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风前脚离开，苏念后脚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紧咬着牙齿，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控杀了苏悠。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除地干干净净，尽管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苏念仍然觉得胸口被巨石压着似的，一阵闷痛。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惠风受了伤呢，在茶杯砸中他的一瞬间，她感觉他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她转身就就看见了他眼中的痛苦之色，但他很快就掩盖过去了，若无其事地说自己没事。

苏念有些担忧地看向院子那一端，神医的房间。

她不能去看，如果去了，他会更为难，还要分出神来哄她。

一直靠坐在椅子上的苏悠早已缓过了神，见苏念一直担忧地看向神医的房间，她忍不住嘲讽道：“我要是你，我就去看看他。”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话，苏念就立刻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恼怒中，一双眼睛里像是装满了火药似的：“苏悠，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伤害我爱的人。”

“你很喜欢沈惠风，我也伤害他了，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你只要做好随时偿还的准备就好了。”苏念说完，就快步走进了屋里。

外面实在太晒，她站了一小会，脸上就流出不少汗。

进了屋，拿了湿帕子，一边给自己擦脸，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这笔账她一定会跟苏悠算清楚的。

按照她的要求，苏悠要在第二天日升之前离开大朔，尽管母女两十分不情愿，她们还是很早就从地牢中走了出来。

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甚至没有一件行李，母女俩就这么静静地穿过后院的杂草丛，打算在天空还挂满星星的时候就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两人刚刚走到前院，就看见了站在星光下面的人。

首先是小黑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苏悠被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

乔魅儿却对这个穿着黑衣的小个子没有多少畏惧，她昂首挺胸地牵着女儿向小黑走去。

“啪”一声，小黑将手里一大块西瓜皮丢在了苏悠身上，也不知道那块西瓜皮放了多久，刚刚一砸中苏悠，她就闻到一种恶心的味道，似乎是馊了，但更像是刚从污水中捞出来的。

“你凭什么砸我女儿？！”乔魅儿见自己女儿被砸了，气得一下跳到小黑面前，指着他问道。

“哦，还有你。”小黑不慌不忙将手中另一块西瓜皮直接扔到了乔魅儿脸上，“对对对，得一视同仁。”

那黏糊糊臭烘烘的东西瞬间糊了乔魅儿一脸，她气得发抖，指着小黑说不出话来。

但小黑也根本没有再搭理她们的念头，任务完成，该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这人该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苏悠嫌弃地看了小黑一眼，边说着，边伸出手，帮母亲擦了擦脸。

“擦那么干净干什么？”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木头抱着胸站在距离她们不远处。

“关你什么事？！”苏悠丝毫没注意到木头手中还拿着危险物品，只顾着呛人了。

木头见她还是这么骄傲愚蠢，心里只觉得一阵无奈，转身就准备走。

苏悠见木头要走了，终于松了口气，谁知模糊中立刻有不明物体，向她飞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砸在了她的后脑上，粘稠的液体很快顺着头发流了下来，一阵腥臭味立刻散发了出来。

紧接着，乔魅儿也被四五个同样的东西砸中，她宛如炸毛的疯狗，指着木头骂道：“王八蛋！老娘......”

一句话还没说完，恶心的东西接二连三冲她飞来，她还没看清楚，那些东西就将她原本就肮脏不堪的衣服上弄得更加恶心。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不赶紧走，等着被砸死？”，母女；俩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小黑和木头针对她们，是沈惠风的整支队伍都在针对她们！

两人互相搀扶着，冒着不断袭来的烂菜叶、臭鸡蛋、破鞋子、快步往勤王府大门口跑去，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母女俩被弄得狼狈不堪。

跑出王府的一刹那，苏悠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拉着乔魅儿在路边停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乔魅儿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一边“呜呜呜”哭着，一边对乔魅儿说道：“我们这样，还不如死了呢，悠儿，母妃真的活不下去了。”

“母妃，你别哭！”苏悠心头也泛起一阵酸楚，她虽然不像苏念那样，是皇后的女儿，但从出生起就很受人爱护，长这么大，因为母亲受宠的缘故，别说挨打了，灵帝都没舍得给她一点脸色，可是现在，她们几乎将这辈子的苦都吃尽了！要是就这么死去，岂不是白白忍受了那么多辛苦？

