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回到了徐府,回邱氏的话:“奴婢见二爷过得还不错,虽然脚伤未痊愈不能跑动,但精神挺好,有说有笑的。奴婢带去的菜二爷和祝公子都吃了,也都吃完了,胃口也不错的样子。祝公子还向您问好。太太,您就把心安在肚子里,奴婢看二爷在外面住着气色还好些呢,再过几天二爷的脚好点了就会回来。”
邱氏听了终于松开了紧拧的眉毛,想到被徐显那小子追得到处躲的儿子,应该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回徐府住着。就笑着说:“我说这孩子受了伤怎么不肯回来,原来是这样。算了随他去,他爱呆外面就让他呆着,只要祝公子不嫌他烦就行了。”
“奴婢看祝公子与咱们二爷处得极好呢,太太就不要多心了。”
邱氏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呀,就是不能让人省心。你说人家出去一趟怎么没事,就他,把自己脚都弄伤了。下次啊,说什么我也不让他再去喝酒了。”
“太太说得是,二爷身子弱,哪里经得起呀。就算要去,下回说什么也要人跟在他身边。”
“哼,那个二柱,说他是个木头都抬举了他,竟然把二爷一个人丢在那地方自己快活,回去就发卖了他!”
两人又说了会话,邱氏一早起来准备唐申的饭菜也累了,就靠着去休息。冬月得了唐申的吩咐就去看方行舟。
方行舟正在陪着弟弟,小度来到了新环境有些不安,好在跟着唐申一段日子后方行舟知道要怎么照顾,所以小度除了极为粘他倒也没有发脾气。
看到冬月来,方行舟立刻起身迎接,冬月拿着一套小些的衣裳说:“方大哥,我刚刚去看了二爷,他暂时不能回来,让我跟您传个话:太太是个和气人,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夫人提,只要咱们能做的定给你置办妥了。这几件衣裳是二爷穿旧的,方大哥别嫌弃,给小度先用着,回了吴县家里,就给他裁新衣。”
方行舟连连道谢,将衣服放在床上。冬月看小度拿了一张纸在看,奇怪地问:“那是什么?”
方行舟回头一看,笑着说:“二爷看小度记性不错,让他背着学点东西。”
“这可好,小度要是出息了,咱们可得多沾点光。”冬月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毕竟是二爷让做的,也许只是哄着这位方大哥,也有可能是真的有望。不管怎么样,她作为一个丫头是不会拆主子的台的。
见方行舟回来,冬月说:“方大哥,二爷过些日子就要回来,您在他回来后多照看着他,二爷不喜欢身边人多,可永禄一个实在是忙不过来。这万一再出点什么事让他跌个碰个的可怎么好。尤其这里不是自己家,万事小心些才要紧呢。”
方行舟听出了不对头的地方,点了点头说:“冬月姑娘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那就多劳烦方大哥了。夫人该醒了,我先回去了,方大哥忙吧。”
“好,姑娘慢走。”
走出方行舟的屋子,冬月对着徐家主屋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进去照顾邱氏了。
方行舟则是从那天起,开始有目的地带着小度在院子里转圈散步,并且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做些什么。邱氏不知道,冬月看在眼里,很高兴地跟永禄说了。永禄就转告给了唐申。
唐申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不过这么做总是好的,所以就让冬月转告方行舟不要累坏身体。
天气好,唐申的精神也好了一些,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院子里来回忙碌的伙计们,端菜的,干活的,打扫的,偷菜吃的,偷懒的,看着就像看戏一样有趣。风吹过来撩起头发,吹得脸上清清凉凉,舒服得想睡觉。
“你这个样子睡了去,醒来的时候肯定要全身酸痛。”
唐申回头看了看走进房间的祝允明,撇了下嘴又趴回去:“谁说我要睡了。”
“知道你是无聊,过来看看。”祝允明拿扇子点点他的肩,再指指手上的东西。
唐申打个哈欠回过头,就看到祝允明拿着一卷纸,皱着眉接过来一点点展开,是一幅画,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画自己的。穿着宽大的袍子,头发未束只是系了下,脚受了伤搭在矮凳上,挺形象也挺传神的。只是,这趴在桌上流口水的模样,打死唐申都不会承认。
唐申很平静,只是双眼滴溜溜乱转,心里想着用什么办法教训回去。
祝允明笑得很邪恶:“怎么样,挺不错吧?我虽然字写得更好,但这画的功夫也是不差的。申弟是不是很喜欢?”
“是呀,非常喜欢,谢谢祝兄了,回头就让永禄去装裱了挂起来。”唐申笑眯眯地接下,放在了一边,说道:“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天气好,小弟难得诗兴大发,不如做诗一首赠与祝兄,如何?”
