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天空,不时有闪电划过。西边仍旧是一片黑沉,就像房间中的气氛。
苏念蹙着眉,沉着脸,坐到了一边,不愿意看沈惠风。
而沈惠风则在不远处不停地踱着步子,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生苏念的气。
然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沈惠风终究是走到了苏念面前,伸手将她微凉的双手包裹在自己手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要生气好不好。”
苏念气咻咻地将脸扭到了一边,但是却没有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少说这些没用的,有事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要不是苏息给我来信,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让人去请他回来,沈惠风你现在可以啊,又有权又能干......”
话音未落,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就被沈惠风以唇堵住。
苏念见状,更是恼火,张口就咬了下去,然而沈惠风并没有因此就放弃,他温柔的动作很快化解了苏念的怒火。
良久,沈惠风才微喘着离开她,望着她脸上那两片红云,声音沉沉道:“你越来像寻常人家的那些女子了,训斥起丈夫来,小嘴比刀片还锋利。”
“那你倒是别做那些糊涂事啊,苏息的来信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不会回大宣,更不会坐这个皇位,苏惑跟着鹿溪一家迁到了大朔的苦寒之地,鹿家需要他,他是不会回来的,你又何必推三阻四,不坐这个皇位?”
“念念,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惠风将这一番数落听在耳中,却没有因此生气,想了想,他一五一十地说道:“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有苏氏的人来继承这个位置,是最好不过的,况且,先皇被人谋害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在这个时候,如果我坐上皇位,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还会有人借机造谣,那时候,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由你的兄弟来坐皇位,我们从一旁辅佐,可是眼下,这条路大概是走不通了。”
苏念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反复琢磨,半晌,她开口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只是我觉得,寄希望在苏惑和苏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既然眼下朝局动荡,我们就应该先把它稳住,然后你就可以登基,好好处理国政,过个三年五载,说不定我们就有了平安富足的大宣呢,你不是常说做要比说有用吗?”
沈惠风默然半晌,虽然嘴上没说答应,可是心里丝滑还有很多顾虑,恰逢雷神轰隆,吓了苏念一跳。
他抬起头将苏念搂在怀中,手指则轻轻刮着她的手心:“朝政之事,千头万绪,我不怕自己忙,可是我很怕别人跟我不是一条心,或者有些人总想破坏当前局面,这表面上的平静之下其实是暗流汹涌,念念,我不想再见到白骨成堆。”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苏念再清楚不过,毒香的事情还没查出眉目,沈惠风就在望京城中遭遇了刺杀,几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将他和五六名卫兵围困在窄巷中,要不是谢容恰巧经过,让人去宫中搬救兵,恐怕沈惠风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这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查到毒香的真相。
与此同时,神医在望京城中搜查了所有的药铺和医馆,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没过两天,城中发现一名七窍流血而亡的医师,神医分析,他跟苏意中了一种毒,但毒的来源依旧无处可查......
