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斥责永琪的话一说,乾隆果然更加震怒,指了永琪骂道:“你个没人伦没王法的东西,为了这么不知所谓,欺君罔上的东西屡次冒犯你皇额娘,还顶撞朕,果然祖宗家法都不在你眼里了,朕看那五十鞭子打太轻了!来人,把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朕拖到一边儿去,等朕处置完了这只野鸟再来问他!”
赛威赛广答应一声,上来就要拉永琪,永琪知道自己一离开,小燕子只怕立时就会被皇阿玛命人拖出去砍了,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他到底是皇子,赛威赛广也不好生拉硬拽,便僵持在那里。
乾隆更怒,几步下了御座走到永琪身边,起脚就乱踢,口中骂道:“逆子,畜生真是看死朕舍不得处置了你吗?
便是在这时,就有小太监来报:“禀皇上,皇后娘娘,坤宁宫主管太监赵得福求见两位主子。”
洛宁暗喜,来的正是时候,靠向乾隆,在他耳畔轻声道:“皇上,赵得福是我派了去福家接紫薇那个婢女的,让他进来回话吧?”
乾隆叫一串事情弄昏了,忽略了小燕子方才喊的令妃娘娘,也忘了小燕子是在延禧宫里认下的,此刻听得福家两字,便问:“哪个福家?福伦?”
洛宁道:“就是福伦家,紫薇进宫前就住在他家,小燕子那时候吵着要紫薇进宫,您后来答应了,我就派了人去接紫薇,然后不是您把她留在了我坤宁宫的。”说到这里,洛宁故意顿住了,惊慌地瞪大眼睛,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叫了声:“皇上!”
乾隆叫洛宁这一番话一提醒,便把前情统统联系了起来:那只野鸟是在延禧宫认下;令嫔一面说着要给朕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一面纵容着她在宫里胡闹;那只野鸟是怎么撒泼要紫薇的,而紫薇就在令嫔的表姐家;最要紧的是,紫薇很可能是他女儿,现在却入了包衣籍,成了皇后乌拉那拉家的奴才,还是他亲自下的旨。
说真的,这事还真怪不得乾隆,他又不知道紫薇的身份,当时让入皇后家的包衣已经是抬举她了。怪皇后?洛宁也不知道啊,她身在深宫,性子又直,她怎么能想到有人敢狗胆包天到冒充皇女呢。所以,乾隆便定罪了:这一切都是这只野鸟不好,对了还有令嫔,还有她表姐一家,居然。
敢联手骗朕!
令嫔被关在延禧宫禁足,哪里知道小燕子的真实身份已经拆穿了,奉旨去传召她的是高无庸,更不会把实情漏给她,所以,令嫔到了养心殿看见小燕子被打得那样,永琪牢牢护着她的模样,只以为是小燕子又闯祸了,给洛宁抓着痛脚在乾隆面前上了眼药。令嫔酝酿了一下情绪,含着眼泪给帝后见了礼,乾隆不开口,倒是洛宁说了句“起罢。”
洛宁看着下头梨花带雨的令嫔,便是再恨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令嫔真是会装扮,这都□□个月的身子了,除了隆起的腹部,依旧四肢纤细,脸容秀丽,看起来依旧是楚楚动人的模样:“皇上,皇后娘娘,小燕子她来自宫外,不熟悉我们宫里的规矩,皇上,您就看在小燕子她死去的娘份上,饶恕了她吧。皇后娘娘,您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女孩子的脸给打成这样。”
令嫔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乾隆的表情,却见乾隆竟然笑了起来:“令嫔,你先站一边去,朕要问紫薇一件事。”
令嫔听到乾隆要问紫薇话时,脸上的血色顿时颓了下去,身子晃了两晃,洛宁道:“来人,扶着点令嫔,别摔了。”
紫薇从后室走了出来,走到乾隆和洛宁跟前,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她被容嬷嬷带到了后室等着,两间屋子声息相通,小燕子的话,永琪的话,她一字字一句句都听得清楚,眼泪就没停过。到了这个时候了,小燕子竟然还能觉得都是别人的错,永琪是她五哥啊,也一点没觉得对不起她这个妹妹,要是说在洛宁跟前提出要见金锁时,紫薇对着小燕子还有些愧疚不忍,到了这个时候,紫薇的心彻底冷了。
永琪和小燕子看着紫薇从后室出来,顿时惊了,小燕子从永琪怀里挣出半个身子,含混不清地叫道:“紫薇,紫薇,你快和皇阿玛说啊,我不是故意的。皇阿玛要杀我!”
