和断浪对视一眼,一起上了三楼。
待得看到地上的那个很是凄惨的人的时候——两人终于也有了和殷成一样想自插双目的感觉了——但这两人毕竟不是殷成,所以说话也不大有什么顾忌。
幽若磕磕巴巴地说:“爹爹……这……这是……你们吵架了吗?”
断浪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步惊云——他们俩是经常互相看不顺眼没错,可是其实断浪心底还是把步惊云当作哥哥一样的,弟弟和哥哥开点儿小玩笑算不得什么,曾经他们也是并肩作战一致对外的——可是……断浪不可思议地看着师父,错愕地说:“师父……云师兄究竟做了什么事?要这么……”
断浪的武功在幽若之上,他当然看出步惊云这是伤得不轻了——是什么事情让师父下了这样的重手?就算是红杏出墙了也不至于如此吧……别的不说,光看步惊云脖子上紫青的痕迹——这是……想要了他的命啊……
看着幽若和断浪那种见了鬼的神情,凌傲天无奈地说:“他不是你们云师兄……”于是殷成幽若断浪三人都把见了鬼的神情换成了见了白痴神经病的神情。
云飘在一旁很郁卒,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居然给断浪这个小子看到了……真是……怎一个郁闷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