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盛音的脸一沉,“你干什么?”
“还需要问吗?”段振辉平静道,“自首吧,对你对我都好。”
虞盛音眼神一凛,“……这是什么胡话,叉烧肉段,你烤太熟了,被汤汁蒙蔽了心窍吧。”
“陈公子是他杀,他在坠楼之前,就已经死了,死亡时,肉体非常平静,但灵魂却在肉体机能停止之前,先一步不知去向。”
虞盛音不以为然地转开眼。
“也许在你眼中,他只是蝼蚁,但我的职责,恰恰是保护他这样的蝼蚁。哪怕他做了再大的错事,你都没有权利随心所欲地去处置,而我也不得不站在你的对立面。因为我的立场,决定了我必须站在这边,保护人类。”
虞盛音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立场?
你站在人类的立场上,那何人又肯倾向吾辈的立场?
“要发疯滚去别处,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天书。”虞盛音冷冷道,“别碍事,我还要演出呢。”
“你并非天王,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辛苦敬业。”段振辉摇摇头,一抬手,紫晶耳饰在他的手指间,闪闪发亮。
他紧紧盯着俊美的天王,一字一顿,“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在事情已经暴露的此时,你不要再继续抵赖。坦诚自己的真身,勇于认账,才是面对失败时,最有尊严的姿态。”
段振辉话语中,仍然给虞盛音留了面子,没有以拷问的语气去戳穿他,不知为何,段振辉并不想看到虞盛音狼狈的样子,更遑论亲手去抓捕他。
是,段振辉此前的一切调查和行动,都是以揪出假虞盛音的尾巴,进而终结他的非法活动为目的,但是当真正面对这个风姿盖世的男子时,段振辉却犹豫了,心中某种莫名的情怀,悄然消弭掉了所有激烈的情绪和冲动。
因此,哪怕虞盛音满脸桀骜,语带挑衅,段振辉也仍然态度平静,只是以一双了然一切的眼睛,定定盯着虞盛音看。
而这种目光,比破口而出的大骂,更加让虞盛音那颗高傲的心脏,无法承受。
本来夺回耳饰,对于虞盛音来说,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面对段振辉纯黑的双瞳,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法那样做了。
不管怎样,他都不想,也不能,让这个男人瞧不起。
虞盛音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他舒张肩背,挺直腰身,满不在乎地睨视段振辉,再也没有其它的举动。
暴露了,就暴露呗,像个泼皮无赖般抵死不认,他何罗君,也实在不屑为之。
段振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耳饰,“看来这个东西,你已经不需要了,那么就由我将它作为证物回收了。”
虞天王傲慢地一梗脖子,本要说随便,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是两只狗狗花了那么大心思送给自己的礼物,与狗小弟抱枕的技术含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在心态上,这个耳饰,可是实实在在被狗狗们赋予了满腔期待,绝非游戏之作。
千百年来,他拥有的好东西无数,但这种盈满真情实意的礼物,却少之又少,他怎么可以不倍加珍惜。
“不行,还我!”
虞盛音抬手就抢,段振辉一惊,耳饰脱手而出,飞向墙角。角落中有一团黑影,闪电般扑出,一口叼住耳饰,嗖地一下钻进了狭窄的排风口里。
虞天王大怒,竟然有东西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抢他的宝物!
他身上蓝光一闪,空气中水分猛增,就要不管不顾地出手。
段振辉猛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将虞盛音拖在原地,“你脑子进水了?这里这么多人呢,冷静些,别耍性子!”
“滚开!那是给我的礼物!”虞盛音一拳揍在段大校结实的小腹上,将男人打得痛苦地躬起腰身,不由自主向前倒去,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体上。
后台的工作人员早在他们起了争执时,就人人噤若寒蝉,退避三尺,这时候眼看着他们竟然动上了手,全都吓呆了,不知到底该作何反应才好。
也是虞天王过去人缘太好,基本没遇到过这么极端的事情,以至于工作人员的战斗力几乎是零,根本想不到应该冲上去,帮助大歌星群殴政府特工什么的。
“榴——”
奇怪的叫声响起,小小的蒲公英毛球跳上虞盛音的头,踩了踩,告诉他放心,自己会把东西追回来的,然后,小小的毛球就也钻入了通风口,消失不见。
这毛球的速度太快,竟然谁都没有瞧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虞盛音黑着脸,将段振辉从身上摘下来,一把掼在地上,又用力踩了两脚。他心中还是恨恨,但至少在表面上,情绪是平复下来了。
助理赵哥风风火火从前面冲回来,一看后台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也傻眼了,但是前面观众的呼声越来越高,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表达惊讶的心情。
他一把拉住虞盛音,直接上手扒衣服套衣服,口中不断催促,叫天王马上上台。
虞盛音重重一哂,耳饰被夺走,他就算上台,又有什么用处,难道光去发呆展示自己的脸蛋,观众们就能够满足吗?
