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玛和小燕子回来后,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皇玛法心情好了很多。朝堂上不是重大的事情,他都乐呵呵地批准;乾清宫的小太监偶尔犯个小错,他也一笑置之。每日下了早朝,皇玛法又到上书房略略处理些政事,就快到晌午了,带着福尔康到乾清宫,在那里,紫薇、小燕子和阿玛已等候多时,偶尔南木头、萧婉儿和蒙芷凤也去凑个趣,桃花眼当值时也在内随喜。几人说说笑笑,或别后生活,或民间趣闻,或谈诗写字,或下棋弹琴,恍惚一下午便过去。有时候在宫内用过晚膳便回去,有时候聊得太晚,就在宫内偏殿歇息下了。久别重逢的喜悦添上记忆中的美好印象比之往日细水长流的感情还要来得突然和浓烈。
一日,阿玛和小燕子又早早进宫去了,我睡了个懒觉,方起床,在门外候着的侍从捧着盥漱用品和衣服雁翅立在两旁,两个贴身侍从伺候我洗漱穿衣。我不喜欢用侍女,太麻烦,是非太多。像我这个年纪,旁人早放了一两个知事宫女在身边,也有王公大臣给我送人的,我一般收下后就打发她们到别处去了。在我府里,除了必要,基本全是一溜小厮。
吃过饭,侍从伺候我穿上入宫的正服。我在镜前略整了整衣冠,便乘一辆八人轿入宫。
在端门前下了轿,慢慢往里走,皇玛法现在恐怕早已下朝了。刚到议事厅前,便见三三两两的官员从殿内出来,尚自议论纷纷。
“皇上刚才又把福大人留下了。”
“你说圣上这几日频频召见福大人,莫不是要把户部筹款的差事交给他办?”
“福大人?哪个福大人?”
“还不是前福伦福大学士的大公子,满洲正蓝旗副都统福大人吗?”
“这差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办了?”
“我告诉你们啊,”压低了声音:“听说荣亲王最近和福家走的很近,我内弟亲眼看到荣亲王去了几次福家。”
“这福大人什么时候搭上荣亲王了?”
“这谁知道啊?福家这次可又在圣上跟前长眼了。”
“咳咳···”我出声,那几个官员看到是我,忙噤声,上前行礼。
我笑容满面道:“各位大人都辛苦了,得闲儿了都来我府上坐坐。各位为皇玛法办事,对朝廷一心一意,让本王甚是敬佩。皇玛法也常在本王面前夸奖各位,让本王别太懒散,向各位多多学习。”
“过奖过奖。”“不敢不敢。”几人连连回应,躬身走开。
待人散尽,最后一个长身玉立,仪度俊雅,头戴双眼花翎的男子朝我慢慢走来,走至跟前,拱手笑道:“荣亲王安好。王爷可是要去面见皇上?”
我含笑道:“和大人好。正是要去见皇玛法。”
我看着眼前这个淡淡笑着的一代权臣,这个乾隆中后期极尽荣宠而嘉庆帝一掌握实权便立刻华丽丽倒台的大贪官和绅和大人。以前我们也彼此见过几次,但没有太大的交情。
这个人的形象在前世可是家喻户晓,占据了清戏的半壁江山,却被演绎成了一个富有喜感的大胖子,用他臃肿的体型,夸张的表情,拙劣的诡计反衬出纪晓岚乃至刘墉的才高八斗,足智多谋,忧国忧民。这真是···乱搞。我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要这样误导人们。事实上,历史上的和绅出生于乾隆十五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男子,反倒纪晓岚出生于雍正二年,相貌丑陋,还有近视和口吃的毛病,在整个乾隆一朝与皇上貌合神离,得不到皇上的真正信任。你说,和绅犯得着和这样一个比他大三十多岁,整日沉迷于故纸堆的糟老头子较真吗?
