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滑雪场事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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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宇彬出去了后,流枫在那堆木头前蹲了下来,挑挑拣拣之后,对尹智厚道:“尹智厚,你帮具俊表把身上冷冰冰的外衣外裤脱下来,用毛毯将他裹好,我来升火!”

尹智厚点点头,然而手刚向具俊表的大衣伸过去,就被抓住了,力道软绵绵的,正是具俊表本人。但具俊表却不是真的清醒了,平时总是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却是灰蒙蒙一片,眨眼睛的动作非常慢,好似下一秒又会重新闭上。

他只是下意识地在抗拒别人对他动手动脚。

尹智厚轻轻转动手腕,就抽回了手,但当他再次将手伸向具俊表的衣襟时,却再次被抓住了,重复了几次都是这样,让尹智厚又好气又好笑,平时霸道也就算了,现在人都没清醒,却还这样缠人!

“俊表,我是在帮你!”尹智厚不知第几次抽回手,无奈地说着,也不管具俊表能不能听得见。

“怎么了?”升好火的流枫,转头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僵持的画面,不由啧了一声,“我来!”

流枫拍掉手上的木屑,居高临下地盯着具俊表看了一会,然后弯腰,一手掌住沙发扶手,将沙发连同具俊表一起拖到了已经燃起了火堆的壁炉跟前。

沙发的震动以及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呲啦声,让沙发上的具俊表稍微清醒了一些,当视线终于形成焦距的时候,入眼的便是那头在红色火焰的映衬下稍稍染上了些许暖色的银发,而银发的主人此刻正在脱他的衣服。

脱衣服……具俊表的思考回路慢了半拍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么个事实。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骤然抓住了流枫正要掀开他衣襟的手,“你,要做什么?”

流枫一下就扯开了具俊表的手,继续自己的动作,“你紧张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但是具俊表可是个急脾气,就算他此刻精神不佳,也丝毫不影响他火爆的性格,再次抓住了流枫的手,而且力气还比之前更大。

“不准你碰我!”

流枫脸一沉,他的脾气可不比具俊表好多少,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那是因为还没人触到他的底线,如果一旦有人越了界,那他翻脸的速度可比翻书快多了!

流枫手蓦然一松,任具俊表摔进脏兮兮的沙发里,站起身,姿态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粘到的灰尘,“好吧,我不碰你,你随意!”就算具俊表之前为他受了伤,那也不代表他就得事事顺着他,他现在已经够任性够无法无天的了,如果他还事事顺着他,那他岂不是要把天也捅出一个窟窿来。

具俊表接触到流枫冷冰冰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就着趴倒在沙发上的姿势将头埋进了双臂间,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鼻间萦绕的霉味熏的,只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心口也一阵又一阵紧着的疼,不由暗骂医院的庸医,还说他可以出院了,这心脏不是还没好嘛,不然怎么会难受得让他眼眶都发热了!

“老师!”尹智厚自然也看到了流枫突然间就冰冷了的表情,他虽然不清楚流枫心里产生了怎样的变化,但他却知道此刻最受不得刺激的人是具俊表,而最能刺激到他的就是流枫。

“怎么?我按照他的意思不碰他,敢情还是我错了?”

“老师,你在生什么气?”尹智厚能感觉到流枫在生气,可他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而生气?是为了他们几个乱跑折腾得他只能帮他们善后?还是因为具俊表的闹别扭?尹智厚心里偏向于后者,因为他们之前也没少给流枫添麻烦,不可能因为多了这一次而突然发飙。但是如果是后者,那他又知不知道具俊表闹别扭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竟然想让他留下来陪金丝草呢?

他原本也不知道具俊表为什么不去滑雪,却要气囊囊地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甚至最后还倒霉地遇上了冷气流被困在这里,但看具俊表现在的样子,他就算再不明白,也该猜到具俊表闹情绪的原因是在老师身上。再联想到今早遇到的金丝草,也就可想而知了。

流枫其实也没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就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团邪火,不发不快,而偏偏具俊表还在这里给他添堵!

“老师,俊表是个病人!”尹智厚道。

流枫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他知道具俊表是个病人,他不该跟个孩子气的病人计较什么;他也知道具俊表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大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受伤留下的毛病,罪魁祸首还是他;他更知道具俊表可能还会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觉得委屈。

但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更气闷,明明知道自己大病初愈,刚够上出院的及格线,就乱来,自己乱来不说,还非要搭上两个朋友,如果没有事先的准备,流枫都不敢想象这后果!

