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年三月里,弘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在折腾了四个月之后,终于结束了。经过太后、弘历和吴那拉的一致同意,最后留下的女子有:
正黄旗前锋参领之女,乌雅氏瑚图玲阿,封珍贵人。
镶黄旗工部侍郎之女,佟佳氏舒宜哈尔,封馨贵人。
镶黄旗都司之女,太后的娘家侄女,钮钴禄氏格佛贺。因为走了太后的后门,被破格封为祈贵人。而‘祈’字这个封号,是所有人之中最好的、最贵气的。看来太后对她抱了很大期望啊。
贵人说完了,就该说常在了。这一回常在也封了不少,有:
正白旗副将之女,齐佳氏更根,封常在。
正红旗协领之女,傅岱氏朵阿,封常在。
镶红旗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女,李佳氏诗谣,封常在。
跟着就是答应了:
镶白旗给事中之女,吴苏氏雨涵,封答应。
正蓝旗步军校之女,阿颜觉罗氏济兰,封答应。
镶蓝旗千户之女,马佳氏书蕊,封答应。
等等吧,陆陆续续封的答应太后封得比较多,吴那拉也懒得再详尽的赘述了。
另外,还有一些政治态度型的蒙古女子:
蒙古正蓝旗乌日图塔苏木台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宝音,封穆贵人。
蒙古镶红旗察尔哈右翼前锋将之女,巴林氏哈斯其其格,封丽贵人。
太后终于得偿夙愿,主持了一次大选,过足了瘾。没有富察氏那种类型的女人拦着,弘历也愿意孝顺着太后,给太后这个权利。遂太后是毫无顾忌,大肆分封了这些新选入宫的女子。吴那拉当然也是在一旁迎合着、夸赞着,这样的表现让太后是满意得不得了。心想不愧是先帝爷看中的人啊,丝毫没有半点嫉妒之心,对满洲女子一视同仁,不错,是个好的。
这回留下了不少满洲贵女,太后的娘家钮钴禄氏也留了一个。不过都司之女也能直接封了贵人,这证明不管是吴那拉还是弘历都非常给太后面子,让太后更加是满意。总体而言,选秀结果是非常圆满的。
弘历的后宫本来是很萧条的,只有小猫两三只,稀稀拉拉看着都心寒。但是这回选秀过后是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每天早上到慈宁宫请安的时侯,娘子军团那叫一个壮观啊,就跟开妇女大会似的,就连富察氏都被吓了一跳。
富察氏的心眼生得比较偏,在她的观念里,吴那拉之所以如此不客气的放了这许多女人入宫来,是为了让这些女人生出孩子,好跟她的永琏竞争。不得不说,富察氏真的脑补过度了,四年来足不出户,吃斋念佛,身边到处都是‘眼睛’的日子,让她已经快要得被害妄想症了,整天都疯疯癫癫的。
“她倒是真贤惠啊。”金氏拍着胸口,她是看着这些个女人都直害怕啊!这也太多了吧?