和绅这个时候刚三十岁出头,保养得益,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真正是皇玛法身边的大红人,几年前从一个小小的三等侍卫做起,27岁就被任命为军机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等一堆头衔,没有哪一个臣子有他这等年纪和这么快的升迁速度。有时候,皇玛法的心思还真是让人费解。
我心里迅速过滤着和绅的生平事迹,那边和绅又拱手笑道:“皇上这几日下了早朝便在乾清宫召见福大人及其带进来的家眷,也疏于处理政事,这一阵着实耽误了不少事情。朝野上下略有一些议论,还望王爷不要介意。”
我一愣,心下冷笑,紫薇和尔康居然会办这样的蠢事,哪有一个臣子天天霸占着皇上的?皇玛法就算再喜欢你们,你们真是一点分寸和常识都没有。
和绅又道:“王爷少年英豪,深得皇上疼爱;与人为善,不拘小节,也要小心别让那起不明缘由的人无端误会了才是。”
和绅这算是拉拢和示好了,我也乐得与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就笑道:“多谢和大人提醒了,本王会注意的。和大人是皇玛法的股肱之臣,本王年少经历的事少,很多方面还需要和大人多多提点才是。”
和绅含笑道:“王爷过谦了,和某所知之事,必愿与王爷相互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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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和绅后,我向皇玛法的乾清宫走去,心下想着,紫薇和尔康这一次可真是够张扬,他们以为这朝堂还是二十年前福伦大学士的时代吗?傅恒老成持重,纪晓岚埋头于典籍校勘,不会跟你们计较。但和绅和福康安又岂是好相与的?还有领班军机大臣阿桂,脾气耿直,最看不惯文臣。你们这一次成了众矢之的还尤不自知。
福家自从福伦辞退归乡,令妃去世后,在朝堂和后宫的根基逐渐薄弱,永琰有皇玛法的一路扶持,早已暗地里立为皇储,自是也不会依靠他们。新生势力如和绅一派,福家自认清流,看不惯和绅的青云直上和善于迎合圣上。而根基深厚的如傅恒、阿桂等几个满洲大族,又看不上福尔康这种根基浅薄无甚建树的文官。而福尔康和紫薇除了谈情说爱之外,怎么会在这上头用心?他们从未与任何势力有所交情。这次我倒是阴差阳错地替他们造了势,让我懊悔不已,也把他们从之前几年的中规中矩推到了是非前台。
正兀自想着,不留神迎面被一个小丫头扑了个满怀,一看是羰系呐搪缀托9鳎腔事攴ㄗ畛璋男v衷诓7、8岁。
“绵忆哥哥,绵忆哥哥!”小丫头张开胳膊,要抱抱。
我将小丫头抱起来,笑道:“和孝,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叫我哥哥,论辈分,我还要叫你小姑姑呢!”
皇家的辈分关系,可真让人纠结。
小丫头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腮帮子鼓鼓地说:“不要叫我姑姑,我还小,你都把我叫老了。”
小丫头人小,对女孩子在意的东西可门儿清。
我故意逗道:“那怎么成,我可不能坏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小丫头使劲想了一想,妥协道:“那···没人的时候我再叫你哥哥,你叫我和孝好不好?”
“我们和孝真懂事,都是大姑娘了,怪不得这么快就许了婆家了。”
几月前皇玛法将和孝指婚给和绅9岁大的儿子丰绅殷德,责成两人成年后完婚。
小丫头的脸霎得红了,埋在我怀中,不肯出来。
我好笑地将她哄出来:“好了和孝,我该去找皇玛法了,下次我再来给你带个好玩的小玩意可好?”
“绵忆哥哥,我告诉你哦,”小丫头凑近我耳朵,“你不用去找皇阿玛了,会被赶出来的。”
我一愣,不会吧,笑道:“难道皇玛法还把和孝赶出来了吗?”
小丫头小脸皱成一个小包子:“我这几次来找皇阿玛,门前的太监都说皇阿玛在接见重要的客人,都不让我进去。皇阿玛现在都不疼和孝了。”眼睛开始积蓄泪水。
我也心疼了:“和孝乖,皇玛法怎么可能不疼和孝了,不信哥哥一会儿帮你问问?”
小丫头抽泣两下道:“哥哥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可只跟哥哥一个人说了。额娘说做皇阿玛的女儿不能妒忌,我不知道什么叫妒忌,额娘就说皇阿玛不会只喜欢和孝一个人,以后还有很多人来和和孝抢皇阿玛。现在皇阿玛就被抢走了,和孝也不敢跟其他人说。”
小丫头真懂事,我摸摸她脑袋,叹了口气:宫里的人,除了某些人,都不容易。
我把和孝交给带她的嬷嬷,转身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