永琪也叫:“紫薇,你还记得你们结拜的情谊吗?小燕子是为了你才闯围场的,是为了你才落到这个境地的,紫薇,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到了这个时候这俩个东西居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乾隆的手都气得有些发抖,一只手悄悄伸过来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乾隆垂眼一看,素指纤纤,指上还带着錾金景泰蓝嵌红绿宝石的护甲。“是皇后啊。”乾隆心上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洛宁轻声道:“皇上,您就没话要问一问紫薇的吗?”乾隆抽出手来,反过来盖在洛宁的手背上,又拍了几拍,转头对紫薇说:“你起来,你去看看那边,哪个是你认识的。”
紫薇立起身,向着乾隆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瞅见了钱氏。她在济南时同钱氏关系并不亲近,此时此刻见了,却是他乡遇亲人的感动,紫薇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叫了一声:“钱妈妈。”左侧的那个老妇人的眼圈也瞬间红了。
乾隆看向傅恒,却见傅恒点了点头,乾隆心上就信了几分,又问紫薇:“你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朕说清楚!”
紫薇定了定神,就把夏雨荷怎么死的,死前说了什么,自己怎么上的京,怎么错找到太常寺的,又怎么认识的小燕子,怎么把信物交了给她,怎么进的福家,咋么和小燕子又接上线,一一说了。她知书达理,言语清晰,逻辑分明,这一大段话下来,条理分明,虽没对着小燕子和永琪加半个字的指摘,听的人已然知道,这俩人,一个是贪图富贵的女混混,一个是不孝不悌的蠢皇子,放任何一个家族里出了这样的事,都是丑闻。
紫薇说完那些话,仰着头,凄楚的看着乾隆,温温婉婉,清清脆脆的说:“我娘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见着我爹,要我问一句:你还记得大明湖边的夏雨荷吗?还有一句小燕子不知道的话:‘蒲草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
洛宁在一旁听得直犯胃酸,忍不住抽回手,乾隆这里觉得手一空,转头去看洛宁,却见洛宁拿着帕子在擦眼泪,一面自言自语:“紫薇在我宫里说这个小燕子拿了她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我还训斥她来着,如今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乾隆听得心里也一酸,不由自主就叹了口气。
紫薇听得洛宁这样说,忙道:“皇后娘娘,您快别这么说,您那时又不知道我的身世,您那么说都是出于您的职责啊。何况自打我进了坤宁宫,您对我一直很好,连重话都没有对我说过,您这样说,我心里也难受。”
乾隆在一旁咳一声道:“还叫皇后娘娘?”
紫薇一怔,洛宁已然含着眼泪笑道:“叫皇阿玛啊,你吃了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认回你的皇阿玛吗?”
紫薇震惊了,她的爹就那样认下她了?她找回她的爹的?她看看乾隆,又看看洛宁,看见帝后两个都带着微笑,她满含着热泪,颤巍巍地叫了声:“皇,皇阿玛,皇额娘。”两声一出,热泪夺眶而出。这时,金锁也被传了进来,主仆两个见了,自是不免一番激动。
令嫔站在当下,看着紫薇被乾隆认下了,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就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腹中一阵一阵的抽痛,可是此时也不得不强忍了,颤声道:“皇上,奴才,奴才不明白,怎么紫薇成了夏雨荷的女儿?小燕子,小燕子怎么会的假的,皇上。”好在永琪和小燕子都不知道她知情,福家那里她又敲打过,只要此时咬紧牙关不认自己一早知道,皇后便不能拿她怎么样。
乾隆看着令嫔脸色惨白的样子,一想到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和她有关,心里有一半已经给她定罪了,哪里还会有半分怜惜,又转眼看见一边跪着的小燕子和永琪,怒气更甚,怒吼一声:“今儿的值殿将军是哪个?真是废物!朕不过叫他去拿几个废人,这点子差事都办不来了吗?”
令嫔叫乾隆的怒吼吓得身子抖了一抖,还是以泫然欲泣的面容看乾隆道:“皇上。”乾隆只做没听见,还是洛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令嫔有身子,扶她起来。”心中嗤笑:令嫔,魏氏,你这就受不住了?小燕子可是在你宫里认下的,是你对乾隆说,说小燕子的眼睛眉毛都像皇上,是你保她是龙种,紫薇又在你表姐家住着,你要说你不知情,怕是三岁孩童都不能信,你还以为这么娇滴滴叫一声,就能让皇上心软了吗?
令嫔在两个小宫女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只觉得腹中的疼痛越来强烈,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代表着什么,心中更加惊慌起来:这是要生了,可是福家要来了,要是自己不在,他们把什么都招了怎么办?不,不,我一定要忍住,好孩子,为了你额娘,为了你日后的大好前程,你也要和额娘一起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