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高氏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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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那拉的小院里一直到深夜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自打在马车上,吴那拉的肌肉就开始痉挛了。不到半夜,这人温度就烧起来了,像火一般热。一直在咳嗽,咳着咳着,就竟然又咳出了血,好不吓人。丫头们伺候着,容嬷嬷抱着烧糊涂的吴那拉直掉眼泪,而弘历和高婉容都在房里。

容嬷嬷安慰着口里说着胡话的吴那拉,这人好好的领进宫里,怎么回来的时侯竟变成了这样了?格格自打嫁到这个王府里,就没落到什么好,容嬷嬷现在对宝亲王府这个鬼地方是恨得牙痒痒。

吴那拉侧卧着,因为她的腿依旧直不起来,旁人亦不敢随意乱动,根本不能躺,只能侧卧。像个小虾米似的浑身蜷缩成一团抽搐着,时不时的咳嗽一声,丝丝血迹挂在嘴边上。在梦里浮浮沉沉,一会梦见自己在现代,老妈刚做好了晚饭,老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军政晚报。一会梦见自己在清朝,弘历跑到她房里撒气,又打又骂的折辱她。梦得乱七八糟。

“妈......”吴那拉叫了一会,眼角涌出了泪水。妈,别走。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你要我结婚我就结婚,你要我生外孙我就生外孙,只要能离开这里怎么都好。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我想回家。

被人骗了,清穿是个狗屁的福利,一点都不好。有个叫弘历的大坏蛋,他们一家人,从老婆到老娘到小妾到奴才都一直欺负我。

“想.....回家......回家......”

“好,格格,咱们回家。再忍忍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容嬷嬷擦了擦眼泪,哄着劝着。

胡太医刚刚为吴那拉做完了针灸和艾熏,收拾好行头,走到一旁去写方子。

“这是外感风寒,内火虚升,冷热交替,心脉受损,情况甚是危险啊。”胡太医叹了口气。

“能不能挺过去,微臣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胡太医也不是太上老君,能起死回生,只能实话实说。

弘历闻言是浑身一僵,心一直往下跌,仿佛沉入了看不见的深海里。

“侧福晋身体看起来健康,实则外强中干。以前似是受过重伤,当时也没有好好医治,太过急于求成,以致体内隐患颇大。这咳血之症,便是旧疾复发,来势汹汹。若是到了明日,热度还下不去,就......”胡太医摇摇头,相信不用他说出来,宝亲王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是能挺过来,也并不容易恢复。侧福晋脉象隐含七情郁结......平日里,还是要放宽了心才好啊。”胡太医一诊就知道,这侧福晋是曾经吃过大苦头的。而且当时也没有采取正确的治疗方案,恐怕是想用最快的时间止住症状,而不顾身体是否能真正的恢复健康。否则十五六岁的年纪,哪儿来得那么些隐疾呢。后院里女人之间的事,他作为太医也知道些。这侧福晋是个狠角色啊,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人年轻的时侯总是不注意身体,老来是要后悔的。

弘历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雅儿会有这么多的病,为什么会有旧疾?为什么会有七情郁结?是啊,他的雅儿受过重伤,血流得满地都是。他的雅儿不开心,因为府里好多人欺负她、陷害她、出卖她......

“这人烧成这样,就怕烧伤了脑袋,变得痴傻,民间时有这种情况发生。可用上次乌苏里进贡而来的窖藏老酒,给侧福晋擦身以求尽快退烧。”胡太医说着,一般人家还真用不起什么贡品御酒,但这宝亲王府是什么地方,用进贡的美酒洗澡都没问题。

“臣已经施过了针,暂且稳住了病况。这里有个方子,如何抓药,如何煎,都已经写明在纸上了,请王爷过目。”

弘历也不用过目了,过目也不懂,直接给了一旁的奴才,叫他们下去抓药煎药。

“胡太医,雅儿的腿伤似乎很严重,现在都直不起来,你看如何?”弘历急得团团转,不敢随意动吴那拉的腿,用炉子暖着,用帕子温着,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好,整个小腿呈现一种不健康的青色,膝盖紫红一片。

“侧福晋这腿是不大好了,风湿入骨是肯定的。像这样用炉子、或热帕子暖着膝盖和脚踝是可以的,但最好再辅以药浴驱寒气,早中晚泡上三次。等能够下地走路之后,臣再施半年左右的针灸。这样的病,也只能这么养着,慢慢的养好,没什么速成的法子。若是一旦落下了病根,恐怕日后阴天下雨、节气变幻之时,都会疼痛难当,老来更是连床都下不得。”

