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浪汹涌,树丛内暗藏杀机,而聂人王与断帅犹在佛顶激战,由于聂人王已占尽上风,更是意气风发,狂态毕露,边战边道:“断帅你再不拔出火麟,早晚死在老子刀下!”
他一刀比一刀重,断帅已是强弩之未,挡得甚为吃力,哪还有余暇张口回答?
孰料就在聂人王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火麟剑猝然隔着剑鞘,自生一股如火灼般热的气劲,猛地将手中破柴刀震为寸碎!
高手过招,半分差池也可以反胜为败,反败为胜,此变当真非同小可,断帅就乘聂人王错愕间,猛把火麟剑连鞘痛击在聂人王右膝之上,当场把其膝盖击碎。
聂人王骤失兵刃,右膝复又重伤,战斗力即时锐减,与此同时,火麟剑霍然自行出鞘,直冲丈高!
火麟甫一出鞘,迅即剑抖如雷,赤红如火的剑锋在绽放熊熊烈焰,令人感到灼热无比!
断帅眼见火麟无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扑上重执火麟,谁料一握之下,乍觉火麟剑锋竟有一股邪气攻心。
断帅素知火麟邪气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将此剑邪气驾御,想不到眼前火麟所发牙气却是空前强大,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催运内力平抑心神,免致“剑控人心”。可是与此同时……
断帅虽身在半空,却发现了火麟失控的原因。
火麟失控,是因它正极度兴奋,是因它已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
就像断帅找到聂人王一样!
而火麟自成剑以来一直渴望的敌手,正是与它背道而驰的雪饮!
正握于聂风手中的雪饮!(原文)
-------------------------------------------------------------------------------
聂风与断浪同在佛膝上焦虑地仰观战情,断帅在佛顶居高临下,已瞥见聂风手中雪饮,火麟更是雀跃如狂,抖动不休。断帅迅即战火如焚,再难压火麟攻心邪气,双目登时血丝贲张,脸上邪气四溢,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狂笑道:“哈哈,来呀!雪饮,快来与我火麟一决高下!”
话声未歇,身形已自佛顶直扑十多丈下的聂风,同时挥剑一划,绽放出严密剑网,蔽天而下,恍如乌云直罩,密不透光,正是断家蚀日剑法最厉害的一式——“火麟蚀日!”
这式剑法之猛之密,饶是聂人王亦无把握寻出破绽,不料断帅竟以如此夺命杀着攻向自己儿子,心里不禁焦急万分!可惜他膝盖已碎,要追亦无力追及,只有大睁着双眼暴喝:“卑鄙!为与雪饮争锋,不惜对小孩使用杀着,怎配称一代宗师?”
但断帅火麟在握,已因心中战意而被火麟乘虚剑控人心,理智尽失,宗师风范顷刻荡然无存,怎会受其喝阻,狂莽道:“嘿!我五年前初见你儿,早知他天赋奇禀,你能接的,他亦必定能接!”
说着身形更急,剑网更密,在下方的聂风忽见当年的断叔叔变得如斯狰狞,也是一呆!
断浪一直站在聂风身畔,眼见老父形同疯狂,急忙仰首向扑下来的断帅哀求道:“爹,聂风曾救我命,是我朋友,不要啊……”
然断帅为要使火麟与雪饮一拚,也顾不得儿子身在剑网之下,聂风赫见剑势还距数丈便已临近自己,即时当机立断,一掌把断浪推至两丈之外,免他因而受伤……
既然走至佛膝哪个角落也是无法逃避此绝命一击,聂风索性不避!
只见他双手举刀,未露怯色,凝神注视正在逐尺逐丈逼下的剑网,似在寻找剑中破绽……
可是“火麟蚀日”挟着断帅身形下堕之势,已如雷霆罩下,他可有余裕寻出破绽?
死亡在逐丈逐丈逼近!
八丈,七丈,六丈……
五丈,四丈……
三丈……
树丛内,步惊云以及双龙剑壁已把这一切看在眼内,双龙剑壁中的老大狞笑道:“嘿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连我、二弟也自知破不了的一招‘火麟蚀日’,就凭他小子这股傻劲便可破?简直不自量力!”
老二亦冷笑道:“这样也好!若此子死于断帅剑下,聂人王今日必与断帅同归于尽,届时倒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啊!哈哈……”
步惊云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冷嘲热讽,始终没有反应。
眼前的一代宗师居然以狠辣剑招疯狂向一个小孩进攻,这样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行径,步惊云真的可以像双龙剑壁那样坐视不理?真的那样冷血?