说到底,流枫就是犯了奶爸爱操心的毛病而已,所以,他气得不仅具俊表一行人,更是他自己,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见流枫迟迟没说话,尹智厚不由自己上前准备扶起具俊表,他这样趴着,只怕会更难受。他还惦记着具俊表是个做过心脏手术的人,虽然现在应该是痊愈了,但总是潜意识地提醒自己不能让具俊表压到心脏,就像一种根深蒂固的惯性思维一样。

但是尹智厚的手刚碰上具俊表的身体,就被具俊表挥开了,挥开的力道不大,甚至还有些力不从心,但尹智厚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不愿。

“俊表,你的衣服都湿了,脱了能暖和一些!”尹智厚蹲下身,好言相劝道。

尹智厚跟宋宇彬穿的是羽绒服,还能防点雪,但具俊表穿的却是呢大衣,雪一落上去就因为体温的关系化成了水渗进衣服里,但随着具俊表自身体温的下降,再加上这屋内并没有暖气,使得打湿了的大衣因为其中的水分凝结而变得硬梆梆的,不仅失了保暖的功效,反而还会带走具俊表体表的温度。

但具俊表却意外的执拗,听不进去,一点反应也不给。

尹智厚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眼前银色一闪,具俊表已经被某人一把捞起了。

流枫脸色不好看,但动作却并不显粗鲁,他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将具俊表的外套扯了下来,递给尹智厚。

尹智厚会意地接过外套,晾在了沙发靠背上,用火烘烤的话,应该能干得快。

具俊表这一回没有再反抗,乖乖地任流枫摆布,伸手、弯肘、侧身,一点都不含糊,甚至在流枫扒他裤子的时候,也只是身体僵硬着,却没有拒绝。

而流枫在看到眼前光溜溜的大腿时,突然就被气笑了,“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具俊表,你根本就不怕冷!”在滑雪场这种气温下,竟然只穿了一条皮裤,连件贴身的保暖裤都没穿,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怕冷!

但具俊表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怕冷,他现在其实已经冷得大脑回路都僵掉了。他忘了当时他为什么出门没套上保暖裤,也忘了当时他为什么没去滑雪,反而要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更忘了他原先其实是不想理这个打算把自己推给别人的男人的……

流枫望着那只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衣角的手,以及手的主人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虚弱模样,那股直冲脑门的怒火就如来时那般,瞬间就消失得毫无踪迹,徒留下浓的让他无措的怜惜。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将身体冰冷得跟个雪人一样的具俊表拥进怀里,他究竟该拿这只任性又不听话的小霸王怎么办才好?!

尹智厚低垂着眼眸,转身,动作自然地从压缩袋中拿出厚实的毛毯,与流枫一起将具俊表裹了个严实,尤其是那双光溜溜的大腿,更是被裹得密不透风。

具俊表软软地靠在流枫怀里,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狠狠打了个战栗,眼泪也像逢火的雪一样,融化在了眶中。

“怎么又哭了?”流枫伸手揩去某人脸上滑落的透明液体,有了第一次在医院看具俊表哭的经验,这一次流枫倒是没有太多意外。

“没……没哭…”具俊表略带鼻音地吐出一句,声音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恼的。

“是,你没哭,你只是吧嗒吧嗒不停掉眼泪而已!”流枫一手贴着具俊表冰冷的后颈给他取暖,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他算是有点知道了,具俊表只要人不舒服,似乎泪腺就比较发达,平时看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看出来竟然是这种体质。

具俊表突然想起在他住院的时候,他也哭过一次,而那次流枫也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一次,具俊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而这一次,他同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不,他才没哭,他只是眼泪流个不停而已,才没哭!

“嘶——好冷好冷!”随着开门声,宋宇彬的声音伴着疯涌而进的冷风骤然响起在安静的小屋内,他拍掸着身上的雪,在看到流枫搂着具俊表坐在沙发上时,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就调侃道:“俊表,你这样黏着老师,易正会吃醋的!”

流枫看了一贯没个正经的宋宇彬一眼,没什么表示,倒是具俊表不乐意了,从流枫臂弯里探出头,越过流枫的肩膀看向宋宇彬,“我没有黏他!”声音带着一股子无力的绵软,不似往常那样生龙活虎,很明显是精神不足。

“你没有黏老师,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宋宇彬嘿嘿一笑,尽管知道具俊表现在情况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想逗他。

这回没等具俊表说什么,流枫已经率先开了口,自然他是对着具俊表说的,“宋宇彬闲得发慌,就想找人打发时间,你不用理他!”