“胡太医,给本王用最好的药,不必顾忌什么,务必要将本王的侧福晋治好了,什么病根都不要留下。”弘历下了命令,胡太医也只能听命。这时侯的弘历还不是未来的那个乾隆皇帝,他只是宝亲王,不会屁大点事儿就迁怒太医,扬言要了别人的脑袋,对太医也是很尊重的。

“臣遵命。”这胡太医是弘历颇得意的太医,大约三十来岁,是个温文儒雅的人,医术高明,人也很讨巧。见王爷此刻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了些思量。果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宝亲王对他这个新的侧福晋倒是上心得很。瞧瞧,这宝亲王现在的模样,哪儿还有一届储君的风采啊。身上的衣服纠结着,横眉赤目,就跟要疯了似的。

吴那拉烧的小脸是通红通红的,闭著眼睛仍在昏迷中。仿佛在睡梦里亦不得安生,躺在床上挣扎着动来动去。

“弘......弘历......”

弘历听到吴那拉在叫他的名字,也不管吴那拉这样叫是不是大不敬,只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握住了吴那拉的手。

“爷在,爷在这呢。”弘历看吴那拉这个可怜劲儿是心疼得死去活来,恨不能以身代之。

“弘历.......”吴那拉这样叫弘历的名字,让弘历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瞬间贴近了。不再是王爷和侧福晋,而是弘历和雅儿。原来在心里头,雅儿是想这样唤他的吗?所以在无意识的时侯就说出口了。只是,为何雅儿的声音却透着惊恐呢?

“弘历......我不要了......不要了,好疼,好疼......”吴那拉皱着眉头,脸上是痛苦害怕的表情,眼角滑过一滴一滴的泪水。

弘历见状,心里是咯噔一下子,咬紧了下唇。他似乎明白了,雅儿在说什么......

“好,好,不要了,不要了。”弘历反复的亲吻着吴那拉滚烫的额头。

“爷以后不会让你疼了,爷以后让你过好日子。雅儿乖乖的,快点好起来。好起来爷带你出去玩,爷带你去香山看红叶,去圆明园看桃花,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雅儿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受罪。他刚想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是,他还有这个机会吗?雅儿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福没有享,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过......

“该死的,药呢!怎么还没来!一个两个都是死人啊!”

弘历的怒火波及了整个屋子里的奴才,大家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闹得乱哄哄,就连容嬷嬷都扫到了台风尾。

“爷,你这样急,也是无济于事啊!”高氏连忙上前劝阻,她也是帮着张罗,已经忙活了一晚上了。

“还请爷冷静下来,这里都是雅儿妹妹的奴才,尤其是容嬷嬷,她可是雅儿妹妹的奶娘啊。您罚了他们,不是叫雅儿妹妹难过么。”

听到高婉容的声音,复又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容嬷嬷,弘历暂且冷静了下来。是啊,想当初,雅儿为了容嬷嬷,那是连死都不惧的。万一雅儿醒了,发现他罚了她的奶娘,肯定会难过的......走到一旁坐下,弘历揉着发疼的额角,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好的进宫,怎么就能闹到这个地步呢?

“婉容啊,辛苦你了。”弘历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高氏的手。

“怎么说辛苦呢,雅儿她这也是代妾身受过了,妾身这心里啊......”高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下去。

“也不知道贵妃娘娘是打哪儿知道的,雅儿跟妾身的关系好,竟然拿雅儿撒气了。”高氏无中生有的说着,半点没提那杯茶的事儿,这暗示的境界,甚至都不用提对方的名字。

弘历一拍桌子!哼!打哪儿知道的!还能是打哪儿知道的!

“富察氏,爷忍她已经够久的了,也给够了她面子了,她倒底还想要什么?”弘历说着,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爷他现在心情不爽到了极点,这口气从下午一直憋到现在,已经达到了顶峰,一定要发泄出去。弘历是噔噔的几步就迈出了门去,高氏连忙追上,拉住了弘历,着急忙慌的开口。

“爷,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您这是要......”

“婉容你歇着,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帮爷好好看着雅儿。”

弘历这还能是要去哪儿啊,自然是富察氏的小院了。

高婉容娇娇弱弱的哪里拉得住弘历,没一会就让弘历挣开了。望着弘历怒火冲天的背影,高婉容嘴角隐隐露出点笑容。一拧身,重新回到了房内。富察氏啊富察氏,你‘贤惠’了这么久,居然也有今天啊。

高婉容一直走到了内间,见吴那拉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

“容嬷嬷,你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这里我看着就好了。”高氏开言说道。

容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转了好几个心思。虽然担忧高氏会趁此机会对格格下手,但碍于格格跟高氏的关系,再加上她身为奴才,不能不听主子的话,遂点头退了下去。只是没有去厨房,而是转到了外院,来在了吴那拉闺房的窗口,侧身打探房里头的动静。唉,艰难的生活楞是把容嬷嬷这样一个直脾气的人,都给逼成间谍了......