步惊云想起师父嘱咐他不要与南麟剑首北饮狂刀中任何一个动手,步惊云明白师父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已由不得步惊云瞻前顾后!
就在双龙剑壁中的老二冷笑之间,步惊云忽然拔剑!
他手中本无剑,他拔的竟然是二人其中一剑!
双龙剑壁已属剑术高手,经常剑不离身,绝对不可能给人夺剑!
除非,夺剑者是个剑艺比他更高的人……
双龙剑壁万料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一直未被二人放在心上的少年,拔剑的手法居然——如此熟练!
如此巧妙!
如此快绝!
甚至比他们更快!
剑,已逼至聂风额顶两丈之上。
剑网如虹,凌厉剑气利可断金,把聂风周遭方圆两丈的土地悉数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时间沙石乱飞,剑网俨如匹练,团团把聂风紧裹其中。
好一式“火麟蚀日!”
剑网更在加速收缩,疾向身处剑网核心的聂风侵袭!
森森剑网,恍如一口巨钟把聂风由上至下紧罩,聂风但觉周遭漆黑一片,浑无半丝光明与希望……
“火麟蚀日”不独蚀日,不独蚀掉光明,还会蚀掉人心中求生的希望。
果然是异常绝望的一招!
可是,聂风还想与老父重过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还想以自己的一生来反哺这个被抛弃的老父,为其坎坷不平的命运尽量添上些幸福……
不!他绝不能如此轻易便放弃求生希望,他绝不能够——死!
聂风再度平定心神,凝眸注视压下来的剑网。
他天资聪敏,而且冰心诀之修为不弱,加上内心那股不灭的求生意志,在密封的剑网中,他遽然发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
不错!这就是破绽所在!
聂风举刀,他知道只要使出傲寒六诀任何一诀向这里一劈,“火麟蚀日”势必溃不成军!
然而断帅数十年功力何等雄浑,加上现时从十多丈高压下来的强横冲力,聂风纵能破招,亦必给剑劲震个五脏六腑尽碎而亡。
但这一刀他已不能不劈,这是他惟一求生之路。
聂人王此刻膝盖尽碎,轻功难以尽展,只是缓缓滑下佛膝,已来不及救他;断浪更没此能力相救,他惟有自救。
不过聂风做梦也没想过,乐山大佛四周,还有一个有能力救他的人,一个有“心”救他的人!
就在聂风将劈未劈的刹那,倏地又起奇迹!
千百道剑光蓦地从密封的黑暗空间透入,瞬间交织成另一紧密剑网,及时把断帅罩向聂风的剑网一格。
好悲痛的剑网!好绝望的剑网!好一个鬼哭神号的剑网!
是“悲痛莫名”!
是步惊云的“悲痛莫名”!
两道绝世剑网漫天相碰,转瞬消失。
断帅那疯狂的战意及自信亦随之消失,仅是呆然伫立。
因为他瞥见一个可怕的事实:来救聂风、破他“火麟蚀日”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尚幼的黑衣少年!
聂风也为之一怔,他料不到救他的人居然是适才那个奇异的少年,他竟有如此武功?
步惊云手中剑已断,口角亦渗出血丝,显见虽以悲痛莫名破了火麟蚀日,但断帅数十年内力修为实非等闲,加上火麟剑的猛烈,步惊云破招后一阵气血翻涌,显然已经受了伤。步惊云一时间站立不住,聂风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惊讶地问道:“是你?你为何要救我?”
为何?步惊云未回答,却猝地使劲把断剑凌空掷出,聂风心觉有异,急忙转身,赫见半空中一条魁梧身形手持双剑向自己飞快疾戳,却遭步惊云断剑一阻,那人惟有双剑一格,“当”的一声,剑势一窒,身形已飞快落下,是一等一的高手!
来者正是双龙剑壁中的老大。
老大本想乘隙刺杀聂风再夺其手中雪饮,想不到却被步惊云阻止,不禁一愕,复又一怒,瞪着步惊云道:“你做什么多管闲事?”
他刚把一句话说完,一柄火红长剑已从后杀至,老大心知必是断帅无疑,立时双剑各划半弧,齐挡断帅一剑,转身问:“呸!老子要夺雪饮与你何干?”