“人多又能如何。”高婉容摇了摇头,别人也许看不清,但聪颖透彻如高婉容,岂能猜不出吴那拉的目的呢。看万岁爷的态度,这些女人也不过是牺牲品罢了。
太后熬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沾着权利的边儿了。这回第一次主持大选,头脑都热晕了,是毫无顾忌的分封,谁也不能阻止了她。雅儿堵住了貌美包衣入宫的口,这太后选的女人又是不合弘历的心意。雅儿果然是玩儿人心的高手,这招来得好啊,既讨好了太后,又显得她很贤惠,还能将宫都占满。
这些女人当中,祈贵人有太后保驾护航,自然是青云直上。珍贵人娘家一门显赫,堪比富察一族,未来必然是要封妃的。馨贵人出身佟佳一族,至少也是个嫔。这些位置都满了,就算日后阿玛再送了人进来,这妃位和嫔位也是指望不上了。
唉,这时侯高婉容才想起,那时侯阿玛对她说过的话:富察氏这个时侯倒了,还真不如没倒。富察氏是个小心眼又鼠目寸光的女人,只会耍手段,但不会玩儿人心。富察氏对权利的执着,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有她在的话,这主持大选的活儿也肯定落不到太后的头上。若然有富察氏坐阵,这一次的大选,必然是一个女人都进不来的。
“秀英,姐姐劝你一句,莫要学那些短见的女子。新入宫的这些女人,有关系的有关系,有身家的有身家,你是斗不起的。放宽心,好好教导四阿哥,万岁爷会看到你的好的。”高氏心里清楚这些女人的身份,和站在她们背后的人,如果秀英上赶子的跳进这个争斗的大漩涡里,最后肯定会被啃得粉身碎骨。弘历,也一向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去争来斗去的。
“我知道,婉容你放心,我才懒得跟她们计较呢。”金氏而今已经是妃位了,自保的手段她还是有的。
高婉容闭上了眼睛,雅儿这招玩儿得太好了。够资格封妃的人有三个,可是这妃位却只剩下一个了。是踩掉另外两个人独木求生,还是将压在上头的人扯下来取而代之......呵呵,雅儿是要她们这些待在妃位上的女子人人自危啊。雅儿,真是进步得太快了,短短几年功夫,一箭双雕,已经变成了一箭四雕、五雕。
“咳,咳。”高婉容用帕子掩住口,却压抑不住剧烈的咳嗽。最近,她经常想起雅儿刚入府时侯的模样。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罢了,连贯不起来。比如那时候雅儿憨厚的接过她送去的玉镯,战战兢兢的戴在手上,傻呆呆的眼睛警惕的巡视着四周,仿佛一只无意中闯入了狼群的小绵羊......
高婉容笑了,错了,他们都错了。她错了,富察氏错了,弘历也错了......高婉容最近身子越来越差,她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可她真的舍不下弘历啊!弘历没有忘记她,也会经常来看她,她该满足了。可是如果她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弘历了,再也不知道他过得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
弘历是爱雅儿的,可是雅儿却恨弘历......是的,恨......如果高婉容再看不出,那她就是傻子了。雅儿内心的恨是那么的强烈,仿佛燎原的火焰,所到之处只剩下一片焦土。她对富察氏的报复,是要富察氏失去一切。她对弘历的报复,是要弘历爱而不得。
高婉容笑出了眼泪,原来,他们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来不及了......
大选结束之后,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弘历依然觉得自己很疲惫。一下子宫里涌进了这么多女人,皇额娘叫他照拂祈贵人。珍贵人和馨贵人那边,碍着朝堂的关系,他也必须考虑到。弘历觉得自己的时间一下子缩水了许多,就连陪雅儿的时间都被迫减少了。
这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那些满蒙贵女个个都无聊得紧,自持身份一脸骄傲,尤其是那个珍贵人,整天板着个脸就像师太一样,一口一个规矩,真是叫人烦死了。馨贵人还算体贴,但是在床上也是呆板得可以,连动都不会动一下,死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刑呢。祈贵人就更不用说了,有个致命的弱点,貌丑......但她是皇额娘家里的人,就算有什么不好,也得看顾着她。因此,弘历对那些所谓满蒙贵女是越加的反感。反感的同时,也越发的觉得,果然她的雅儿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世间独一无二!出身上三旗,又没有那些贵女的毛病,还这么善良单纯。
弘历时间被分出去了,来吴那拉这里的次数就自然少了,这景仁宫里也变得安静了不少,就连永璜都发现了不对。
吴那拉左手握着一本棋谱,面前摆着一盘棋局,拨弄来拨弄去正研究得入神。一旁的热茶氤氲着袅袅轻烟,茶果散发出阵阵香甜的味道。
“母妃,儿臣有一事不明,还望母妃赐教。”永璜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一向很明白事理,但这回他却想不通吴那拉为什么要选那么多的女人进来?
记得以前在府里的时侯,那个富察皇后可是天天都在往外清扫女人的。他的母亲哲贵人在一旁帮忙,许多事情他在旁边看着,一直都是知道的。富察氏又是陷害又是下药,唯恐皇阿玛的身边有太多女人,可是吴那拉却恰恰相反,她为什么不像富察氏那样做呢?
