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临近海边的小山坳里,有一个占地广大的豪华庭院。而就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整个中原武林最顶尖的一群人都逐渐汇聚在了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断浪和聂风是最先入住此处的,这里应该是帝释天的一处别院,也可以当作天门的分舵,仆人们都是身怀武功的天门弟子,各个脸戴面具身穿白袍,令整座庭院的气氛都有些诡异。
聂风已经知道帝释天的目的了,那就是聚集高手屠龙。而对于聂风来讲,他本就不喜欢这等有伤天和的事,不过由于火麒麟的事,聂风对于这等异兽也没有多少怜悯之意,屠龙之事也不是不可接受。然而聂风却因断浪的所作所为而心烦意乱,下意识地便多了几分抗拒。
住在这别院里的几日,聂风和断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偏偏聂风一看到断浪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痛心疾首的表情,弄得断浪哭笑不得万般无奈。
所幸两人这种尴尬的景况很快就被打破了,第三个人的到来让聂风和断浪隐隐有了种同阵营的感觉,矛盾也就缓解了。这第三个人,就是破军。
破军曾经投靠无神绝宫,一直被天下会当做东瀛余孽搜捕,此时与聂风断浪在这等情况下相见,虽也算得上都是被帝释天钳制的人,但还是无法互相接受。
而聂风又偏偏是颜盈的儿子,破军对此事的感觉很复杂,三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一两天,都觉得憋屈得很。
而第四个人的到来险些把矛盾给激化了,这第四人自然是剑晨。
要说剑晨对破军真是十分痛恨,当初破军对剑晨下舍心印等一系列事给无名和剑晨师徒二人都带来了很多痛苦,再加上破军与无名的多年恩怨纠葛,双方的关系实在堪称仇敌。
众人都碍于有把柄落在帝释天手里无法当场撕破脸,但小的冲突和摩擦着实是难以避免。
偏偏这四个人之间的纠葛还真是不少,当初在拜剑山庄断浪执火麟剑把剑晨的英雄剑给折断了,这可算不上什么小过节。再加上剑晨在无名的教导下,自是最恨断浪这种叛离师门,恩将仇报之徒,剑晨简直已经把断浪和破军给归到一起成了“邪恶”的一派了。
而聂风和剑晨却是相处得很好,两人的师门有交情,各自也有交情,又都是正道少侠,很自然地便成了同一阵营,相处甚欢了。
殊不知断浪远远地看着聂风和剑晨说说笑笑,对自己却是不理不睬,牙都快要咬碎了,简直是无比郁闷却又无计可施。
然而这还不算完,等到第五个人,也就是怀空来了之后,断浪就更郁闷了——聂风、剑晨和怀空的本性都偏正义一方,互相交流起来越发惺惺相惜,三人简直都到了同进同出的状态了。
于是断浪每日不是看着破军萧索的背影就是听到三人爽朗的笑声,心里积压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终于这一切在凌傲天和步惊云到了之后就告一段落了,这时断浪觉得就是步惊云冷冰冰的样子也变得顺眼很多了。
“师父,云师兄!”这天聂风和剑晨与怀空正在一处交流切磋,不期然远远地看到天门弟子接引进来的两人,立时就喊出声来,急忙起身往那边而去。
“风儿,”凌傲天微笑着点点头,温和地说道:“看到你没事,我便也放心了。”
步惊云微微点头算是和聂风打了个招呼,又不着痕迹地远远看了一眼另一边斜靠在树下一副懒散样子的断浪。
聂风有些惭愧又有些局促地说道:“对不起师父,宸儿他……”
凌傲天轻轻地拍了拍聂风的肩膀,淡笑着说道:“风儿不必自责,此事避无可避,坦然面对便可。”
剑晨和怀空都跟在聂风身后,听闻此言顿觉得凌傲天实在是气度不凡,隐隐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要知道他们都因被胁迫而心生不安与怨愤,凌傲天至亲被掳还能说出“坦然”二字,自然令人心折。
聂风连连点头,又连忙侧身让出位置,对凌傲天说道:“师父,徒儿这些日子与剑晨还有怀空相谈甚欢,他们也都对师父十分尊崇。”
凌傲天微微颔首示意,略带笑意地对剑晨说道:“我记得剑晨小时候可是总怨我抢了你师父,现在倒是不介意了?”
剑晨顿了顿,脸颊微红地说道:“当初都是剑晨年幼不知事……”
凌傲天和煦地笑笑,说道:“我与你师父是至交好友,也算得上是看你长大的,又何必如此拘束?反倒是比你小时候显得生分了许多。”
剑晨听闻此言,态度也自然了不少,却仍眉目间略带忧色地说道:“家师也落在了帝释天手里……”
凌傲天语气略带劝慰地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只尽全力而为,结果就必不会令你失望的。况且你师父又岂是束手待毙之人?且放宽心罢。”
剑晨的面色释然了几分,凌傲天又转向怀空,略为打量了一番,便友善地说道:“怀空少侠果然是一表人才。”
怀空拱手说道:“久仰帮主大名,今日得见,实是怀空之幸。”
凌傲天身居高位却依旧平易近人,很快就令怀空真心折服,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凌傲天就与步惊云先行去客房休息去了。
这整座院落里发生的事应该都瞒不过帝释天的耳目,所以凌傲天与步惊云只表现出普通师徒的关系,丝毫不令帝释天看出破绽来。
众人又在此地暂歇了几日,凌傲天手段高明,话语往往令人如沐春风,不但暂时缓和了断浪和几人的矛盾,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就连破军也被凌傲天用一个既往不咎的承诺拉到了同一条船上,而聂风等人还以为破军是被凌傲天以江湖大义给说服了。
其实这七人多多少少都是被帝释天威逼而来,断浪虽然名义上是为帝释天效力,但用屠龙来作为投名状也确实是十分苛责的。此时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同心协力比较好些,否则难免被帝释天用完就扔,各个击破。
这一日出海的时机终于到了,帝释天带了大半天门弟子前呼后拥而来,单从装束上看去,一大片脸戴面具身穿白袍之人,簇拥着高坐在銮驾上的帝释天,还真是有几分声势浩大。
紧跟在銮驾旁边的是神母骆仙,此时她也戴着面具,怀空和聂风都觉得这身影颇为熟悉,却也没有认出来。
一众人马坐船出海,水天一色,海风习习,此情此景真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船上的人都是各有心思,哪里还有兴趣去欣赏美景呢?