小阁楼中,席维和大狗都不在,只剩下大鱼一个,它焦急地在空中团团转圈,但事已至此,实在无法可想。
大鱼的轻纱鱼鳍,已经被拧成了麻花,看着显示屏中,那些不断呼唤“音音”的观众,它圆眼睛中的不安和戒惧,终于渐渐被坚毅所取代。
他们叫的是音音,他们爱的,是会唱歌的虞盛音,是那些美好纯粹的音律。
这种简单的热爱,不能够被辜负,更不该遭受厄运。
明月当空,海潮正盛,大鱼深深吸了口气,蓝色的水汽,从广袤的大海中升起,汇聚在它的身体周围,包裹成明亮通透的巨大水泡,快速旋转。
虞盛音缓缓自舞台下升起,出现在千万观众面前。
他起伏的长发上,闪动海蓝色的宝石碎屑,半敛的眼,锋锐的眉,使他看上去,美得无比张扬,无比犀利。
配乐响起,他抬起手,撩动左侧的发丝,原本好好挂在那里的紫水晶耳饰,当然已经摸不到了,无法控制,他的心陡然空落落起来。
礼物……
仅属于他的礼物……
维维和默默废寝忘食,辛辛苦苦做给他的礼物!
黑暗的负面情感潮水般充斥脑海,天王露出嘲弄的笑容,眼底划过一丝浓烈的恶意。
你们抢走我的宝物,拼命给我添堵,不就是为了用最羞辱人的手法,证明我是假的,然后幸灾乐祸地在台下等待着,好看我当众出丑么。
好,那就给本君仔仔细细瞧清楚了,用你们的灵魂切切实实地体味一下,看看我是如何满足你们的那点儿龌龊小心思,然后拉着这些你们天天高喊着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成日里偏袒和保护的人类,来一起生殉的!
虞盛音张开凉薄的唇瓣,这一刻,在他身后,隐隐显出浓黑色的恐怖漩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难以形容的高频音波,冲击炮般,瞬间扫荡全场。
数以万计的灵魂,俱都在这个恐怖至极的声音中,筛糠般抖动起来,无比的邪恶,深沉的孤寂,以及由此而来的浓重绝望,似是要将所有灵魂,统统毫不留情地扯成碎片。
几乎同时,一个清洌洌的声音,水瓶迸裂,高亢响起:
我和你的身姿,为何如此相似
眉眼轻垂,掩映千样真挚情感
彼此心意,究竟和其中哪种一般
海浪成就我的长发
碧波洗练我的鳞甲
浩淼的风吹起翼鳍,扶摇畅游万里汪洋
回首四顾,你在身边,与我相伴
生亦同源,死亦同往
任时光几多逐放,唯一不变,你的臂膀
你和我的身姿,为何如此相似
是否只为成就,那地老天荒的悠长
……
海风空灵呼啸,歌声传到的地方,好像已经脱去了真实原本的模样。
舞台,灯光,座椅,墙壁,统统消失不见。
人们似乎来到了一望无际,蓝到难以想象的广阔大洋之上,海中的神奇生灵,面对无限天地,纵情歌唱。
滚滚巨浪,浩大的狂风,矫健飞翔在浪尖上的族群,一瞬间,心胸放空,豪情万丈,无数灵魂,被干净澄澈的庞大力量,洗礼锤炼。
这股力量,像父亲般宽宏,像母亲般包容,抚慰掉所有疲惫,所有寂寥,所有忧伤。
人们的心灵,沉浸其中,鼓舞喜乐,雀跃欢畅。
这就是虞盛音歌唱的力量,谁人可以不爱这样的虞天王?
何罗君静静站立在舞台上,微咸的大风吹动他海色的长发,他凉薄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身后浓黑的邪恶漩涡,早已消失不见。
他低垂着头,长发遮盖住俊逸的眉眼,看不分明情态,只是偶有一点晶莹,于发丝间不起眼地闪烁。
就像他长发上沾染的钻石碎屑,晶莹剔透,华贵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