祝允明很意外,笑道:“难得申弟有这样的雅兴。”
唐申单脚站起来,很熟练地几步跳到桌边,取了纸拿了笔点上墨,刷刷刷写下了名诗一首。捻起纸来吹干了,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一样,双手捧给祝允明。
祝允明觉得他的笑容让人有些发头皮发麻,但好奇心杀死猫,他还是忍不住接了下来打开,并且习惯性地念出声来。
“卧春
暗梅幽闻花
卧枝伤恨底
遥闻卧似水
易透达春绿
岸似绿
岸似透绿
岸似透黛绿”
读完了,祝允明暗暗咂摸两下,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说道:“虽然用词有些古怪,但意境倒颇为优美。尤其最后三句由浅入深,富有画意。”
“噗……哈哈哈哈……”唐申实在是忍不住了,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握着拳头将桌子砸得咣咣乱响。祝允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再看看诗,再看看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让他笑成这样。
门外听到声音的团子探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祝允明福至心灵地招手让他进来,然后把纸递给他:“读读看,唐二爷刚刚作的。”
团子很是意外!在他看来,这位唐公子并不怎么喜欢诗词曲赋,住了这么些天,聊天的话题从来就没有在这上面过。今天竟然作起诗来,实在是难得!
于是,这诗就又被团子念了一遍。
唐申笑得东倒西歪,几乎喘不过气。团子也是一脸无辜,奇怪地看看自家爷,再看看难得笑成疯子一样的唐申,再看看手上的纸,翻来倒去地看一遍,难道自己念错字了?
祝允明却听懂了,虽然这诗前面两句不是很明白,不过后面几句他听出来了。尤其最后三句果然写得极好!双眼发亮地把纸接了回来细心地叠好,收起来。在唐申肩膀上拍了一下表扬道:“这诗作得极好,为兄收下了!”然后摩拳擦掌地抬脚大步回房:“团子,过来给少爷磨墨,少爷要写信。”
唐申狠狠白了他的背影一眼,这人实在是良心大大地坏了。
团子百思不得其解,问自家公子却都被绕了回去,不得已向永禄求助。永禄奇怪地问:“咱们二爷作诗?什么诗?”
团子记性好,就把诗背了一遍,永禄听得嘴角抽搐,拍拍他的肩:“团子哥,你让圆子哥念一遍给你听听你就明白了。”
团子一脸茫然,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去找了圆子。圆子精明,让他先念了一遍。听完了笑得极为诡异,团子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刻拉着他追问。圆子好心地拍拍他的脑袋:“说你是头呆驴,真的一点也不假呀。”
团子飙了,他哪里是呆驴了,揪着圆子就要他解释清楚。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等到团子终于明白后,他暗暗地在心里把唐申的名字后面加了阴险两字注解。
似乎是这件事的关系,唐申在祝允明的面前倒是越发的放松了一些。原本总有些不好意思和别扭的感觉,现在倒是不在意了。相处了几天了,也能将祝允明当成朋友坦然地聊一些事情。今天实在闲闲没事,唐申闷得无聊,就揪了祝允明问他为什么当年公然劈腿。
祝允明刷地一下甩开扇子摇来摇去,然后叹息一声一脸无奈,“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如此,又何必强求呢?”
唐申愣了一下:“大哥?不会呀,他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祝允明笑着摇了摇头:“你比我了解你大哥,你看你大哥像是对我很亲近的样子,还是只是喜欢我亲近他的样子?”
唐申眉头皱了下来,说起来,唐寅似乎,真的似乎是比较喜欢祝允明亲近他的模样,并没有特意主动表示过什么。不过他又想,以唐寅的单纯,要他表达什么,他也做不出来。
他这边还在想,那边祝允明已经说:“或许他真的喜欢我,但他自己就非常犹豫,只要你们这些家人朋友有一点点不赞成,他就会立刻放弃了。我虽然喜欢他,想和他亲密一些,可他既然举棋不定,我也不想让他为难。”
唐申靠到椅子上,侧着头看他。一直知道祝允明长得不丑,现在看他,倒觉得他其实也算是气质高贵出众,眼神清明坦荡,倒不是个有坏心思的人呢。“那你何不与他说呢?亏你当时还想把他拐到京城去。”
“我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他若真愿意去京城,自然有我照看他。可是你几句话一说他就动摇了,我也就放弃了。毕竟那就证明他对我,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的。我又何必再强求?”
“所以,你就连说都不和他说一声,就与那个徐祯卿凑合到一起?”
“他不是都看到了吗?”
“咦?你知道?”
“他一直跟在我后面,我当然知道。”
“嗯?不对,他那日起意要跟在你们后面,是在看到你和徐祯卿在一起之后才行动的。你在追求大哥的时候就和那个男人搅在一起?”唐申生气,这人在胡乱找借口?
“他自荐枕席,我为什么不笑纳?”祝允明挑眉看着他,表情似乎是说唐申的问题有些奇怪。
唐申嘴角抽搐一下,忍着扁他的冲动说:“你的意思是,只要人家愿意,哪怕你已经有了……呃……喜欢的人了,和其他人巫山云雨一下也只是逢场作戏?算不得真?”
“若是真心喜欢,在缘分未尽之前,自然不行。可当时我与你大哥并没有定下,甚至彼此已经不可能,自然也就谈不上为他守身如玉了。”
唐申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也不能说他的观点是多么奇怪,但结合大哥这件事从头到尾来看,就觉得,眼前这位,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没有节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