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法庭判决：四十八小时内，香水工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要面朝天被绑在十字架上，还活着时以铁棍重打十二下，杂碎手臂，肩膀，屁股和脚的关节，之后挂在十字架上，到死为止！刽子手禁止施行任何传统的仁慈做法！”

“耶！撕碎这个狗/杂/碎！”

“他杀了我的妹妹！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报仇！”

“把他交给人民！他是恶魔！让我们处理他！让他滚回地狱！”

......

手持武器的众人一波接一波的呐喊，造成的重重音浪回荡在广场的上空。

格雷诺耶站在看台是什么感受？

疑惑、难过、新奇...

第一次站在万人瞩目的位置，油然而生的自傲令他无所畏惧，尽管在那不久之前他才受过水刑和鞭打，身上的伤口疼得不行，但一直如细菌一样顽强的存活，没有人可以要了他的命。

面对红发少女父亲的追问，他一遍遍的强调着他的需求，萝拉·李奇本应该是上帝送给他大展身手的礼物。

他的一切委屈、卑微都将由她来帮助蜕变。

“为什么杀了我的女儿！？”

“我只是需要她。”

“我要听实话！”

“我需要她。”

“...放下去！”

“......”

狱中的折磨酷刑不少，格雷诺耶却知道执行死刑的那一天将会是他唯一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那时，拴住脖子和手脚的铁链将被褪下，他将用一丝隐秘香气换取一套体面的行头。在万人瞩目之时，将会证明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香水师！

“天使！他是神使！”

“上帝派他来拯救我们了！”

他对四方一次又一次挥动着手帕，激烈昂扬的情绪完全淹没了他。得意的笑容绽放，他想：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渺小的、毫不起眼的、卑微的格雷诺耶了！

人潮以他为中心呈波浪型涌动，白花花的手臂像是拍打的浪花，一波波的节奏完全由他掌控！这就是权利的味道！他高昂起头颅，回忆着最受人尊敬的贵族是如何作为的。

一个黑点却突兀显示出来。

他是想和夏莉分享喜悦的！但他没想到她会来...

他忍不住想问问：看到他现在所拥有的荣耀了吗？他就是众人的神邸，是他们的信仰！他已经不是曾经蝼蚁一般偷生苟活的格雷诺耶了！

黑发女孩渐渐弯下腰，痛苦的佝偻着身体。黑色的发丝被拥挤的人潮蹂、躏而毛躁，时而隐没时而突现，他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

几乎是他呆愣的一瞬间，染着‘圣香’的手绢从他指缝间溜走。他下意识的抓捕却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它飘飘荡荡的在人群上方飞过。

“啊！它过来啦！”

“求求你停下来！我需要你！”

“天使！神邸！救救我！带我去天堂！”

人群疯狂向手绢离去的方向涌去，眼中所有亮光都追逐着那同一方小小的丝帕。

格雷诺耶微微转动身体，看着手帕下的众人流下泪来。

没有香水，他什么也不是。

有香水，他们却依然是坠落在世间等待腐朽的野兽。

如同战争来袭时手无寸铁却被恶敌包围的人，原先的狂喜如同气球膨胀直至爆/炸，惊慌、激愤、狂怒、歇斯底里的绝望排山倒海的压下，如同加剧恶化的毒/药。鼻子头一次如消失了一般。他无法呼吸，窒息像是恶魔掐住了他的心脏那样痛苦。

愤恨的目光扫过下面每一寸土地，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丑恶却又忍不住期待。

台下人们已经开始拼命地褪去衣物，陷入爱欲地迷醉神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就连主台上的大主教和贵族们也不能逃离致命香水的魔力。老少、男女、禁/欲/教/徒与修女，每一个人都在无知无觉的做/着，尽管他们面带微笑，身体越是僵硬的动作着。

一个欲望、贪婪交织的世界。

“滚开！”

格雷诺耶被迫从思绪中拔了出来，癫狂、毁灭的情绪全都化作一股悲哀静静蔓延开，看似正常的安托万·李奇提着利剑一步步朝他走来。

“你可以杀了我。”他摊开手露出胸膛，侧头露出一边的眉角流露出哀伤。

安托万·李奇一脸肃杀，尖锐的顶端对着格雷诺耶的胸膛，再向前两步便会送进肉中。他听了愤怒的说道：“你以为我不会吗？你骗得了其他人但是骗不了我！我要你为我的女儿偿命！”

格雷诺耶闭上眼，他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每一个人都可以找到爱抚的对象，只有他始终是不存在的一人。

果不其然，靠近的后果就是多闻了一些气味，曼妙的红发少女梳理着头发出现在他面前，甜笑地看着他。安托万·李奇忍不住颤抖，脸部的肌肉也无法控制的抽动，他心中明白不对劲但却忍不住深深望着最心爱的“女儿”。

“噗通。”安托万跪了下来，利剑还在地上颤抖，“你跟我回家吧？我会把你当做我最爱的儿子！你可以继承我所有的家产。只要你跟我回家！”

格雷诺耶被抱着，身边有着热源却如坠冰窟，他痛苦着落泪，为自己这悲哀渺小的一生。

这个世界那么大，气味那么繁杂却没有一丝是属于他的。尽管在鱼市上出生，从纷繁复杂的气味世界中走过，他依然不曾在世界上留有印记，上帝对他是多么的不公平呀！

“滚开！”少女竭尽全力的咆哮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男人光裸着纠缠着唯一衣裳整洁的少女。只在瞬间，格雷诺耶的胸口仿佛炸开了一片璀璨的花火，碧绿的眼睛盛满了希望。安托万·李奇依然抱着他哭泣，请求他跟他回去，但他对他并不没有爱，他只是闻到了香水中他最爱的女儿的气息。