宋宇彬撇撇嘴,“老师,你偏心哦!”

流枫没再理他,只是替具俊表理了理松垮下来的毛毯后,站了起来,将宋宇彬拎回来的袋子提到了壁炉前,倒出里面满满的树枝,铺陈开来,落了雪的树枝总归是潮的,烘干一些,也方便当柴火。

尹智厚也蹲下帮流枫一起整理,而宋宇彬没有急着脱外套,而是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弄!”

“天已经晚了,你别去了,先取取暖,不够我会想办法。”流枫一边说,一边挡开尹智厚欲往枝杈横生的木堆里伸的手,“你这小提琴家的手可不能在这里伤着了,去沙发上坐着吧!”

“你的手不也是弹钢琴的嘛!”尹智厚道。

“因为我弹不弹钢琴都无所谓,你也能无所谓?”

尹智厚静默不语,然后缩回手,站起身,却没有如流枫所说的那样去坐着,而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拿了把拉满了蜘蛛网的扫帚,开始扫地。但光看他拿那脏兮兮的差不多就剩个光杆的扫帚的姿势就知道,他绝对没做过扫地这种事。

流枫站在一旁,抿着嘴笑,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反倒是脱了外衣、帽子,坐在沙发上取暖的宋宇彬看不下去地插嘴道:“智厚,别忙活了,你只会越扫越脏!”

尹智厚动作一僵,然后站立不动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扫帚的柄,明显是有些无措。

流枫不客气地赏了宋宇彬一个暴栗,这小子也不给自己留点口德,然后又看了看尹智厚穿着白色羽绒服干干净净的模样,再看看他手里让人嫌恶的扫帚,也真亏他下得去手拿!

“算了,别扫了,我们将就一晚,明天就走。”流枫目测了一下那张已经窝了两人的长沙发,应该能再加上一个尹智厚,反正他身材比较纤细,“你们三个今晚就睡沙发!”

“那你呢?”具俊表有些萎靡的睁着眼睛,视线凝在流枫身上,却意外地让人感觉不到存在感。

“呵,我们的小霸王也开始会关心人了,长大了哦~~~”流枫故作欣慰地点点头,然后转回具俊表面前,双手一伸,连人带被将具俊表从沙发上抱了起来,跟着自己往沙发上一坐,让裹得跟个蚕蛹一样的具俊表侧坐在他腿上,脸上一派轻松,“老师我,暂时只能这么将就了!”

具俊表苍白的脸上蓦然腾起一片红晕,这姿势,这姿势,“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这姿势分明就是抱小孩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弱势。

具俊表挣了挣,却没有挣脱,反而使得流枫环在他腰间和背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这跟猫挠一样的力道,让流枫失笑,“你如果是小孩子,老师哪可能只是抱着,至少也要亲亲啊,像这样——”说着,就在具俊表的脸颊上大大地香了一口,还发出了“啵”的声音。

这种玩闹式的亲亲,确实只适用于小孩子,但对付具俊表这种光有漂亮的体格,却没有成熟的内在的人,却再适合不过了。

只见在流枫香完后,具俊表就傻住了。

他觉得流枫不管是在他住院的时候,又或是现在,能搂搂他,抱抱他,或像哄小孩一样哄哄他,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做梦也没想过流枫还会这样亲他。

“老师,你吓到俊表了!”宋宇彬食指弯曲抵在鼻下,似笑非笑,桃花眼里流光幽转,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里面隐含的情绪。

流枫朝宋宇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扶着依旧傻呆呆的具俊表,将他的头轻轻按到了自己肩上,最后拉高毛毯,直到具俊表耳际。

小屋内很安静,宋宇彬自流枫示意后,就没再出声,只是间或转头看看流枫与具俊表,然后又转回去,表情微妙。

尹智厚靠在沙发背上,气息轻盈,火光打在脸上,于眼睫处投下一片阴影,更衬得肤白如雪,不知是睡是醒。

而夹坐在两人中间的流枫在这无言的气氛中,却并无尴尬的感觉,再次低头时,具俊表已经睡着了,苍白的脸上因体温回升的关系,有了淡淡的薄红,分外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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