断帅道:“雪饮只有握于聂家父子手上才可与我火麟一战,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说罢红光迭起,火麟复又连绵攻向老大。老大深知其蚀日剑法厉害,不欲与之硬拚,连忙展身游走,断帅穷追不舍道:“走?嘿,没有人能在南麟剑首的剑下逃走!”
就在此时,突听两丈外传来一声暴喝:“断帅!快放下火麟剑!”
从没有人敢向断帅下令,更从来没有人敢命断帅放下火麟剑,断帅立时转脸要看看来者是谁,聂风与步惊云不期然也一同回头一望。
难怪此人如斯斗胆,因为他有杀手锏在手!
杀手锏正是其剑下的断浪,此人正是双龙剑壁中的老二!
老二一手捉着断浪,利剑早架在他脖子间,威胁断帅道:“断帅!识趣的便快交出火麟!”
断浪在其怀中拚命挣扎,呐喊:“爹,不用理我!火麟是我们断家的希望,千万别弃剑啊!”
老二脸色一沉,剑锋一划,霎时在断浪右颊割道深长血痕,道:“臭小子!不说话对你有益!”
断帅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夺火麟、雪饮?”
老二擒得断浪在手,有恃无恐,骄狂道:“老子俩是谁不用你管!老大,快拿下他手中剑!”
双龙剑壁急于邀功,已经顾不得许多。岂料就在老大刚要夺断帅手中火麟剑时,断帅忽地反手一剑便向老大胸膛直戳!
老大以为宝剑即将到手,得意忘形,冷不防断帅会一剑刺来,根本毫无还手之机会,火麟已贯胸而过,“啊”的一声惨叫,当场殒命。
老二料不到断帅行径会如此荒诞乖戾,心中一寒,道:“你……你竟然杀了他,难道你不怕我杀掉你儿?”
火麟饮血,剑锋霎时红霞暴放,放照得断帅脸色更邪,断帅冷笑道:“火麟会带给我显赫名誉,更是我断家复兴之望,要我交出它,我宁可牺牲我儿,你要杀便杀吧!”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全皆震愕,聂风心想:“啊,五年前断叔叔的脸容并非邪异至此!爹曾说火麟剑邪气极重,会随时日增长而逐渐剑控人心,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思忖间瞥了身畔的步惊云一眼,却见其面无讶色,似乎对一切都不会感到惊讶,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众人之中,最震惊的还是断浪。他虽置生死于度外,但乍闻老父一番决绝无情话,小脸陡地苍白非常。
断帅既不怕老二杀害其子,更是昂步而上,步步逼向老二。老二本也属剑中好手,此际反被其邪异尽慑,抓着断浪一步一步后退,慌惶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可是断帅恍如未闻,继续逼前,老二斗然狠咬牙根,道:“好!你不信我杀他?我如今就杀给你看!”
言毕便以剑往断浪脖子上一拖,殊不知握剑之手突给人从后紧扣,来人内力深厚非常,反手一扭,当场把老二手腕扭断,接着一掌把小断浪推给断帅,喝骂:“呸!卑鄙鼠辈,以稚子为胁,死不足惜!”
此人正是聂人王!他适才因脚伤未能及时救得聂风,但仍强忍痛自佛顶缓缓滑下,各人正因在你争我逐而未有注意他已滑至佛膝,想不到终给聂人王救了断浪。
老二右手惨被扭断,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及翻至凌云窟前才可勉强忍着痛楚支撑起来,岂料甫站起又见断帅及聂人王逼近,断帅声色俱厉问:“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是谁主使你们前来夺神锋?”
老二大汗淋漓,忽地眼珠一转,大叫:“好!我说!主使我们的人就是——”其实老二是想说出凌傲天的大名来震住二人趁机求生,然而话声未毕,蓦地,凌云窟内传出一声撕天狂吼!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简直并非凡人叫声!
是兽,是兽的叫声!可是,什么野兽能有如此凶猛、可怕骇人的叫声?
吼声未歇,老二刚想回头一看是何猛兽,一蓬火舌猛地从凌云窟内汹涌喷出,老二闪避不及,登时给火舌烧个正着。火舌且蕴含强猛气劲,“刷刷刷”的数声,老二浑身上下不独着火而焚,还给火舌切割至支离破碎,也没哼一声便即倒毙,死状恐怖非常!