苏念很早就知道做皇帝是很辛苦的,但是没想到,除了辛苦还会这样危险,她心中十分不忍,可是又不能弃天下百姓于不顾,思来想去,心中纠结,忍不住靠在沈惠风肩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就像求大人买糖吃的小孩子。
许久,沈惠风才伸出手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我没事,我可能、就是有些累,最近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难办。”
“没事的,人非草木,怎么会没有烦恼,你若是心中不痛快,随时都可以对着我倾诉,只是,我恐怕不能帮你分担。”苏念的长发拂过沈惠风的脸。
他心中忽然就涌起了异样的情绪,温暖又惬意,就像是躺在了温暖又舒适的床上:“谢谢你,念念,有你陪着我,不管有多艰难,我定会勇往直前。”
刚刚还黑沉的天气,片刻之间就变得晴朗了,临睡前,苏念俯身细看了沈惠风那沉静的眉眼,良久,才浅笑着吹了灯。
第二日,沈惠风早起,想要去地牢里看看那里的犯人有没有被好生安置,一走出芝兰苑,就遇到了神医。
他拉着沈惠风走到了无人的角落,慎重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压低声音道:“有个大发现。”
“说。”
“那个死掉的医师,生前经常会去一位朋友家,那个朋友就是你前几天抓住的那个小太监的表哥,也就是说,毒香是他让小太监放在祭坛上的,而现在,只要能找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这个事情就算水落石出了。”
“哦?”闻言,沈惠风脸上露出了笑容,查了这么多天,可以说这个消息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我前几日在那家找到了一封信,既然那位医师时常会去他们家,自然不用写信,所以,那封信应该是医师背后的那个人写的,只要找出这个写信的人,这件事就算找到元凶了。”
“是啊是啊,我们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很快就能给先皇报仇了。”神医搓着手指道。
跟神医匆匆分别之后,沈惠风算了算时辰,觉得去了地牢再去勤政殿可能要耽误,于是决定先去勤政殿。
今日难得没人告病不来,于是沈惠风就坐在堂上听那些老家伙议论国事,并逐个给出答复,其中包括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先皇陵墓的建造、以及登基大典等大事,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最后敲定的一件事是下个月进行官员的选拔和任用,对于这件事,吏部尚书站在台阶下面发了好大一通牢骚,最后,沈惠风只给出了一句简单的回答:“下个月的选拔若是顺利,到时候你就多出许多能人做助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忙乱了,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筹备,把它办好。”
勤政殿的一摊子忙完,沈惠风直奔地牢。
地牢里已经有不少囚犯获得了自由,他那个远亲也早早被放了出去,人少了,空气就清新了很多,沈惠风命小黑将那个小太监提出来,他继续审问。
起初他油嘴滑舌不肯老实交代,耗了半天,沈惠风没了耐心,正准备让小黑行刑,小太监忽然害怕了,那拔指甲的感觉他前两天领受过,现在要再来一次,而且还是拔脚趾甲,光是想一想,他就吓得要死。
“老实交代,我就免你受苦。”沈惠风往软椅上一靠,神情淡漠,目光如雪。
“我......我是在先帝的登基大典前两天见到郭大夫的,他给了我一封信和那些香,信中的内容你也看见了,我只能照着去做,后来、后来先帝就驾崩了,我只能按照信上的指示去将残香收回来,谁想到......就被抓到了。”
沈惠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实在想这个小太监的话是真是假,半晌之后,他又问道:“你对郭医师了解多少?”
小太监吞了一口唾沫:“他原先是我家邻居,家中只有他和一位老母亲,他母亲前两年去世了,他就消失了许久,我是在两个月前才进宫当太监的,后来我表哥就写信提到他,后来我出宫去办事,在路上就遇到了郭医师,他当时从醉香楼里出来,神色慌张,将信交给我,就很快消失了。”
“你暂且回去,若是还能想到什么,一定要老实交代。”沈惠风沉吟半晌,说道。
待小太监被押回牢中,小黑像条癞皮狗似的凑了过来:“我也要去。”
“什么?”
“醉香楼啊,我就不信你不想去看看。”小黑仿佛能看见沈惠风心中想什么似的,嘿笑着说道。
闻言,沈惠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冷了脸:“你不好好当差要跟我去醉香楼,你去了这里怎么办?”
“不是还有纪景曜吗,要不然叫肖劲过来也行,谢容都行啊,求求你,快带我出去吧,我都在这呆了五天了,我快死了......”小黑说着就凑到了沈惠风身边,满脸的忧伤。
见状,沈惠风终于心软了:“带上暗器。”
“知道了!”小黑眉开眼笑道。
沈惠风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了头:“你最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现在比放了一个月的猪肉还臭。”
......
一个时辰之后,小黑洗了澡、换了衣裳,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沈惠风面前:“怎么样老大?我看起来是不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
沈惠风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路上,他们毫不意外地遇到了纪景曜,他正黑着脸往地牢那边走,本来今天当值结束可以回去休息的,现在倒好,竟然要去守地牢!
擦肩而过的瞬间,纪景曜看着小黑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心中一动,扬手就丢过来一物,不偏不倚,正砸中小黑的鼻子。
“这是什么东西?”小黑捂着被砸痛的鼻梁,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借给你,回来要还的。神医说它能解绝大多数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