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院中晒太阳,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听出他的脚步声了。
一瞬间,心跳极快,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似的。
他穿着软底的白靴,慢慢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却没说话。
她看见他落在地上的影子,长发披散,发尾随风飘动,温柔又遥远。
他摇着扇子,看了看她头顶的那棵树,半晌,笑道。
“好好的树,倒像是被啃过似的。”
那声音温柔又悦耳,竟不似从前那般带着清冷和嘲讽,张口就像要杀人似的。
她依旧垂着头看着他的影子,想不出什么话回答,只好沉默。
他摇着扇子在院子里漫步一圈,似乎在看这院子的变化,但视线又始终紧锁着谢容——
她变化很大,身上没了伤口,脸也不似前段时间那样尖瘦,也不再昂起下巴跟他说话,紧紧坐在那片温暖的日光中,整个人平和又美好。
他觉得心中一动,在这样的春日里,他忽然想结束从前那些剑拔弩张的日子。
“沈惠风的队伍已经到紫州了,明后天就会经过望京城。”
他淡淡地对她说道。
原本安静坐在那里的人,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紧紧盯着他,似乎满心激动,有许多话要说。
但很快,她又敛去了眼中的那一抹期待,重新低下头,继续晒太阳。
他见她没什么反应,不死心地问道:“大宣要打仗了,你想不想回去帮忙?”
过了很久,谢容才低声答道:“我回不去。”
这里满是高手,宜辉皇宫的守卫向来森严,想出去,谈何容易。
“这么说,你其实很想离开这里?”慕容仪紧盯着她低垂的脑袋,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
谢容不在意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转身对他说道:“倘若是宜辉出了那样的事,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吧?”
他愣了一下,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受伤,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谢容站在原来的位置,一直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走出院子,门被重新关上。
他身上有着很好的气味,他脸上似乎还有些受伤。
但这些,谢容都不想再关注,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能回到大宣去,最好能跟沈惠风会合,这样就能有机会跟朔军决一死战了,沈惠风在的话,大宣肯定能赢。
到时候救出灵帝,恢复朝政,或许沈惠风身上的重罪就会得到赦免,他也就不用东躲西藏了。
只是.......再见到他,自己该说什么呢?
慕容仪说他已经有苏念了,自己回到他身边又能算什么?
她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气似乎也要起风了,她默默将板凳搬回屋里,将门关上,她在床上躺下,静静的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膳的时候。
侍女提着食盒敲响了她的房门,她睁开眼睛想了想,叫她将饭放在门口。
屋外一片寂静,她开门出去,才看见,院门竟然开着,而门口,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她有些茫然地问站在一边的侍女。
“奴婢不知,下午的时候,那些卫兵就不在了。”侍女也觉得很奇怪,她中午出门的时候,卫兵还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都不在了。
谢容闻言,也觉得蹊跷,于是走到院中,捡了块石头,向墙角那里扔去。
竟然没反应!
那个死角本来是有个暗卫的,而且那家伙脾气不好,平常她折个树枝,他都会按剑紧盯着她。
她又捡起几块石头,往不同的位置扔去,结果都没有反应!
看来他们是接到命令了,才全部离开。
她提着食盒走进了屋子,将门掩上,开始吃饭。
菜都是她最爱吃的那些,这么长时间,吃的一直都是猪肉,她爱吃胡萝卜,每天打开食盒都能看见变着花样做的胡萝卜,今天也不例外,厨子用胡萝卜、羊肉、葡萄干做了米饭,香甜可口。
但她吃到嘴里却没滋没味。
放下碗筷,她又回到院子里,春天的夜里,微风和暖,吹在脸上有些痒,漫天星河静静悬在空中,美轮美奂。
她烦躁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驱不散心中那种烦躁的感觉。
见侍女从屋里收拾碗筷出来,谢容拦住她。
“若你是我,你会想要回到望进去吗?”
她面带迷茫,难以抉择。
侍女一愣,随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姑娘,选择都在你,你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说完,她就拿着碗筷快步离开了。
呼呼,还好没忘掉公子的教过的话,要不然,她就要说别走了。
干嘛回大宣去呢,公子都因为你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似乎有些喜欢你了,却又不肯承认。
其实他只是性子冷酷了一些,嘴巴恶毒了一些,但是内心深处,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啊。
但谢容却停住了脚步,静静思索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思索良久,她终于做了决定,快步走进屋里,将自己唯一一件稍稍厚一些的衣服装进了包袱里,然后大步走了出来。
“姑娘你这是......”
侍女虽然早就想到她可能会离开,可是真的看见她只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就打算走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谢容闻言,转身冲她一笑:“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也谢谢你家公子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要回大宣去了,那里才是我的国家,我要为了自己的国家上战场了。”
她道了别,就悲伤包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窄窄的院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未来。
她觉得自己总应该去真正需要自己的地方。
纵然她不是沈惠风那样的天生将才,至少,也能为了国家献出自己的力量。
或许是慕容仪早已下了命令,这一路异常通常,她很快走到了宫门口。
不出她所料,那扇门也开着,守卫的士兵没有人盘问她,更没有人阻拦她。
站在台阶上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儿。
背后那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个冷淡矜贵的男人、以及散发着霉味的监牢和腥臭扑鼻的熊坑,都是她这半年多最真实的经历。
徐徐回望,她对着他寝宫的方向道了别。
再见。希望你以后不要那样折磨任何人了。
还有,其实你不尖酸刻薄的时候,真的很好。