剧变陡生,断帅竟似乎早有准备,即时翻出丈外,然聂人王正站于洞口,膝盖亦碎,难以走避。就在此时,一只四指巨爪又从洞内扑出,一爪攫着聂人王的小腿,聂人王向以狂野见称,岂会惧怕,一拳便轰到巨爪之上,谁知巨爪坚如精钢,毫不畏缩,爪劲一扯,硬生生把聂人王拖进洞内……
聂风见状震骇莫名,惊呼:“爹!”
惊呼声中,正想纵身上前,谁知一人从后紧捉他的手臂,正是断帅!
聂风拚命想挣脱断帅制肘,但他的手如铁钳将其紧锁,聂风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放开我!我要救我爹!”
断帅乍见洞中陡生剧变,适才邪异疯狂的战意竟似尽退,聂风这番孝心他当然明折,但仍厉色道:“太迟了!小子,它正在震怒,你进去只有送死!”
聂风一呆,惊问:“它?它是什么?”
断浪闻言也即趋前问∶“爹!凌云窟已着火,它……是否就是我们断家历代久等的东西?”
断帅道:“不错!但想不到它比传说更为可怕!”
此时洞口已布满火舌,洞内更突然传出聂人王的叫声:“风儿……”
“爹!”聂风复再拚命欲摆脱断帅,与此同时,赫闻聂人王“啊”的一声惨叫!
“不……”聂风拚尽全力大叫,狂叫,厉叫!
不!他不要爹死,他还要与爹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他还要供养老父终老!
然而这声惨叫,无论谁都知道聂人王已凶多吉少!
聂风犹自奋力大叫,奋力挣扎,断帅仍没松开半分,他转身望着断浪,猝然从怀中取出一信,飞快放进断浪怀中,凝重道:“浪儿,此信关处乎我们断家所有秘密和武功,你十五岁后方可拆阅。”
断浪未及回应,断帅又转脸瞪着依然挣扎的聂风道:“小子,徒然送死只属愚勇!你品格天赋俱是上乘,不要糟蹋自己!”
说着紧捉聂风的手运劲一抛,聂风整个身子顿给其抛向断浪,这一动蕴含强大引力,巧劲一卷,断浪“哇”的一声亦被带出,二人身不由已,直向佛膝边缘滚去……
断帅临危高呼:“快走!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有命的也别再回来!”
然而佛膝之下此时已是水位暴涨,江面波涛起伏,漩涡处处,两个小孩这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断帅为何明知此理却还将二人送进江中?
就在聂风与断浪刚要滚出佛膝边缘刹那,一条人影闪电抢前欲把二人攫回,聂风于翻滚中也瞥见了,这条人影正是那黑衣少年!
可惜就在步惊云的手快捉着聂风的手之际,断浪小小的身儿已如断鸢般飞出佛膝边缘。千钧一发间,聂风毅然作出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抛下断浪,他“霍”地紧紧扣断浪小手,与他一同直朝江中堕去……
半空之中,聂风为要全力紧握断浪,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雪饮竟尔脱手,一惊之下,连忙一腿飞出,把雪饮重重踢进大佛石旁的崖壁上,直没至柄,跟着便与断浪双双堕进怒涛中消失。
步惊云怔怔瞧着满江怒涛,似是未料到世上竟也有不顾自己生死而先照顾别人的人,只可惜这个人已经消失……
他幽幽回望,赫然发觉凌云窟早已一片火海,断帅正站于丈外瞪着他,道:“小子,我不知为何你会出手营救聂风,但我知你心中一定在问,为何我会将两个孩子送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步惊云没有回应。
断帅像为自己解释、辩护:“因为眼前凌云窟这条路,更是一条必死路!”
断帅说罢转身,竟向凌云窟那边走去,却仍回首瞥了步惊云一眼,满目欣赏之色,道:“你能接下老夫‘火麟蚀日’,他日必能成为旷世剑手,若你不想白费自己这身资质便快跳进江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老夫又少了一个好对手……”
断帅言毕不再迟疑,展身跃进这片火海,转瞬消失。
步惊云只是呆呆凝视着火光熊熊的凌云窟,心中霎时涌起一个疑问:既然凌云窟必是死路,断帅为何还要踏上这条死路?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只见凌云窟那片熊熊火光中,正有一条黑影徐徐步出……
向是处世不惊的步惊云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凛。
天!这是什么?
这团黑影,简直就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
这条黑影,赫然是……
一头全身冒火的异兽!
一头——
火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