但见高氏走过去,坐在了吴那拉的床边上,打量着吴那拉的面容,也不知在想什么。只看到这脸色是一会红一会白,变来变去,让人煞是心慌。半晌之后,竟突然伸手拿起了一旁的软枕......

容嬷嬷看到这里,心底是忽悠一下。急得要命,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高婉容抱起那软枕,犹豫了好久好久,最终将它狠狠的压在吴那拉的脸上。吴那拉无力抵抗,痛苦挣扎,发出呜咽之声。

容嬷嬷在窗外见此景象,一咬牙,果断捡起了地上的石头,顺着窗口狠狠的砸进了进去。

高婉容被石子吓了一跳,手上一松,枕头落在了地上......

“谁!”高婉容跑到窗口,四处张望,却发现外头空无一人。

高婉容喘着粗气,神色略显慌乱,脸色苍白,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般。她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平复一下情绪。而后又过了一会,她牵起了吴那拉的手。

“妹妹端得是好手段啊。”高氏仿佛自言自语。

那拉氏,为何你如此聪明呢?今日,她本来做好了要挨罚的准备。这样一来,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却能同时将那拉氏和富察氏拉下马来。

雅儿很得弘历信任,这个信任是基于她高婉容,因为雅儿跟她交好,所以弘历才信任雅儿。可她也的确大意轻敌了,没想到雅儿的手段这么绝。她以为雅儿不过如此,可雅儿却做到了所有女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一直以来,府里的所有女人为了迎合弘历的喜好,都在模仿她。所以来来回回,弘历最宠的还是她。因为只有她是真品,其他女人都是赝品。

可雅儿不同,她从来没有模仿过谁,更不会迎合谁,她只做她自己。反其道而行,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她不是温柔的水,是跳跃的火。调皮任性,自由自在,率性而为,天真纯净。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火一般明亮耀眼,吸引着弘历的全部视线,让弘历看到了一个与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的松格里雅,一个独一无二的松格里雅。

弘历被吸引了,就好像万绿丛中一点红,他对女人所有的认知在认识雅儿之后,都被颠覆了。对雅儿,弘历是那样的欲罢不能,渴望而又恐惧,被这种情感折腾得不上不下,心中充满了矛盾。高婉容知道,弘历这是要爱上雅儿了,马上就要爱上她了。

弘历对雅儿越来越好,对她却越来越淡。是倦怠了吗?对于像水一样的女人,他开始倦怠了,于是他开始追逐火。她入府五年,努力了这么久,眼看弘历就要爱上她了,可是却横空冒出了一个雅儿,将她所有努力的成果都截走了。她不甘心......她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来个至之死地而后生......让弘历对‘性命垂危’的她更加上心。

雅儿平日与她交好,看她受罚却见死不救,弘历心里定然会对雅儿有意见。到时侯她再说一说,暗示一下,保不准弘历就会觉得雅儿虚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至于富察氏,不管怎么样,她都是首当其冲的罪人。

但是雅儿救了她,也可以说是救了她自己。雅儿,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聪明呢?高婉容不禁失笑,她本来是计划得好好的。抬高自己的同时,一举踩掉雅儿和富察氏。难道果然正如雅儿那时侯对她说过的,就算她想害她,最后也不一定会成功吗......

弘历对雅儿格外不同,高婉容其实一直都知道。从一开始,雅儿刚入府的时侯,她就已经有了这种危险的预感。弘历对待讨厌的女人,一向是不闻不问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比如陈氏,珂里叶特氏。但弘历对雅儿却不同,口里说着讨厌她,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无不证明了:他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他并不真的讨厌她。

富察氏说雅儿嚣张跋扈,雅儿的确当得这四个字。雅儿就像个调皮又爱恶作剧的孩子,每日里洋洋得意的仰着头,对富察氏更是花招百出的作弄。雅儿在府里行事,也一向是任性妄为,大费周章的只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做出了许多旁人连想都想不出的事。

而这些,弘历一向都是知道的。但弘历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特别好。说雅儿有一颗赤子之心,真我风采,他就喜欢宠着她。仿佛雅儿越嚣张,爷就越高兴。

高婉容本是想趁着现在,弘历对雅儿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的时侯,将这苗头掐掉,让弘历对雅儿产生戒心,可是......唉,现在再说这些,也都没什么意义了。

“雅儿,打今儿起,恐怕你在爷心里就生根了吧?”高氏喃喃低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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