此时船已行驶一昼夜,七人站在巨大的甲板上远眺,已然可以看到一座小岛模糊的影子了。
然而很快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步惊云眼中寒光一现,直盯着泛着碎金光芒的海水,手已然放在了剑柄之上。
凌傲天忽而伸出手去按着步惊云握剑的手,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两人本是站在护栏边欣赏海景,此时凌傲天十分随意地拉着步惊云退后到船舱附近。
正在此时,数十个身穿水靠手执叉状武器之人从水下飞身而起,二话不说就对着船上的人急袭而来。
其余几人微微一愣,各有抵挡,但都有种出工不出力的感觉。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你帝释天逼迫我们来屠龙,可没规定我们要帮你杀人吧——这些家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可要是能给帝释天带来麻烦,众人都是乐见其成。
当然帝释天也料到了几人的做法,丝毫不以为意。天门弟子已然纷纷出手与来犯之人战在一处,不多时海面上便漂浮着双方的尸体,血水慢慢逸散在了一片汪洋的蓝色之中。
以来犯之人的功夫,也就是让天门损失了十几个最低级的弟子罢了,完全构不成威胁。帝释天对此不屑一顾,直接指挥众人准备登岛。
众人登岛后又遭遇了一些轻微的抵抗,都被天门弟子直接扫荡了。包括之前船上的袭击在内,一系列的敌意都来自于这岛上的原住居民——他们自号为,龙神族人。
龙神族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龙神岛上,以守护神龙为传承使命。惊瑞之日即将到来,近期龙神岛附近海域潮汐汹涌,天生异象,龙神族人都隐隐知道祖祖辈辈守护的神龙即将出现了。
然而一艘大船的到来令龙神族人如临大敌。
生而为人,俱是贪婪的。神龙全身是宝,龙元更是天地至宝,能使人功力大增,谁人能不眼馋?
龙神族人以神龙为信仰,自然将这些屠龙之人视作大敌,纵使以卵击石也要拼上一拼。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帝释天。
帝释天筹划良久,终于集结了一批高手,眼看龙元唾手可得,又怎会被一群所谓的愚民所阻拦?
龙神族人终归全灭。
他们中的青壮战至最后一人,而后就连老妇少年也提着菜刀上阵,此情此景令素来杀伐果决的江湖中人都觉心下震撼。
凌傲天等七人自然不会参与灭族,但他们站在不远处观望,听着那些人临死前的呐喊和诅咒,心中都有些沉重。
聂风全然无法接受这样血腥残忍的事,一族尽灭,连白发苍苍的老妪和话都不会说的幼儿都不放过,简直令人心头滴血。
剑晨和怀空也是双目赤红,几乎按捺不住要上前去和天门中人拼命了。步惊云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眼里也俱是不忍之情——稚子何辜?
“何必要对些平民赶尽杀绝?”凌傲天走到銮驾旁边,对高坐在上的帝释天淡淡地问道。
虽说凌傲天也不是什么好心人,但他所灭族之人大多是敌对的武林世家、江湖门派,对于无辜百姓,凌傲天简直可比万家生佛了,他宽厚仁慈的名声也不全是吹出来的。
对于帝释天这种不把平常人当人看的行为,凌傲天很看不惯。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总要说上一说,否则真觉恶念缠身,良心难安。
纵使早把良心抛弃,却依旧留有做人的底线。若是连这底线都失去了,还算是人吗?
“哦?帮主定鼎天下,皇座下尸骨无数,居然还会有怜悯之心吗?”帝释天语气中微带嘲讽,更多的却是一如看好戏一般的兴致。
凌傲天淡然地答道:“我只杀该杀之人,却不会为杀而杀。”
一声凄厉的嘶喊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放眼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妇人俯身在一个身体破碎的孩子身上,却抬起血红的双眼望向銮驾这边,语气无比怨毒地说道:“恶魔!恶魔!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鲜血射出老远,那头颅骨碌碌地滚出好几步路,那双带着无穷恨意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帝释天,死不瞑目……似是想看看,这恶魔的最终下场。
“哦?恶魔?”帝释天玩味地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说道:“本尊便是神魔,必将万古不朽,又何须葬身之地?”说着微微侧首对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的凌傲天问道:“帮主以为如何?”
“受教了。”凌傲天的双眼深邃依旧,无悲无喜。
万千业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