“永璜可是想问这些女人的作用。”吴那拉抬起头,看了永璜一眼。永璜这是彻底开始懂事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于是也开始学会了置疑大人做的事情,不再只是盲目的听从,好事......
“永璜可曾听过圣祖爷八嫔御临的故事?”吴那拉对孩子,从来不会隐瞒。小孩子就是这样,需要你告诉他很多事情。过度的保护和溺爱,会让孩子永远都长不大。吴那拉可是在永璜身上下了功夫的,她要的是一个得力的合伙人,一个具备完整思维能力的男人,不是宠物。
“这皇帝不怕后宫中的女人太多,怕就怕后宫里没有女人。后宫一旦空虚,掌权者就要遭到置疑。届时,本宫就是首当其冲的罪人。”这些年,骂她是狐狸精的人还少么。如果她不这么‘贤惠’,恐怕早晚有一天,太后就要对付她了。就算太后不对付她,朝臣也要对付她。因为她不能有孩子,皇帝给她的宠爱是亏本的投资。
“当年富察皇后做得最错的事情不是杀人,是她控制了皇上的子嗣,她想要皇上‘绝后’,这就触动了掌权者心中的死穴。若仅仅只是杀人,根本不会有人怪罪于她。要知道,对于皇室中人来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她几次三番差点被富察氏弄死,众人也知道,不也没人怪罪富察氏么。可一旦弘历发现富察氏对他的子嗣伸出了手,富察氏就得到了如今的下场。这些道理,是要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的。
“所以,这后宫里是必须要有女人进来的。既然如此,永璜,你说是让慧妃那样的女人进来比较好,还是让愉嫔那样的女人进来比较好呢?”既然终究要面临不利于自己的情况,那么就要利用手头上所有的资源和信息,将不利的条件转化为有利的条件。
明白了,永璜笑了笑,她这招叫以退为进。在这一计里她利用的,最重要的棋子是皇玛嬷,利用皇玛嬷,影响和亲王。最后再反过来,提拔皇玛嬷选的这些女人,用以牵制宫里的嘉妃慧妃等人。用皇阿玛不喜欢的女人将后宫填满,好过让那些皇阿玛喜欢的女人钻了空子。她既得了贤名,又得了好处。讨好了太后,还能让那些妃位上的女人日夜不安,让皇阿玛更加惦念她的好,真正是一石数鸟的好算计啊。
“永璜,还是那句老话,玩儿手段,终究是会留下痕迹的。一次两次尚可控制,可若是多了,就难以收场。我们要玩儿,就玩儿人心。这做人最忌讳的就是目光短浅,像富察氏那般耍尽手段,留下一堆小辫子让人抓,是最愚蠢的。”吴那拉慵懒的笑着。
永璜眼角的余光扫过吴那拉脸上那抹笑容,目光微微一怔,而后迅速垂下了眼帘。
虽然母妃的容貌在后宫中来说,算不得最出众,可是永璜却觉得,她是皇阿玛所有女人中,最美的!她的美不在于脸,而在于内心的丰富和强大,唯我独尊的自信。她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仿佛会上瘾的□□,让人欲罢不能。
她非常聪慧......别人也许根本不会知道,但永璜是亲身体验过的。她的聪慧不是慧妃那种才华横溢,也不是富察氏那种小心眼的钻营。她......说不清楚,这女人似乎更像个男子,遇事喜欢掌控大局,文韬武略、学贯古今,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思想,让人瞠目结舌。
她对他非常好,虽然并不显得多亲热,永璜也不喜欢那些虚伪的亲热和笑脸。永璜喜欢她对他的态度,自然得就像老朋友,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她教他朝堂大事,替他在皇阿玛面前周旋,教他接人待物的方法,教他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永璜感激她,对于敌人来说,无疑,她是个非常狠毒冷酷的女人。但是对自己人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她就像.....蜕去了重壳的蜗牛,柔软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