“我们已经忍了这么多，从望京被带来这个不毛之地，还要伺候那群野蛮人，过后又在地牢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还被刺青......现在还被那些人扔东西，如果这时候你支持不下去了，从前受的苦就都白费了！母后，我们要活下去，将来把这些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苏念！”说到后来，苏悠的眼睛也红了，她其实比乔魅儿承受得多，不知是谁，朝她扔了一只铁勺子，那做饭的勺子结结实实砸在了她脸上，虽然没有流血，可是半张脸已经肿了。

她痛得要死，却不敢向母妃说半个字。

天边已经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苏悠拉着乔魅儿在街上快步走着，苏念向来言而有信，要是等到太阳升起来了，她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她呢。

城门早就开了，仿佛是苏念早就为她们做了准备。

穿过城门的时候，那十几个士卒排成了两派，让他们，让她们从中间走过去。

苏悠知道，他们不可能放过自己和母妃，于是紧紧牵起乔魅儿的手，大喊一声，从两排队伍中间跑了过去。

“哗”一声，一桶粪便迎面泼了过来！

苏悠大张着嘴，猝不及防吃了一大口！

她马上就捂着嘴狂呕了起来，而泼了她的那个士兵却哈哈大笑起来：“叛国贼！赶紧滚！否则老子弄死你！”

“就是！赶紧滚！叛国狗！”其余几个人也吼了起来，一边喊，一边拿着刀枪上前来，乔魅儿见情况不妙，拉起苏悠就往城外跑。

苏悠还没缓过来，刚刚跑出几步，就继续狂吐。

那些人见状，终于停下脚步，狂笑了起来，就像打了胜仗似的，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得意和骄傲。

苏悠吐得泪眼朦胧，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那笑声在她听来却格外刺耳，她恶狠狠地等着他们，恨不得撕烂他们的皮肉，却又在下一秒弯下了腰，继续吐。

“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杀光他们！”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拖着满是粪便的身体，两个人几乎是爬过了城门外的第一座沙丘，那沙丘上还有马粪，两个人都抓了一手，却没人嫌恶心，时至今日，她们终于知道，沦落到这种地步，她们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

“当初，我要是......没有害过她就好了......。”苏悠的声音比风还要轻，可是却满是悔恨。

苏念从来就不是好惹的，从前在宫里，她就替母亲镇着乔魅儿，后来她讨厌父皇总是将逢年过节亲戚们送的那些珍宝赐给乔魅儿，索性将自己的好东西全部藏了起来，谁要都不给。

苏悠记得，有一次，苏惑因为什么事情把苏慈给惹哭了，当时苏念正好经过，当场就给了苏惑一耳光，那时候苏惑已经比她高出快一个头了，她硬是把他打哭了。

如果说她苏悠的骨子里沉睡着恶魔。

那苏念骨子里就是头豹子，敏捷、冷血、有仇必报。

母女俩翻过沙丘，看见眼前广阔的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往那里去。

“我记得鹿梓坤说过，这三条路分别是往大宣、漳泉、宜辉去的，我们该往哪里里走？”乔魅儿没想过这个问题，以为只要出了漠南王城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不能回大宣，也不能去漳泉，在那里的大宣人一定会杀了我们，只有宜辉了，听说慕容仪很早以前就对父皇起了反叛之心。”苏悠拉着母妃，往最偏僻的那条路上走了过去。

从那里绕一大圈会到折翅峰，穿过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就到了宜辉的地界。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保命要紧，更何况，宜辉人善于钻研诡术，说不定有什么方法能将她们的脸治好呢。

两人在杂草丛生的路上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端坐在马背上的苏念，乔魅儿看见她的一瞬间，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苏悠往回走。

但二人背上同时被抵上了冰冷的剑锋，纪景曜的声音比冰还冷：“继续往前走，要不然我就给你们身上刺个窟窿。”

没办法，她们只好忍着恐惧往前走去。

终于，还是走到了苏念面前，她坐在马背上，穿着一件银色的铠甲，腰间挂着宝剑，身后另一匹马上，谢容以同样的姿势和装束坐在一匹白马上,看向她们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