格雷诺耶一下甩开了那个哭泣的父亲，冲向了陷入麻烦的少女。

少女不断抵挡着男人侵袭来的手，她早在四周众人狂放的行为中疯了头脑，完全无法集中思绪来思考动作。到处都有不断的□□声响起，交///欢的男女们纵情的场面简直不堪入目，古怪的气味也不断升腾起来。她不明白只一心想逃离这，却被边上的一个男人给拖住步伐。

“我说了滚开啊！！！”

“...”失去理智的男人被格雷诺耶推到在地上，夏莉呆呆地捂住衣襟被他拉着走向稍空的周围。

他停下来看她，忽然微笑了，眼眶下的泪痕还印出一条略白的痕迹。“你看，我做了一瓶香水，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香水。”

少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它的材料是什么？黄香花？麝香？茉莉？蔷薇花？月桂？佛手柑油？苦柑橘？柠檬草？薰衣草？百合？广藿香......”

格雷诺耶几次想要开口，但又闭上了嘴。小姑娘的表现明显的不正常，尽管她表现的好似无知却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

“我将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有你的配方吗？”夏莉说道，“或许，你想再制作一种香水？我可以被用来做原料？”她这样说时眉头拧得紧，表情酸酸的想哭。

他的眉毛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掏出装有黄澄澄液体的玻璃瓶，“我从13个少女身上收集体香，这样可以制作出世界上最好的香水。”他本就生有一张苦脸，纠结时更为阴郁：“我...没想过。”

“撒谎！”夏莉几乎在听到答案的一瞬间脱口而出，快到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她很纠结、很痛苦、也有几分惶恐：“为什么要制作这瓶香水？你希望能卖钱？或者能获得爵位？你知不知道！你杀了13个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命啊！你也会因此而死！”

格雷诺耶抿了抿唇，看着暴怒的少女犹豫道：“我需要这份香水...”

“为什么？！”她恨不得撬开他的大脑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需要它做什么！？”

“...我没有气味。”他轻轻地说，微微低头直视着生气时依然眼含星光的少女，“每个人都有气味，我所掌握的词汇表达不出任何完整、有活力的气味，千百上亿的气味多到我来不及辨认。但有一种伸手可及的气味我迟迟无法找到。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我的气味。”格雷诺耶舒展眉头，好似抛开了一切：“在巴黎赶往格拉斯的山区中，我找到了一个石洞，在那里我安心的度过了半个月，直到脱光一切束缚。我才发现活在世界上那么多年的自己居然没有气味。”他说到这，微皱一下眉头，“所以我明白了一切卑劣、蔑视的由来。”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是个没有气味的人！理所当然被忽视、被践踏！”他握着拳声音大了些，为自己增强了不少说服力，“有了气味！别人才能看到我！才会欢迎我！才会喜欢我！”

夏莉忍不住挑眉，向前走了一步：“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格雷诺耶点点头，对她平静地反应有些期待，专注地听她后续。

“头低下来一些。”夏莉平静道。

“啪！”

捧着他的脑袋往下使劲，“啪！”她又甩了一巴掌。

见他猝不及防的捂住脸的惊愕模样，夏莉寒下脸：“你想要别人尊重你、敬仰你，这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一切的漠视嘲讽的该成为你积极向上的动力，而不是杀人的理由！”她甩甩打红的手掌，继续说。

“我曾自认是你的朋友，竭力想帮你，尽管我做的不够好。但是当你来到我的面前，我从未在任何一个时刻忽视、冷落过你！在你看来，我算个什么东西呢？”她自嘲的笑笑，“你天生与他人不同，他人怕你、欺负你，我有吗？小时候的记忆很少了，但我曾经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吃喝玩都不曾落下过你，大概在你看来都是一个傻子一定要塞东西给你吧？”

格雷诺耶未曾反驳，捂着脸沉默。夏莉咧开嘴角笑的艰难：

“既然这样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了。”她扫视了周围混乱的场景，未曾有一点脸红心跳，“全城的人都这样了，你要逃出去很容易吧？那么你走吧，最后当你朋友一次，我不会透露任何口风的。”

她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臂，见他满脸慌张与恳求。

“怎么？也要灭我的口？”夏莉禁不住怀揣最大的恶意嘲笑道。

“我不会杀你的...”格雷诺耶眼睛颤动的厉害，“我不知道...杀人不好。”他牢牢地握着姑娘的手臂，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力道让她无法挣脱。

夏莉听着沉默着，忽然想起了“反社会人格障碍”这种病来，又联想到了他从小就是个孤儿，生来没人教导。

格雷诺耶却认为她在同情他，愿意停留一会儿了，于是他再次递出那瓶美人香想要让她闻一闻他的创造物，也许会让她沉迷香水，自愿留在她身边。

“啪！”感到恶心、暴怒的夏莉挥手甩开了那瓶液体。

玻璃碎裂声响起，浓郁烈性的香味瞬间挥洒开来，她当即被香味冲击地心口气闷，格雷诺耶一把捞住她才站的稳当一点。四周“交换”的男女瞬间爬了过来，如野兽般神情狂热的舔舐着石砖，啃咬地面，鲜血伴着口水糊了满地。

“离开这！”夏莉大喊，浑身不适的感觉令她汗如雨下，裙摆染上的香水也被丧失人性的疯狂舔舐、撕咬，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甚至怀疑下一秒这些人就会啃咬她的肉。

被男人半抱着出去，她撑着墙壁呕吐了一会儿才感觉好转一些。

再次抬眼时，她冷漠道：

“你走吧，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永远不要再出现了！记住！你是一个谋杀犯！而我，永远不会与这样的你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